书本网http://www.BOOOKben.com【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一章:剩女不是用来侮辱的 韩书茗不喜欢热闹,可是在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把自己置身在热闹的人群中。比如现在,当她推着购物车,在超市拥挤的人流中和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行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正值周六,超市的生意实在太好。 如果不是冰箱太空,零食告罄,而她的设计方案周二要完成,也许接下来的两天里都要待在家里,她是不愿意跑这一趟的。 看着人们好像所有物品免费似的尽可能地把货架上的东西往自己的购物车里堆,许多人甚至一家三口全出动,把超市当成了公园,购物闲逛两不误,韩书茗觉得很生活——一种离她很远的生活。她像个孤独的游客,站在圈外看着那份热闹,却走不进去,也不想走进去。 右前方有一对情侣,他们共推着一辆购物车,亲密地私语着,脸上幸福的微笑是那么显眼,目光相接,情意绵绵。韩书茗心里一痛,几个月前,她也拥有这样的幸福,可是,爱情永远比不过面包,那个对她山盟海誓的男人,抛弃7年的感情像吃饭睡觉一样轻松,在离订好的婚期只有四个月的时候,高调地投奔到富家千金的怀抱,连犹豫一下也没有。 爱情,见鬼的爱情,韩书茗有点恨恨地,把一袋袋零食用力地扔进购物车里。 牛肉干、鱿鱼丝、椰汁、可乐、速溶咖啡…… 看着渐满的购物车,韩书茗轻轻吁了口气,收起满脑子乱飘的思绪,准备去收银台。她推着车子,转了个弯,刚走了两步,突然,一股很大的力道冲击过来,腰上一沉,她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猝不及防中,韩书茗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站立不稳,手不自禁抓紧,把身体的重心放在购物车上,似乎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但购物车是有轮子的,被她这样全力依赖着,就像个不敢负责任的男人一样逃避起来,砰地一声,撞在右前方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促销抽式盒装纸巾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盒子轰然坍塌。 站在那边货架前正拿着一包茶叶在看的男子顿时被这些从天而降的盒子给埋住了。 韩书茗回头,罪魁祸首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见闯了祸,早已闪着黑黑的眼珠害怕地钻进后面的人群中了。 超市理货员赶紧过来救场,把那个男子给扒拉出来,作为第二凶手,韩书茗还没从这意外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趋向前去准备道歉。 程展锋一脸狼狈,没料到买个茶叶还能碰上这样的乌龙事,本来心情郁闷,现在更是觉得窝火极了。他被理货员扶起,一抬眼,就看到韩书茗放开手推车急步过来,原来她就是那个肇事者、冒失鬼,他迎头就道:“小姐,你要玩碰碰车,应该去儿童乐园,超市是你玩的地方吗?” 韩书茗怔了怔,她也是受害者,都已经准备道歉了,对方居然这么没风度地冷嘲热讽,那丝歉意顿时跑到九霄云外,立马挺直了背脊,全身竖起尖利的刺,反唇相讥,“这位大爷,你老眼昏花了?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自己没有危机意识,自招祸端,怨得了谁?” 程展锋正弹着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听这话,手指的动作也顿住了,声音陡地提高:“我自招祸端?怎么说话的你?我没站在通道上,而是在货架前,你自己撞过来还好意思说!幸好是纸巾盒,轻,不会伤人,要是重点儿的东西,会砸死人的。好好的路不走,往货堆上撞?你那叫蓄意谋杀你懂不懂?” “什么蓄意谋杀?杀人才叫谋杀,你?你是吗?”韩书茗微仰着脸,鄙夷地说。她从来不怕吵架,尤其是这种对方挑起的争端,那自然是誓死捍卫自己的利益。 “你别太过份啊!出口伤人啊你?”程展锋估计是第一次被人骂不是人,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就伤你了怎么着?那也是你自找的。”韩书茗本来就吃软不吃硬,没理由刚跟男朋友分手,又得被男人欺负。程展锋的脸阴得吓人,她在气势上却半点不逊色。 “这么说,你撞人还有理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他上下打量她一眼,尖刻地说:“看你这样,估计也没男人敢要你,是被剩下的吧?” 韩书茗一滞,这话捅到了她的痛处,28岁的年龄好像正是人们口中的“剩女”。是的,她是剩女,是个刚刚被男朋友抛弃的剩女,这个男人用这种尖刻的语气挖苦她,用这么鄙夷的神色看着她,韩书茗感觉大受侮辱,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不过,你内分泌失调,让我也遭受了池鱼之灾,这就关我的事了!”见韩书茗气无可出的样子,程展锋带着胜利的微笑,乘胜追击道:“我说,你这更年期提得够前的啊!” “你……”韩书茗怒发冲冠,这男人骂她更年期提前?还有比这更难听的侮辱吗?只听“啪”的一声,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上一麻,那是她的右手与他的左脸亲密接触的结果。 这一掌下去,她呆了,他也呆了。他的脸和她的手,一瞬间都有麻木的感觉。 空气一时静默。 她先反应过来,打了人还是有些心虚的,她色厉内荏地道:“叫你知道,嘴贱是要付出代价的!”说着转身就要走。 程展锋也回过神来,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目光冷冷地逼视着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她心里一慌,惊叫:“啊……你,你想干什么?” 从她的神色里,他看出她的慌乱,这个女人,她也知道怕吗?他冷冰冰地说:“这样就想走了吗?” 韩书茗顿觉理亏,不管怎么说,先动手就是自己不对,看着他脸上那清晰显示的指印,她顿觉气势短了一截,喃喃地说:“我……赔你医药费!” “刚刚是意外伤害,现在是蓄意伤人,你觉得赔医药费可行吗?”他冷冷地问,声音漠然又冷硬。 “是你自己挑起事端,我本来都要道歉了,谁叫你出口伤人!”韩书茗刚刚涌起的内疚在他的咄咄逼人里一下子消失了,她扬起了脸。 程展锋一怔,好像真是这样,她急步过来的时候脸色是愧疚而乞谅的,睁着那样一双大眼睛,关切地看着。可那时他因为接了一个电话心情坏透了,不知不觉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这时,超市经理终于排开众人,走了过来,两个都是顾客,他哪一边也不想得罪,自然是居中调停。 韩书茗不肯道歉,只道:“我赔他医药费!”是他先骂她剩女,说她更年期提前,说她内分泌失调的,她虽然先动手,充其量也不过是被压迫之下的本能反抗,剩女怎么了?剩女不是用来侮辱的! 程展锋悻悻地放下抓住韩书茗手臂的手,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韩书茗怔了怔,没想到他刚才明明怒气冲天,现在居然就这么走了。 程展锋顶着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回到事务所,助手孙柳红美丽的大眼睛瞪成了灯泡,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律师程展锋这么狼狈的样子。 这阵子事务所的案子接得多,大家都忙得有些没日没夜了。孙柳红一点不讨厌加班,和帅哥大律师一起,即使是讨论案情,也是件很惬意的事。 程展锋只扫了她一眼,她立马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赶紧收起一脸惊讶,正襟危坐,但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 推开办公室门,程展锋兀自气没消,把刚买来的茶叶随手扔在桌子上。脸上还是火辣辣的,这个女人下手可真重。 不过,他更惊讶的是,自己居然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和她针锋相对,平时的自持和风度哪里去了? 都是因为那个电话。 这已经是第几十次,不,第几百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了?结婚结婚,有这么容易吗!他不想结婚,可是,这个理由在父母眼里,是最不成理由的。 不知道是忙碌的工作占据了他的全部时间,还是他刻意把全部的时间给予工作让自己忙碌。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一工作狂,靠着这股拼命劲,他让自己从一名不文的小职员变成了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 可在爸妈眼里,再英俊有才的儿子超过三十岁没结婚,也成了操心的对象,何况,他今年都32岁了。 程展锋挺佩服爸妈的韧劲的,催他结婚的电话每天至少一个,雷打不动,好像32岁未婚的儿子已经成了世上最后一个光棍了,到了让他们吃不安心睡不安枕的地步。 两边像一场攻守对垒赛,可是,他心虚,爸妈的攻心术已经练到了出手必伤的地步,每次挂掉电话,他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无奈、愧疚、痛楚、酸涩…… 总之,每次这样的电话之后,他心中都五味杂陈,再这样下去,他非神经衰弱不可。 今天,他就带着这样的心情,去事务所不远处的超市买茶叶,所以才情绪这么失控。 再不结婚,看爸妈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说不定什么时候走极端了,会直接绑他进洞房。 “嗒嗒嗒”,门被轻叩,他抬眼看去,合伙人杨铮伟正一手撑着门,闲闲地道:“展锋,走吧,出去吃饭!” 程展锋瞟了他一眼,意识到什么,赶紧飞速低下头,说道:“我还有事要做,你帮我带一份回来吧。” 他低头低得快,杨铮伟的眼更尖,已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到了他脸上的’””“五指山”,立刻大惊小怪地说:“展锋,不要告诉我,你脸上的伤是打蚊子打到的,不要说我们事务所没有蚊子,就算有,你对自己总不至于下手这么狠吧?” “多事!” 杨铮伟笑嘻嘻地走近,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脸,带着寻幽探秘的好奇和满脑袋的八卦心理,下结论道:“嗯,手型轮廓小,结构均匀纤细!是被女人打的?” 程展锋瞪他一眼,“拜托你弄清自己的性别,八卦不是你干的事儿,啊?!” 杨铮伟双手撑在他的桌面上,笑得很欠扁,“你哪里惹到这么厉害的女人?口味挺重的啊!我说展锋,你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我们把身边所有的人都发动了给你相亲,你像上刑场似的,让咱们都以为你不喜欢女人,结果你一找,还找这么厉害一女的!” 程展锋受不了地看了他一眼,再不阻止,以他这张嘴,还不知道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所以,他投降地说:“不要乱猜,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只是在超市遇到了。”于是把情形简略说了一遍。 杨铮伟没料到事情就这么简单,这不是什么艳遇,只是一起纠纷,顿时兴致缺乏,同情地说了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行了,少发感慨了,你们不是要出去吃饭吗?去吧!” 杨铮伟道:“行!”走到门边,又回头道:“昨天跟你讨论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名扬家居设计公司的那个侵权案子!”杨铮伟提醒,又笑道,“谁叫你名气大呢?人家可是指名要你接呀!” 程展锋从这话里听出一些调侃的味儿来了,目光盯了过去,说道:“推了吧,没时间!” 杨铮伟也就是嘴头讨讨便宜,见他拒绝,忙走回来道:“我说展锋,人家还是挺有诚意的!我觉得吧,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坏处,咱们接这类的案子多,有经验。刑事案件都能拿下,这种简直是小儿科嘛。何况,人家还有意愿想聘请咱们事务所的律师做法律顾问,顾问顾问,要顾问的东西,不都是咱们的强项吗?哪有到手的钱不赚的道理?” 程展锋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真拒绝嘛,要是忙不过来,事务所也会全力提供帮助,那个案子我了解过,以你的能力,肯定能赢,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程展锋见他这样急,笑了笑,点了支烟,把烟盒和打火机朝他推了推,自己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轻轻喷出烟雾,沉吟着说道:“我知道,不过我手头还有案子,不是下周的事吗?咱们下周再说吧!” 韩书茗回到租住的公寓,把一大袋零食收好,坐在沙发上给邱随怡打电话,她郁闷地说:“随怡,我今天打人了!” 邱随怡在那头很是宠辱不惊地道:“打人了总比被打好。说来听听,你打谁了?” 韩书茗把先前发生的事说了。 邱随怡在那边听得呵呵直笑,之后总结道:“都怪李子宏那个臭男人,你看,失恋的杀伤力多么强大呀,大到连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都一眼看出你是单身,这跟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书茗,赶紧找个男人来爱吧,你没听说过,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谈一场新的恋爱吗?”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韩书茗嗔道,“你非要嚷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被人甩了吗?” “哎呀呀书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你太冤枉我了,我只是要你找个人恋爱。李子宏喜欢抱着钱睡觉,这种臭男人能要吗?早分手早好。但你不能为了李子宏这一棵歪脖子树,就看不见整片森林啊!” 喊冤也喊得这么夸张,标准的邱随怡风格,韩书茗倒听笑了。她被甩是事实,李子宏投奔钱的怀抱也是事实,7年的感情值什么?什么也算不上,娶个富家女却可以少奋斗10年甚至20年,谁叫她韩书茗只是个出卖脑力的小设计师,活该被抛弃。这男人势利如此,如果等到结婚后再发现,那才是人间惨剧呢。 但是韩书茗很烦恼,她无奈地说:“随怡,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爸妈知道我五一结婚,年前就昭告天下了。现在只剩三个月,我要告诉他们我结不成婚了,爸妈该多没面子,该多为我操心啊?” “不急,不是还有三个月吗?现在闪婚的事多着呢,从认识到结婚,三天就够了。三个月,够你结10次婚的!”邱随怡很没诚意地安慰着。 “说得多轻松,一点都不了解,怎么结婚啊?” “我说书茗,你好歹也是一新时代女性,怎么思想就这么老土?常言道:‘因为不了解而结婚,因为了解而分手’。不了解才好呢,互相都有神秘感。再说,谁能真正了解谁啊?和李子宏一起7年了,你了解他吗?”邱随怡拿话戳她的痛处,“你以为了解了就好了?不了解的时候都是白马王子,了解了才发现本质不过是歪瓜劣枣,爱情这回事,说到底就是荷尔蒙催生下的产物,你别太当回事!” 韩书茗被她说得默然无言,她是以为很了解李子宏的,可是,当他说分手的时候,她才发现他是那么陌生。随怡说得对,她就是太把爱情当回事,才被伤得这么深。 她默然半晌,轻叹一声,心里很烦恼,幽幽地说道:“随怡,其实通过这件事,我真不再相信爱情了。可是我不结婚,爸妈一直为我担着心。好不容易盼到我准备结婚的消息,他们多高兴呀,可现在就算我要五一结婚,到哪里去找这么个人啊?我哪敢告诉我妈我结不了婚了,这一波三折的,估计老妈根本受不了这刺激,搞不好会得心脏病。我想着,反正也老大不小了,要不随便找个人结婚吧,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我不需要他履行任何权利和义务,他也不要求我履行任何权利和义务,两个人都有绝对的自由,没有感情的纠葛也没有生活的琐碎,那多好?” “你这想法真荒唐,不过,荒唐得真有创意,到底是做设计师的啊!”邱随怡拿着听筒,眼睛闪亮,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好几转,狡黠地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人家可以租个女友回家过年,你为什么不能租个男人回家结婚呢?只是,这结婚可就不是租了,得对方愿意和你领结婚证。但是我得提醒你,你选人可要选对了,确认对方的人品,毕竟领证结婚是受法律保护的。舍身喂狼可不是什么美德,谁也不会给你颁发锦旗!哎,要不要我帮你?” 韩书茗回过神来,心想自己也真是异想天开,虽然常听说为拿绿卡或者为了利益驱使会有假结婚现象,可哪有人为了不想谈恋爱或者说为了应付家人的泛滥关心而结婚的呀?的确是荒唐了,忙改口道:“我也就说说而已,哎,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完成我的设计,不然,要扣奖金了!” 韩书茗一直到周二才去公司,作为设计师,她有弹性上班的便利。 刚进办公室,设计部助理董娜就走过来:“韩姐,王总叫我通知你九点半到他办公室!” “哦,我知道了!谢谢!”韩书茗走到自己的格子间,把包放好,开了电脑,等待电脑启动的时间去打了杯水,再回来的时候,输入密码,拿了U盘插进USB接口,把设计拷进去。 仔细看了看,三天呕心沥血的成果果然堪称完美,允许她小小自恋一把。她把效果图扫描进电脑,然后打印出来。 等她仔细检查过打印出来的效果图,把一杯开水喝完,也差不多到九点半了。于是站起来,拿了个透明文件袋把效果图装了,去老总王举贤办公室。 轻轻叩门,王举贤的声音透着一种隐含的威严,是他那种惯用的上司对下属的语气:“请进!” 韩书茗推开门,老总办公桌里不只王举贤一人,他对面的会客椅上还坐着另一个男人,那人背对着门,只看到一身西装做工精细,价值不菲,似乎是范思哲的。 王总在会客,韩书茗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有些迟疑,觉得进去不太合适,但退出来显然也不太合适。 王举贤看见韩书茗,哈哈一笑,站起来指了指右前方的会客沙发,道:“好了,都到了,程律师,咱们到那边谈谈!”说着,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对着话筒说:“叶子,帮我送三杯咖啡进来!” 背对着门的男人站起身来,那人高鼻梁,眼神深邃,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一抬眼,与韩书茗正面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冤家路窄呢,超市里的嘴贱男怎么是王总的座上客? 王举贤放下电话,笑容可掬地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伟峰律师事务所的程展锋程大律师,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大设计师韩书茗。程律师,被侵权的就是韩书茗的设计!” 韩书茗猛然想起,前些天她发现自己的设计被一家叫贵宏新泰的家居公司用了,就把情况汇报给了王举贤,王举贤当时非常重视。谁知道这么巧,他找的律师,居然就是这个人呢? 大设计师?韩书茗苦笑,对着外人,他倒是不吝啬夸奖,可剥削起她的劳动力来,同样不遗余力。 韩书茗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程展锋显然也很意外,不过,他只是淡淡瞥了韩书茗一眼,带着冷静的尖锐。这一眼让她回过神来,她勉强笑笑,伸出手道:“程律师,你好!” 他不动声色,也伸手与她相握,道:“你好!” 两只手一触即放,好像对方的手上都藏有烧红的烙铁,烙得生疼。 王举贤没觉得什么异样,他想象力再发达,也想不到两人曾经以那么石破天惊的方式见过面。 三人都落了座,秘书送上了三杯咖啡,出去时顺手带上了门。 王举贤道:“程律师时间宝贵,咱们也就直奔主题了。这件事情涉及到知识产权,程律师在这方面是权威,书茗,你把详细情况说一说。” 韩书茗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心想王总真是,既然是为这件事找她,为什么事先都没透露一下,她连可以配合说明的资料也没有准备。 她抬起眼,见程展锋正看着她,虽然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她仍然从他的神色中看到了几分轻嘲。看她笑话吗?她悄悄皱了皱眉,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月前,我无意中发现我之前的一整套设计被另一家公司用了,所以当时拍了些照片,并把这情况汇报给了公司!” “你确定那是你的设计吗?” “当然,我仔细看了整套样板房的摆设,大到整体格局,小到每一个细节,全是我的设计。”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证明,这些设计是你所有?” “本来就是我自己设计的东西,我电脑里面都有存着,我还保存着图纸!” “可是,怎么证明你的图纸不是在之后制作的呢?” “我在公司里有存档,时间是两个月前。” 王举贤也证明:“那套设计在公司里面存着,本来当时是给一家公司设计的,他们对设计很满意,但因为价钱方面无法谈拢,所以暂时没有签成合约。现在那家公司从贵宏新泰家居设计公司买到这套设计图样,我们根本无法再与那家公司签约。这是严重的侵权行为,也是恶性的商业手段,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程展锋点点头,看向韩书茗,目光如炬:“韩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你的,这些图样是怎么流失的?公司对于设计,保密工作应该做得足够好。那么,问题是不是出在你身上,比如,你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中曾经拿给谁看过?或者说,有偿的?” 程展锋对韩书茗没有好感,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就加重了,连眼神也越发凌厉。想想,再有涵养的人,在被掌掴后,为了不被异样的目光盯视,他两天没有出门,今天见的第一个当事人,居然就是那个更年期提前的女人,虽然他专业素养很过硬,还是忍不住尖刻了些。他没有大笑三声老天有眼,已经是很厚道了。 “你……”韩书茗猛地抬眼瞪着他,这是什么话?他在暗示自己谋取私利,职业道德败坏? 她气息不稳,什么大律师,一点专业操守都没有,分明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韩书茗的眼角余光看见王举贤正侧目看向她,要不解释清楚,还真被这小人给陷害了。她努力控制着怒火,面无表情地说:“程大律师,你觉得我是吃饱了撑的,我如果要把设计私卖,直接交易就好,何必通过第三方,又何必还要让公司知道,要让王总知道呢?我还没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程展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好整以暇地啜了口咖啡,闲闲地道:“也许,是对方拖款,或者毁约?再说,有句话叫做‘恶人先告状’,心思缜密的人,担心最后无法收场,问题更加严重,所以,提前打预防针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你……”韩书茗拍案而起,怒火中烧地厉声喝道:“程展锋,如果你要羞辱我,就别顶着什么律师的头衔公报私仇。这么没有专业操守的律师,我是第一次见,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明着来,公事私事搅和不清,这算什么?哼,还说什么大律师呢,分明是律师界的败类!” 王举贤虽然觉得程展锋这问题是问得尖刻了,但见韩书茗突然发火,忙道:“书茗,程律师问的话是有点直接,但是,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程展锋倒没有因为被骂而生气,反倒笑意微微地道:“王总,恕我问得直接了,我也不是有意要激怒韩小姐,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件事是不是真与韩小姐无关。我们做律师的,得充分了解情况,至少得确定当事人不是过错方。现在我已经心里有数了,咱们可以继续。” 韩书茗好像一拳打在虚空里,全部弹回来,反把自己打成了内伤。这程展锋就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自己显得没风度没涵养不专业不冷静。这不明明是耍她吗?报那掌掴之仇,使尽阴毒手段,偏偏她还发作不得,只好忍着气再坐下,脸色气得青白,气息也粗重起来。 程展锋继续问了些细节,问题有的很刁钻,有的很平常。但不再涉及人身攻击,韩书茗勉强还能接受。加上有王举贤在一边,她就算忍气忍成内伤,也还得正面回答。 一个小时后,程展锋微笑道:“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件事情我会全力跟进,不过,中间可能会不时咨询一下韩小姐的意见,以便了解更多细节,希望到时韩小姐能配合我!” “没问题没问题,”王举贤笑呵呵地道,“委托方虽然是公司,书茗也是当事人,而且是最知情的当事人,自然会配合程律师的工作!” 韩书茗没出声,他这么咄咄逼人,已经逼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王总也答应了,她要有异议,不是让王总以为她心里有鬼吗? 程展锋要走了,王举贤送客,韩书茗只好也站起来。等程展锋离去了,他看看身边还一言不发的韩书茗,知道她还有情绪,不过,也知道她会想通的,这个设计师有才华,也有脾气,要笼络,也要加压。他批评中带笼络地道:“书茗,你一向很优秀,但今天情绪控制很失败呀,程律师问得是有些直接,不过我觉得,他要了解事实,难免会问到一些让人难堪甚至生气的问题,你这样生气是很失礼的。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和程律师可得好好配合。毕竟,程律师是帮我们的,啊?” 韩书茗声音平板地道:“我知道了,王总!” 回到伟峰律师事务所,经过助理孙柳红座位,他说:“帮我倒杯奶茶送进来,谢谢!” 孙柳红笑道:“哟,心情指数五星级,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高兴?”程展锋一怔,难道自己的表情控制这么失败,全写在脸上,连助理也看出来了? “怎么不知道,你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就喝奶茶,一般的时候倒什么你喝什么,不高兴就喝咖啡,特别不高兴就喝黑咖啡,还不加糖!”孙柳红撇撇嘴,显然对这样的质疑很不满,好像挑战了她的专业性似的。 程展锋笑道:“是吗?我倒没注意,什么时候我喝的东西在你这里成了心情晴雨表了?” 孙柳红被这个俊朗的笑容给电了一下,带着满面天真的笑,说道:“关注老板的心情是我的职责,所以我一直留意着,这样,谈加薪也比较有把握呀!” “想得美,加薪看的是表现,与心情无关,你呀,还是想想怎么把工作做得更到位吧!”程展锋扫视她一眼,提醒,“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吧,你是律师助理,别整得跟个花痴一样!” 孙柳红吓了一跳,忙摸嘴角,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口水。这时,程展锋已经进他办公室去了。她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心想:谁叫他长得这么帅,流口水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嘛。 程展锋回到办公室坐下不到一分钟,杨铮伟就晃荡进来了,他直接走到办公室桌的会客椅上坐下,跷起二郎腿,笑问道:“怎么样?案子有没得打!” 程展锋想起韩书茗那张气急败坏的脸,不由笑了,说道:“当然有得打,不然,你以为我会浪费这一小时时间做无用功啊?” 杨铮伟看他笑得意味深长的,眼珠转了转,指着他,一副逼供的语气说:“哈,你的笑分明带着一种阴谋的味道,而且,高兴得这么不同寻常,快从实招来,今天——有奇遇?” 程展锋哈哈一笑,说道:“你猜对了,今天真解气,你知道那个当事人是谁吗?” “是谁?” “上周六遇上的那个超市野蛮女!” “真的?”杨铮伟不由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一脸不可思议地叫道,“天网恢恢呀,这可让你逮着报仇的机会了。” 程展锋被他的夸张给雷住了,笑道:“我说杨铮伟,你就这样上法庭,连法官都会被你雷翻的。注意你的措词!” “我这不是为你高兴吗,这下好了,叫这野蛮女犯在你手里,你可以让她想圆就圆,想扁就扁。”杨铮伟还做了个挥拳的动作,好像他横扫千军似的。 “又胡说了,我还不想砸伟峰的招牌呢,”程展锋嗔道,话锋一转,眼中现出一丝含意莫名的锋芒,又笑了,“不过,我得叫她知道,随便动手是不对的是不?” 杨铮伟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贼笑道:“展锋,你一向不把私人感情带入工作的,现在,你居然准备公器私用,看来,这个女人没有好日子过了!” 程展锋怔忡了一下,心里暗暗一惊,杨铮伟提醒了他,他的确是有些意气用事了,这在之前可从来没有过,实在有违一个专业律师的行为准则。今天,似乎有点过分。 不过,那韩书茗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也不算欺负她,不是吗? 见他突然发呆,杨铮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想什么呢?” “还能想什么,想案子呗!”程展锋顺口回答。 正说着,孙柳红送来了奶茶,杨铮伟伸手接过,凑到唇边就喝了一口。孙柳红叫道:“哎,杨律,我这是给程律倒的。” 程展锋笑着摆摆手道:“算了,让他喝吧!” 孙柳红倒的爱心奶茶被横路拦截,对方也是老板之一,她心里有小小的不满也只能自己消化,冲杨铮伟皱皱鼻子做个鬼脸,一转头,对程展锋乖巧地道:“那我再去帮你倒一杯。” “谢谢!” 杨铮伟一口喝下去,顿时五官都挤成一团,好像在喝中药,半天才缓过气来,不能置信地道:“奶茶?展锋,你能喝点成熟的东西不?这娘们儿味道的东西哪里适合男人喝?”他目光游移,看着孙柳红的背影,伸个手指勾了勾,贼兮兮地悄声道:“展锋,我觉得你挺有女人缘的,这个助理被你搞定了?” 程展锋顺手拿起桌上一份文件拍在他头上,正色警告道:“说话别这么难听,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总比兔子强吧?最讨厌OFFICE爱情,公私难分,缠夹不清的。这话也能乱说?” 杨铮伟赶紧举起手做投降状,嬉皮笑脸地道:“这不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什么?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不过,展锋,你也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看看我和董莎,你就不羡慕我们的恩爱幸福吗?爱情其实是很美好的东西,就算不为爱情吧,这社会和谐也很重要,放着你这么好的资源却去浪费,让世上多个剩女,你太没社会责任感了吧?” “少在我面前显摆,”程展锋白他一眼,说道:“你最好赶紧离开我的办公室,不然,当心我把你从18楼扔下去!” 杨铮伟笑嘻嘻地道:“行,我走还不行吗?我说展锋,别人是事业未成,何以家为,你也算事业小有成就了,怎么就没有成家的打算?你不急,你爸妈也不急呀?” 程展锋脸容一僵,片刻回过神来,无奈地摇摇头,谁说不急呢?可是,急有用吗? 两人共事多年,杨铮伟太了解他了,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半是安慰半是怂恿地道:“知道急了,那就得少放点时间在工作上,多放点时间去解决个人问题。你想想,一天24小时你有14个小时在办公室,有机会认识女孩子才怪,你得主动出击,知道吗?” 程展锋刚要说话,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妈妈打过来的,他没急着接,抬眼看了看杨铮伟,杨铮伟立刻举手做敬礼状,笑道:“不打扰你接电话,我先出去了,不过,我的建议绝对是金玉良言,你得抓紧,抓紧啊!” 见杨铮伟出了门,他才摁了接通键,妈妈的声音充满了热切,“展锋,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可别忘了,这个月一定要回家一趟啊!” “妈,现在工作这么忙,我怎么走得开呀?”程展锋的口气很无奈。 “别跟妈说工作忙,你呀,就是忙工作忙得都老大不小了,连女朋友也没有一个。现在你也是老板了,事情不能分一些给别人做吗?哪有做老板的忙成这样的?再说了,不就两小时的飞机吗?有多为难?展锋,我跟你说,这次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我看过了,又大方又漂亮,人家学历也高,还是个什么硕士呢。才28岁,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哪里找去?你一定得给我回来了……” 程展锋不得不把电话撤离耳朵一会儿,妈妈的轰炸术一旦开始,可以连说半个小时不歇气,好容易等到她说话的空隙,程展锋见缝插针地接道:“妈,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正忙着呢!” “忙忙忙,你一天到晚就忙,你准备忙到80岁啊?”程妈妈急了,在电话里开始数落,“再忙你也得结婚啊?不然,事业后继无人,赚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再说,你爸和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让不让我们抱孙子了?” 程展锋赶紧投降:“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每次都逼我回家,一回家你就找一堆女孩子来给我相亲,我也是怕您累着。我的事我会处理的,您就别给我张罗了。” “我就是相信你会处理,结果你都32了还没女朋友,你就别想着怎么骗你老妈了。你表弟才28岁,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你看看你,唉,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程妈妈说着,心里一酸,声音就哽咽了。 程展锋更加没辙,只差在电话这边作揖求饶,要是不能给妈妈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就要抱着电话吃午饭了。这电话挂是挂不得的,可不挂也架不住。咬咬牙,妥协道:“妈,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其实……其实我准备近几个月……结婚,你别为我操心好不好?” “结婚?真的?你不骗你老妈?”程妈妈半信半疑,“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结婚啊?” “妈,我说了你别担心嘛!”程展锋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准备结婚?刚才一定是昏了头了,怎么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展锋,是不是你早有女朋友了不告诉妈妈?”程妈妈得到承诺,大喜过望,立刻追问。 “是的!其实……我早有女朋友了。”程展锋这会儿只想尽快挂断电话,别被妈妈绑架回去相亲,既然已经撒谎了,也只能继续下去。 “你这孩子真是,有女朋友也不告诉我,害我白操心!”程妈妈一听,顿时笑逐颜开,口中虽然数落着,心里的一块石头却有一半落了地。 程展锋松了口气,现在挡得一时是一时,妈妈再这么逼下去,他非被逼疯不可。这时,桌上座机响了,程展锋赶紧道:“妈,我这里有工作,就这样了!” “哎,你这孩子……” 程展锋当机立断摁断手机,拿起电话:“你好,伟峰律师事务所!” 这时,孙柳红端着奶茶走了进来,她来了好一会儿了,不过先前程毅峰正被老妈的电话轰炸,她不方便进来,所以一直站在门外。 从电话里的片语只字,她知道程律要尽快结婚,可她知道,程律还没有女朋友呢,什么叫朝夕相对?什么叫近水楼台?什么叫日久生情?还有比她更能先得月的吗? 因此,孙柳红笑容满面,甚至有些眉飞色舞。 程展锋疑惑地瞥了孙柳红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事乐成这样,不过,助理的心事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他把注意力放到电话上。孙柳红放下奶茶,识趣地出去了。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声音有点僵硬:“程律师!” 是她,名扬家居设计公司那个叫韩书茗的设计师,她居然主动打电话过来,报先前的一箭之仇吗? 第二章:火爆征婚贴 韩书茗觉得非常憋气,这么多律师事务所,这么多律师,为什么老总偏偏就找上了那个程展锋?她躲他还来不及呢,可王总一定叫她打电话过去和程律师好好沟通一下。 名扬和贵宏新泰一直是竞争对手,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看样子王总是想重重挫一挫贵宏新泰的锐气,她就被当成一只指哪打哪儿的马前卒了。 程展锋笑道:“是韩大设计师?” 这声音里带着几分揶揄,韩书茗自然听得出来,她忍耐着道:“叫我韩书茗吧!程律师,关于这个案子,我会给予全力配合,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 程展锋倒意外了,他以为韩书茗是为先前的事情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呢,都已经做好了备战准备,没想到她说出的话,居然这样软,软得像在摇尾乞怜。 别怪他用词恶毒,怜香惜玉不是他的风格。他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笑道:“有问题我当然会找你,不过,律师的时间很宝贵,想必你也知道。如果你不能提供有用的讯息,只是这样的泛泛之谈,我劝你还是不用打电话来了!第一,套交情不会让案子有什么进展,第二,咱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可套!” “你……”她本来就不想打电话,早知道像这种小人必定眦睚必报,现在被他占了优势,还不乘胜追击?自己真是自取其辱了。她转念一想,嫣然一笑道,“程律师,你这话我认同。不过我有点奇怪,一个公私不分的人,偏偏还要做出恃才傲物的样子,到底是用恃才傲物来掩饰公私不分,还是因为公私不分才假装恃才傲物呢?” “于公,你仅是我许多当事人中的一个,于私,哦,对,咱们根本没什么私!所以,我的行事风格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你不用挖掘我的想法,也不用对我感兴趣!” “鬼才对你感兴趣呢!”韩书茗挂了电话。 程展锋对着电话露出个胜利的微笑,不过,这笑容很短暂。工作的事情不足以困扰他的心神,可是妈妈的电话他却不能一直敷衍。 结婚,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了,怎么就冲口而出这个词儿,这不是要把自己逼上梁山吗?不要说他早已不相信爱情,就算相信,也不会这么巧恰好有个女人撞进他的心里,让他产生谈婚论嫁的打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果感情已经极度透支,以后还拿什么来谈爱? 可是那个让他感情透支,再也不能爱的女人,现在却在大洋彼岸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五年了,这五年来他一直用工作麻痹自己,五年的感情空白里,他心里是恨的,恨那个女人偷走了他的心却轻易弃如敝履,还践踏在脚下蹂躏。 程展锋用力扯了扯领带,他觉得这领带快要让他窒息了。 韩书茗虽然在言辞上落了下风,不过并没有生气,和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斗嘴后,再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她没有这么傻。 打这个电话,也只是交差而已,让王举贤看到她在为这件事用心。 其实设计被侵权,她觉得王举贤把事情压在她身上很难以理解。作为公司的一员,设计虽然是她智慧的结晶,却不仅是她的私有产物,案子能赢,得利的也只是公司。那么,作为一个小小的设计师,实在人微言轻。该提供的资讯她都提供了,何必还要自己来跟进这件事呢? 这算是王举贤对她的器重吗? 她承认,王举贤对她是有几分欣赏的,不过,她也能感觉到那种防范疏离和圆滑。 王举贤从不吝啬夸奖的词语,可是,对于加薪升职的事,总是避重就轻。 只怪她自己不求上进,一毕业就在名扬家居做设计,和她一起毕业的同学们在不断跳槽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出人头地的有,收入丰厚的有,大都有房有车有另一半了。只有她最寒碜,还住租住的公寓,连个房子首期也付不起。 本来她也能在几个月后住进新房的,这些年她积攒了一些钱,加上那个已到谈婚论嫁的李子宏的积蓄,两人原计划一起买房,装修大概是两三个月,到五一作为两人结婚的婚房。 他们甚至已经看过房了,经过比较,选定了一个有游泳池和假山环境不错的小区,可是,任何事情都有变数。两个月前,没有任何过渡的,李子宏对她说:“书茗,我们分手吧!” 她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根本不可能啊,两人定了婚期,两家的父母都知道,又看了房子,而且还商量了房间怎么设计,买什么家具,一点分手的征兆都没有。她还笑嗔着说:“别闹了,你真是百无禁忌,这种玩笑也开!” 可是李子宏面容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说:“书茗,我说真的,咱们分手!” 韩书茗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疑惑地道:“为什么?” “书茗,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你想想,咱们交往了7年了,7年啊!两个人辛辛苦苦打拼,现在才够付一套房子首期,以后天天都要被房贷压着,套着,挣扎在最底层,你觉得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吗?咱们两个在一起,根本对对方毫无帮助,根本看不到前景,也看不到希望嘛,你说是不是?你不觉得咱们这样生活很累吗?” 韩书茗瞪大眼睛,她有点不敢相信,但李子宏的神色和举止,处处告诉她,他是认真的。她急了:“这就是你的理由吗?这怎么能作为分手的理由呢?” “书茗,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是不是?咱们就算再努力,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不是?那咱们为什么不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呢?”李子宏苦口婆心,非常冷静地晓之以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们还有感情啊,我们在一起7年了,7年的感情,说放下就能放下吗?” “你别这么天真了,感情是最廉价的东西!我们的生活,是需要物质条件的。书茗,与其我们绑在一条线上苦苦挣扎,不如都放对方一条生路。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书茗,你就当我对不起你!”李子宏不耐烦再说服她了。 韩书茗感觉面前这个男人太陌生了,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然后,她看着李子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出他们同居的公寓。 他走的时候,她慌了,一种无措的、心慌的、猝不及防的慌乱让她手足颤抖,语无伦次,她还试图挽回,她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好像想攥紧一段幸福,流着泪道:“子宏,咱们都说好了五一结婚,婚期也定下来了,一切都好好的,你怎么可能突然变卦?你是开玩笑的吧?是吧?” “我不是开玩笑,书茗,你醒醒吧!” “不,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了?你说走就走,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她几乎绝望了,突然的打击让她无法接受,她下意识地抓紧他。 生活再荒谬,也不可能荒谬成这个样子啊,这个前两天还和自己一起看房子的男人,怎么就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李子宏冷静地掰开她的手,甚至还帮她擦了擦眼泪,蹲在她的面前,像施舍似地说道:“书茗,咱们都要面对现实,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是开玩笑,五一的婚期取消了,你明白吗?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你要相信自己,你离开了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男朋友,他会给你更好的生活!” 韩书茗这才真的相信了,她无力地萎顿在地上,看着李子宏拖着皮箱,那么一无反顾地走出门去! 她痛彻心扉又不能置信,总感觉像做梦一样,她甚至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以为李子宏还会回心转意的。毕竟7年的感情,如果他说放就放,那只能说明自己当初瞎了眼看错了人。 后来她才知道她真瞎了眼。 李子宏搬出去后,她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请假半个月疗伤,除了邱随怡,谁也不见,谁的电话也不听。 那半个月里她过得暗无天日,日夜颠倒,万念俱灰,她多希望能等来李子宏的电话,或者等来他一个解释,可是什么也没有。 她的心在那半个月里不断破裂,破裂,再破碎。李子宏连安慰的电话也没有,他彻底地走出了她的生活,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 如果不是邱随怡陪着她,她几乎撑不下去。好容易锥心刺骨的感觉不那么强烈了,邱随怡怕她闷坏,拉她出门。 可世界有时候就是小,在一家商场门外,她们看到李子宏挽着一个女孩的手,走向停车场一辆漂亮的奥迪。那是一辆新车,李子宏拿着钥匙,一脸春风得意地开了车门,自己坐上驾座。 她这只麻雀还是麻雀,他这只青蛙却已经跳出了水面,变成某个有钱女人的白马王子。 她突然就明白了,李子宏之所以提出分手,是因为这辆车,以及拥有这辆车甚至更多资产的那个女孩子。是的,他说他不要过这种挣扎在最底层看不到希望的生活,他说生活是需要物质的,他说他们在一起对对方毫无帮助。 显然他的新女朋友对他是有所帮助的,和她在一起,他拥有了物质,他不再生活在最底层,他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啊! 她被抛弃了,不是输给了感情,而是输给了物质,男朋友转身投向了多金女,把7年的感情践踏在脚下,多老套!连电视上都不演这狗血剧情了,可她在生活中却遭遇了。 邱随怡当时也呆了,就要冲上去找李子宏理论为好友出气,倒是韩书茗拦住了她。 她在意外、怀疑、悲哀之后痛定思痛,在那一刻硬生生地从心里把李子宏拔掉了。 是的,拔掉了,连根拔起,痛得她几乎窒息,但是,也好像剜掉了心里的一个毒疮,变得无比的轻松。 真相往往是这样残酷的,她觉得这个世界太可笑了,自己真是傻,为这么个男人竟然还伤心半个月,想想都该羞愧得去撞墙。 这就是她的爱情,她用7年的时间见证了一个笑话,到现在还一无所有,人生不可谓不失败。 其实再想想,和李子宏走到这一步也不是毫无征兆,比如说之前,李子宏就一直怂恿她接些私活来做;又比如李子宏常劝她别对公司这么忠诚,老板都是剥削阶级,再忠诚最后也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要学会为自己打算…… 是的,李子宏很早就在为自己打算,他的功利,他的势利,其实一早就有端倪。只是她都只当成玩笑,既不当真,也没有深想,更不会从这些小事上升到怀疑对方的人格。 那时李子宏的一切于她都是好的,优点是好,缺点也是好。她把他当成最亲密的人,从没怀疑过,也没想到过要怀疑。 现在回想,两人的观念竟然差距这么大,对待事情的看法也有很多分歧。可是当时她是被什么蒙了心,居然一点儿也没察觉呢? 后来又遇到过李子宏,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他的婚期还是五一,只是,新娘不是她。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舔伤,两个多月过去,也不敢把婚变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为自己伤心。为此,连回家过年也不敢,只告诉爸妈要在公司值班。 可是,离五一只有三个月了,她再瞒,能瞒到什么时候呢? 韩书茗摇摇头,把纷乱的思绪摇出脑海,也把李子宏摇出脑海,他爱结婚结婚,爱香车美人就去爱吧,这个人和自己没关系了,她不愿再想。 这样的时候,王举贤的赞美和夸奖,真是轻如鹅毛,在一定程度上,她也同意李子宏说的:生活有时候是需要物质基础的。所以,她觉得自己该安排好以后的生活,比如说,为自己买套房子。 世上的男人都面目可憎,先是李子宏,再是程展锋,王举贤看似亲切和蔼,可他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这个下属能够能够实现对他的利益最大化而已,她可不想把希望再寄拖托在男人身上。 一阵强烈的震动声吓了她一跳,这才想起是手机来电,她一边伸手去拿一边想,以后还是不要调成震动,这样增加心脏的负荷迟早会得心脏病的。 韩书茗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通,道:“你好!” “你好,请问是韩小姐吗?” “是的,你哪位?” “韩小姐,我愿意和你结婚,如果你也愿意,咱们见见面吧!” 韩书茗怔了怔,道:“你打错了!”什么结婚,什么见面,乱七八糟的?谁要表白表错了情,打她手机上了?摁断电话,把手机随手扔在桌上,她端了杯子去茶水间。 慢慢冲了杯柚子茶,轻轻啜了一口,口感还不错,于是端杯回来,还没到座位上,就听见手机在那里震天响,拿起来一看,还是刚才那号码,韩书茗挺不耐烦,道:“喂,你到底有什么事?” “韩小姐,我是很有诚心和你结婚的,我觉得你既然也有这个意愿,应该展现你的诚意,咱们至少要见个面谈谈,你说是不是?” 韩书茗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不客气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谁说我要结婚?谁说我要跟你见面?什么诚意不诚意的?你有没搞错呀?” 对方忙道:“韩小姐,别激动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嘛。你想想,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打这个电话,号码是对的,你是韩小姐也没错,那说明我没有搞错呀!” 韩书茗一怔,是有点不对劲,她的手机号怎么会在对方手里?她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什么结婚?简直是莫明其妙,她一字一顿地道:“这位先生,我不管你怎么弄到我的手机号的,也不管你打电话的意图是什么,我警告你,别再打电话来了!” “韩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然不想结婚,那你征什么婚啊?这不是拿我开涮吗?”对方也有点生气了。 “莫明其妙!我征婚?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征婚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韩书茗气愤地再次摁断电话。 整个下午,韩书茗在震惊愤怒疑惑不解中差点抓狂,她的手机简直成了热线电话,十几个不同的号码,不同口音的男人打电话过来咨询她可不可以先见面,还有人问她结婚要什么条件?更有可气的是,居然有人还怀疑她从事着什么行业。对这种暗示性很明显的话,韩书茗在电话里虽然还以颜色,仍然觉得气无可出。 之前的电话她以为是巧合,但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到底是谁把她的手机号码泄露出去,还不怀好意地说她想结婚?要被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她非将他凌迟不可。 可是根本就无迹可寻,那些打电话来的人只关注她结婚要什么条件,能不能见个面详谈。去死吧,她就算想结婚,不让老爸老妈失望,也不至于随便去抓个男人去登记。 她搜索枯肠,这阵她也没得罪谁呀? 是谁在恶整她?这是个恶作剧还是个阴谋? 她脑中某条线一跳,难道是他? 下午,程展锋和一个当事人约见面,了解案子的细节,这个当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话总是不讲重点。 虽然律师是按时收费,可他不是唯利是图,不得不耐着性子一次次把话导入正题。 在面对当事人的时候,他一向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与头脑清明,唯一的例外是对着韩书茗,之前的不愉快的确影响了他,事后他也为自己的有失水准而反省,相信绝不会有下次。 对面这个女人的叙述中,程展锋已经理出了头绪。和当事人分别后,他准备回事务所,明天上午下午都有案子要出庭,他的时间很紧迫。 刚刚坐上驾座,车子还没打火,手机响。 他顺手接起:“你好,我是程展锋!” “程展锋,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公报私仇也就是了,犯得上还把我的手机号到处乱发吗?我见过贱男,但没见过你这么贱的;我见过小人,但没见过你这么阴险的!”劈头盖脸一顿骂,夹枪带棒不带停歇,一副气哼哼的语气。 程展锋也气得不轻,他还没接过这么莫明其妙不知所云的电话,他阴沉着脸,冷冷地道:“注意你的措词,弄清楚你在跟谁打电话!你是谁?你再含血喷人,当心我告你诽谤!” “去你的含血喷人,去你的诽谤,我不就是打了你一巴掌吗?也没打坏你什么零件,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姑娘我认栽了,你说吧,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程展锋眯缝起眼睛,寒意弥漫,车内虽然开着空调,气温却陡然下降,他缓缓道:“韩书茗,你的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拜托你弄清楚,别拿乱七八糟的事往我身上套。我不计较,不表示我好欺负。你要再这样莫明其妙不辨事非,别怪我不客气!” 警告完,他狠狠摁断电话,这女人真吃错药了。他连她的手机号也不知道,每次电话,她都用的座机,包括这次。 韩书茗在对面也气着了,知道他不会承认,但是,这事情怎么才能解决?下次他要把自己电话丢同性恋网站去,人家还不以为她是拉拉?可程展锋那里滴水不漏,撇得一干二净,她无凭无据,也不能把人家怎么着。手机号又换不得,何况,关于那个侵权案,还不定跟这个人有着怎样的牵扯,真头疼。 程展锋直接回了事务所,他实在太忙,电话的事早被撇到脑后。 一直忙到四点多,才把两宗案子所要的资料证据准备好了,孙柳红是个能帮得上忙的助理,理清完这些后,还麻利地为他冲了杯绿茶。 程展锋笑道:“谢谢!” 孙柳红笑盈盈地道:“程律,跟我还客气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 程展锋哈哈一笑,道:“柳红,你这么勤快,再过一两年,我们也发展你成为合伙人!” “真的?我不管,我当真的听了呀!”听到夸奖,孙柳红高兴了,笑逐颜开地说。 “什么当真的听了呀?”杨铮伟人未到声先到,他腿长步快,出现在门口。 孙柳红笑道:“程律说以后发展我成为合伙人!” “那你努力吧,小丫头!”杨铮伟推她出门,“去去去,赶紧努力去,不然,展锋答应了我也不答应!” 程展锋见他没正形,也见怪不怪,倒是杨铮伟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兴致勃勃地道:“展锋,我跟你说,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你想说什么?”程展锋端杯喝茶,根本不听他咋呼。 杨铮伟几步过来把他的笔记本朝向自己,点开网页,输入网址,鼠标几下点击,找出一个页面来,推到他面前道:“你看,展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牛的征婚帖子。你看看,都顶到一万多贴,点击都过十万了,才半天时间啊!” 程展锋推开他:“别管人家征婚不征婚了,你不是怂恿我也去网上征婚吧?告诉你,想也别想!” “哎呀,我怂恿你干什么啊,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帖子,你看一眼,就看一眼!” 程展锋见他这么热切,半信半疑地把目光转到网页上,果然是一征婚贴,正文写: 征婚启事 某女,28岁,单身,貌佳体健,婚期定在五一,现诚觅一男领证结婚,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费用AA,双方不履行夫妻义务,皆拥有绝对自由空间。要求:年龄28~35岁,五官端正,无不良嗜好。有意者请致电韩小姐,电话:1372255****,非诚勿扰。 就这么短短一百来字,却火得不得了,叫骂的,揶揄的,取笑的,起哄的,支持的……一起把这个帖子顶成了摩天大楼。 程展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人征婚帖子这样写?这不明显的已经定了婚期,临时发生变故找人顶替吗?而且,领结婚证却不履行夫妻义务,还要费用AA,双方都拥有绝对自由,根本就是假结婚掩人耳目。 这个姓韩的女人一定是疯了,这样的帖子不被骂才怪。 不过,条件真诱人,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费用AA,双方都有绝对自由。对于不想结婚却不得不结婚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动的? 可是,不想结婚的人大多选择单身,不需要这样去掩人耳目。 杨铮伟见他看了却不出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怎么样?够标新立异吧?这世上的事还真就无奇不有了,公开发贴假结婚,你说这女的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也许只是开个玩笑,未必是真要征婚;也许她只是不想结婚又被家里催得紧!”程展锋对后一种现象深有同感,有时候,父母的爱重到难以负荷,让人逃避则愧疚难安,接受又难以承载。 不过他佩服这女子,现代社会压力这么大,不想结婚的人不少,但是,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发贴征假结婚对象的也就她一个。 “像你一样吗?”杨铮伟取笑道,“你被电话轰炸成这样也没有这么走极端,我说这姓韩的女人真是个极品,要不要友情支持一下?” “去,别起哄!”程展锋拍开他的手。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回个帖子,帮忙把这楼盖成世界第一楼!”杨铮伟直起腰来,兴致勃勃地道,“算了,回我那边顶贴去。这样的好帖子不顶起来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哈哈!”杨铮伟不带正经地说着,晃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程展锋移动鼠标,本想关了网页,但光标在右上角停了半秒,终于又移开。这个帖子反响强烈是肯定的,他不得不承认,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够惊世骇俗,有这种想法的,未必敢这样昭告世人,可这姓韩的女孩子真是大胆,敢于面对所有人的目光? 看下面的回贴,赞的居然比骂的还多,程展锋觉得很奇特,他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样的回复,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帖子冲击了他的思想,让他甚至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妈妈的电话如在耳边,他不结婚,一直是爸妈心中操心的对象,但如果自己找一个并不想结婚的人一起假结婚,在爸妈面前做恩爱夫妻,在这个城市里,却依然拥有绝对的自由,两个人是完全单独的个体,这种生活,让人向往啊。 程展锋拿出手机,看着主贴上那个手机号,按了几个数字,突然回过神来,这是在干什么?还真应征吗?真是昏了头了。 他有些烦乱地把手机扔在一边。 开庭回来,程展锋虽然一贯的稳重内敛,但孙柳红却从他微扬的眉锋看出了端倪,殷勤地迎来接过公事包,笑盈盈地说道:“程律,我就知道你会旗开得胜的!” 程展锋挑挑眉,不予置评地一笑,今天的案子不过是小Case,要打赢,一点悬念也没有。但有意思的是,对方请了个不错的律师,让整个过程变得精彩而刺激。 这让他赢得有成就感。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一向不为人所重视,连成就感都一样。 喝着孙柳红送上的奶茶,他随意点开网页,这时,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家里的座机。 妈妈一天一个电话还觉得不够,都改成上午一个下午一个了。他摇摇头,无奈地接听。 这次的电话内容有些不同,昨天说有女朋友,现在妈妈的电话已经很有针对性地来问他那个子虚乌有的女朋友的事情了,是胖还是瘦,脸圆还是尖,什么时候带回家?什么时候结婚…… 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亲情里了,谁能来救救他? 程展锋在妈妈不厌其烦兴致勃勃的询问里满头大汗,妈妈问的这么具体,他不答不行,答又难答,狼狈不堪。 “展锋啊,你那个女朋友多大了?” “28!”妈妈不是说想给他介绍个28岁的什么硕士嘛,他随口回答。 “哦,也不小了,不过,挺配你的。她有多高啊?”程妈妈慈祥地、期待地问。 “一米……六七吧。”程展锋流汗。 “嗯,不错,你一米八,她这身高挺配你。她喜欢吃什么呀,你说给妈妈听,妈妈先准备,等你带她回家,我保证她能吃到喜欢吃的!”程妈妈喜滋滋地说。 “妈,你别这样,我们就算回家,也没几天的,你就别辛苦张罗了!”说得好像就要回家似的,程展锋擦汗。 “这怎么行呢,你终于肯找女朋友,妈妈不能给你减分吧,你说是不是?对了,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名……名字!”程展锋大汗,口吃起来。这可瞎编不了,总不能现在叫张三李四,以后带回去的却叫王五。 “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妈,你都准备结婚的,难道还不叫我知道儿媳妇名字?” “不是,妈,她名……名字叫,叫……” “呵呵”门口有人压制不住地狂笑。 程展锋皱皱眉,这个时候,不敲门就站在门口听他电话,还听得饶有兴趣不觉得有半点不对的,除了杨铮伟还有谁?不过看到杨铮伟,他立刻找到了救命稻草,忙对电话道:“妈妈,我下次再告诉你,同事找我谈工作。就这样,再见!” 看程展锋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挂掉电话,杨铮伟的狂笑已经毫不节制地倾泻出来,程展锋恼羞成怒地拿着个文件夹一把扔过去。杨铮伟漂亮地一抄手,接住文件夹,边笑边走过来,道:“展锋,这人生七十古来稀,三十而立还没女朋友也古来稀,现在你该知道,不找女朋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家庭问题,是社会问题!” “去,少危言耸听!”程展锋没好气,在妈妈面前不能发火不能摆脸色不能说重话,对他杨铮伟还不能呀? 杨铮伟早已经水火不浸,看他一脸黑沉,反倒笑得更开心了,边笑边道:“展锋,你不谈女朋友,在别人眼里还好,在你妈眼里,这就是一国际问题,大着呢。你把工作当老婆,可你妈不承认啊,她要的儿媳妇得是女的、活的,所以,你还是加把劲,先解决这个问题再说。” “别闹,烦着呢!”程展锋当然明白,虽然满大街都是女的、活的,可也不是想找谁做老婆都行。在妈妈面前,他已经节节败退,现在都答应会尽快结婚了,可他能和谁结婚?妈妈的关心和担心他知道,但感情的事,他实在无能为力。 杨铮伟看他一脸无奈,眼光一闪,贼兮兮地道:“要不,你就找找那个征婚女,说不准人家也是一美眉,既解了燃眉之急,又不影响你继续独善其身,多好?” 程展锋一怔,他说的那个征婚女,就是那个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费用AA的韩姓女子吗? 杨铮伟见他不答,早一把拨拉过他的本本,熟练地输入一个网址,找到昨天那个帖子,顺手拿出自己的手机就拨号。 这帖子都近五十万点击了,才短短两天啊,杨铮伟啧啧地看着这座摩天高楼,对程展锋洗脑,“你看看,多少人关注呀,早叫你打你不打,这样明码标价明火执仗的假结婚,不就为你准备的吗?” “铮伟,这是结婚,你以为开玩笑啊!”程展锋直觉这样太儿戏了,想去抢他的手机挂掉。这时,电话已经通了。杨铮伟一把拨开他的手,对着电话道:“韩小姐吗?我想谈谈关于结婚的事!” 他开了扬声器,程展锋很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女子愤怒到要抓狂的声音:“你才结婚呢,你全家都结婚,去死吧!” 杨铮伟目瞪口呆瞪着已被挂断的电话,张口结舌,半天才说:“我惹她了吗?” “哈——”程展锋觉得这是2011最经典的一幕,顿时狂笑不止,见杨铮伟沉下脸,便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肩,忍笑道:“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吧?我就说,哪有这样的事儿。铮伟,节哀顺变!啊!” 杨铮伟还一脸搞不清状况似地指着手机,委屈地道:“我这是招她惹她了?自己征婚,别人应征她却不分青红皂白一顿骂。不想结婚干吗发这变态的帖子啊?” 程展锋哈哈笑道:“早叫你别打,你自己招骂,怪谁?” 杨铮伟还在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现在的女人啊,个个像老虎,又凶又莫名其妙!还是我家莎莎温柔。展锋,我可是为你骂也挨过了,箭也挡过了,别说哥们没想着你。你的事你自己操心去吧!” 程展锋笑骂:“滚!” 韩书茗都被气成内伤了,她的电话简直成了热线,有些人被拒绝后就算了,可有些人还真坚韧不拔,一个接一个地表示自己是诚心诚意的。 为了不被那些莫明其妙的电话骚扰,这两天她关了手机,还恨恨地拔掉了电池,果然耳根清净。 她不想换电话号码,这个号码陪了她四年,她觉得这已经是她回忆的一部分,如果为某个讨厌的人而换,那是妥协,那是对自己的苛待。她是坚决不低头的。 程展锋,这个小人,这个混蛋,她发誓,以后她一定会还回来的。 好在这两天,老总没有要求她再和程展锋联系,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不把电话摔掉。 下班时候,桌上座机响,她拿起:“你好!” “书茗,是我,下班了没有?要下班了就出来,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咱们一起去吃饭!我请!”邱随怡的声音透着股子谄媚,又透着股子兴奋。 韩书茗有些意外,说:“好端端的干吗要请我吃饭?” “嘿嘿,”邱随怡在那边讪笑,故意扭捏,“我每次请你吃饭都是好端端的,要是病歪歪的也没胃口不是?” “别跟我贫,我这心情正不好呢!”韩书茗在纸上画线条,东一道西一道。从线条的凌乱程度看出她的心情还真不怎么好。 “那也得吃饭呀,要不,你狠狠地宰我一顿,保证你什么烦恼都忘了。我今天可是抱着牺牲精神宰不还口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邱随怡游说。 韩书茗本来挺郁闷,被她这一说,倒乐了,说道:“那行,既然你送上门来挨宰,我也不客气了,我这就下来!” 下楼后,果然看见邱随怡伸长脖子张望,一见到她,立刻笑逐颜开,这殷勤程度,让韩书茗心里大敲警钟,眼神闪过去,问道:“你今天不对劲呀,犯了什么事要我帮忙?从实招来!” 之前邱随怡常有些同事买了新房要装修,朋友房子要重新设计之类的,这些自然要拖韩书茗给意见给建议,每当这时候,她就是这副表情。 “我的表情这么藏不住吗?”邱随怡摸摸脸,笑得更甜了,边笑边来挽她胳膊,“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保证这两个消息都会让你震惊莫名,这么有料的事儿,不能先告诉你,待会儿边吃边说!” 韩书茗嗤之以鼻:“还震惊莫名呢,你少危言耸听!” 第三章:始作俑者 邱随怡这次还真是诚心诚意来挨宰的,请饭的地方在景苑,这可是市内有名的西餐厅,一顿饭没千儿八百拿不下来。当然,一分钱一分货,里面的环境氛围都是极好的,食物也很美味。 韩书茗之前拼命存钱想和李子宏一起交婚房首付,一直很节省,除了有两次陪客户,她自己还没来这里奢侈过。现在邱随怡这么大出血,她直觉不寻常。 落座后,邱随怡把菜单拿给她,笑得那叫一个谄媚,一副想吃什么随便点的架势。 韩书茗点了菜,她手下留情,没捡最贵的点,打发走服务生,她忍不住问:“随怡,到底是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邱随怡更加谄媚地笑道:“不急不急,吃完饭再说,我实在太饿了,我连午饭也没有吃!” 韩书茗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白她一眼,就不再问了。 邱随怡没话找话地开始瞎聊,韩书茗这几天被那些电话给轰得够呛,根本没什么心情,见她一张嘴闲不住,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虚应,或者,连应也不应。 一直到食物上来,邱随怡还是说得兴味索然,韩书茗把这归于她的工作,做网站工作的,一定是上班时间闷得慌,嘴巴闷坏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总要发泄发泄。韩书茗怀疑,就算对面是一棵树,恐怕也一点不影响她说话的欲望。 这样一想,她自己乐了。 邱随怡眨巴着眼睛说:“我说的很好笑吗?” 韩书茗啜了口饮料,笑道:“你继续,你继续!” 服务生把她们点的食物送上来,邱随怡被这一打岔,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食物上了,兴致索然地道:“算了,反正说了你也没听,吃东西吧。我饿了!” 韩书茗笑了笑,也拿起刀叉。 吃完饭,看邱随怡心满意足地擦嘴,韩书茗提醒她:“到底是什么消息,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邱随怡一呆,显然刚才她压根忘了这件事,眼睛转了一转,立刻堆了满面的笑:“出去再说,出去再说!” 韩书茗更加疑惑了,这都什么事儿啊?犯得上这么神秘兮兮的吗? 结果,一直到打车回去,仍然没听到什么所谓的震惊消息。邱随怡左推右推,最后,韩书茗不干了,她很没耐心地道:“随怡,你就是找个人说说话,消遣消遣我!还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呢,其实什么事也没有,是不是?在餐厅你不说,在路上你不说,现在都到我家了,你还不准备说。那你别说了,我已经没兴趣知道了!”韩书茗把包随便往小沙发上一扔,坐下就开电视,再不理她了。 “我现在就说,现在就说行了吧?”邱随怡终于决定豁出去了,她一副大无畏的样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呢,震惊你肯定是免不了的。我是怕你受不了刺激,所以才不说的。” 韩书茗再次嗤之以鼻:“你就装腔作势吧!” “那我真说了啊,你可得有心理准备!”邱随怡问道,“你是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 “先听坏消息!” “不,我想先说好消息!” “那你还叫我选!”韩书茗好气又好笑。 邱随怡视死如归般地一口气说:,“是这样的这一周我们网站的点击翻了几番因为我表现突出老板对我很满意我加薪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请我吃饭。”听她没有停歇地说完这段话,韩书茗笑道,“加薪是好消息,好消息坏消息都是你的事,这不是与我无关吗?你干吗这么神秘兮兮的?” “坏消息……那就与你有关了!”邱随怡小心翼翼地道,“书茗,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做到一周内让网站点击翻几番的吗?” “怎么做到的那也不关我的事呀!我又不是电脑高手可以帮你开发程序,吸引流量,获得点击。而且我这几天非常忙,连你网站也没去过。”韩书茗坐在沙发上,拿着指甲剪边剪指甲边漫不经心地说。 “嘿嘿,我知道你没去过,”邱随怡吞吞吐吐地道,“是这样的,我就发了一个征婚启事,所以,点击就起来了!” “征婚启事?谁的!” “你的!” “哦!”韩书茗没当一回事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剪。突然,她啊地叫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抬眼瞪着她惊道:“你说什么?我的?!” 邱随怡赶紧站起,退开三步,见自己已经在安全的距离内,才小心地点点头,可怜巴巴地道:“就是你的!” 韩书茗顾不上说什么,赶紧拿来手提电脑,快速开机,点开网页,输入网址。邱随怡负责那个网站网址她是知道的,点开论坛,她立刻发现了,那个征婚贴已经顶到了三千八百多楼,主贴留下的那个手机号,赫然正是她韩书茗的。 这一周来,她莫名地被电话轰炸,答案原来在这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还以为是程展锋报复,在电话里大骂了他一顿,原来不是。是这个重利轻义的家伙出卖了她,设计了她,把她当成加薪升职的台阶。 她猛地回头,目光像刀锋一样锐利。被这目光一扫,邱随怡赶紧退开,讪笑着底气不足地道:“嘿嘿,书茗,其实……我也没想到会火成这样,完全是无心…嘿嘿…无心的哈!” “邱随怡!”她充满警示意味地叫。 邱随怡嗫嚅着补充道:“就算是有心的吧,可是,征婚贴嘛,多平常?我这不是也想为你解决你目前的难题吗?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你恨男人我知道,你不想结婚又不想让你爸妈知道真相我也知道。再说,你自己也说了,要不,以我的脑袋,怎么想得到这样征婚的条件呢?” “难怪你绝口不问我手机为什么关机,难怪你一点不奇怪我心情为什么不好,难怪你要送上门来被我宰一顿,邱随怡,你就这么做朋友的啊?!”真是交友不慎,那天她也不过就随口说希望有个不需要履行任何权利和义务,有绝对自由,没有感情纠葛也没有生活琐碎的婚姻。可随口说的话她怎么就拣了鸡毛当令箭,更可气的是,她居然把她的手机号放到网上。 邱随怡不自觉又退了一步,装出更加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对不起嘛,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应该先跟你商量一下的,可我真不完全是为了赚网站的点击,我也是为你着想的好不好?说不准,真能遇上个合适的,你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说着,她显然忘了韩书茗正在生气,已经为自己的想象眉飞色舞起来。 泄露自己的手机号以自己的名义去征婚,还说为自己好,这什么朋友啊?韩书茗无语望苍天,狂翻了一回白眼,还是忍不住道:“随怡,你怎么这么天真啊?网络这么虚幻,你这帖子又这么惊世骇俗,你,你还留我的手机号,到时候人家人肉我,我还能有平静的生活吗?” “做名人也不错呀!”邱随怡被训,刚扬起的眉又耷拉了下来,小声嘀咕着。 “名人?你以为我是超女是明星啊?做名人也要有资本,我有吗?我没有芙蓉姐姐极度的自信,也没有凤姐那么强大的心态,为个男人,我还差点去跳楼。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想过平静的生活了,你又给我整事儿是吧?” 邱随怡像个挨训的小学生,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怜兮兮地道:“不是说吃人的嘴软吗?你都吃我一顿了,怎么还骂我呀?” “你……”韩书茗哭笑不得,她再次被邱随怡的强大打败了,噎着了似地直翻白眼吸气。 邱随怡倒是反应敏捷,赶紧过来抚胸拍背:“别激动,淡定,淡定!你看你,要气出个三长两短来,我不成了千古罪人了吗?” 韩书茗没好气地打掉她的手,怒道:“我不管,这件事你给我解决了。我不想一天到晚接到莫明其妙说要跟我结婚的电话。” “行行行,我解决,我解决行了吧!”邱随怡媚笑道,“书茗,要不再放几天吧,我从来没整出过这么火的帖子,再放几天,一定能顶到一万楼去,反正都一周了,你应该习惯这种骚扰了!嗯,哈哈!” “邱-随-怡!”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危险的信息。 “行行行,别叫,马上解决,马上解决!”邱随怡一看没得商量,赶紧手忙脚乱地拿过鼠标,点击进入后台,在主贴上加上一句:“已解决,勿扰!”然后把帖子锁了。关了网页,她表功一样地笑道:“好了,网络上新鲜事儿天天有,不出十天,这件事就会被人淡忘,不会再有人找你了,更不用担心被人肉搜索。行了吧?” “警告你,不许有下次!” “没下次,绝对没下次!”邱随怡嬉皮笑脸举手做发誓状。 韩书茗继续用小刀挫着指甲,想到之前她曾经把这事儿算在程展锋头上,现在才知道,错怪他了。可这能怪她吗?如果他不是这么恶劣,她怎么会怀疑到他头上?道歉,那就不必了。 邱随怡觑过去一眼,再觑过去一眼,看韩书茗也没真生气,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胆子又大了,凑过去碰碰她的胳膊,道:“哎,书茗,我当时发这个帖子真是没想到反响会这么大的,看来,人们对这件事的反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接受嘛。如果真要找这么个人结婚,然后既能拥有自由,又能让爸妈免操心,倒也不是坏事,你说是吧?啊!” 韩书茗收回思绪,想了想,点头道:“是倒是,可到哪里去找这么个人?再说,办了结婚证后,另外找到那个合适的人了,该怎么办?” “离呀,离了奔自己的幸福去。” 韩书茗摇头说:“风险太大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太薄弱,你也说过,舍身饲虎不是什么美德,搞不好,不但不能继续拥有自由,反倒会受到难以想象的伤害!” “不会呀,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结婚的,只是世俗的眼光和父母亲朋的无限关爱,让人们不得不随大流。这样一种结婚方式就是为了那些不想结婚的人准备的。就像近来网站上流传的那种同性恋自助婚姻,为了应付别人异样的目光,他们会找异性同性恋者自助结婚,然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去,你才同性恋呢!”韩书茗白她一眼。 邱随怡咯咯地笑了,笑完一本正经地道:“书茗,只有两个多月就到五一了,你还准备瞒你爸妈到什么时候?我觉得,你还是告诉他们的好。” “不行!”韩书茗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能拖先拖着吧,现在告诉他们,他们又该为我继续操心了。”她苦笑了笑,轻声道,“从婚期确定之后,他们就把房子装修了一遍,万事俱备,只等我们去举办婚礼了。你说,我现在要对他们说,李子宏喜欢的不是我,是钱,他早把我给蹬了,我怎么说得出口?”她深深地蹙起眉,爸妈已经为她操心了28年,好不容易现在以为她能奔向自己的幸福了,现在告诉他们李子宏把她给甩了,对爸妈该是多大的打击呀。 被李子宏坑了这一道后,她需要时间疗伤,也不敢再轻易相信爱情。如果有可能,她倒真想像邱随怡说的,找个同样不想结婚的人在五一完成婚礼,了了爸妈的心愿。她也省得为了一份难以承载的亲情,承受一份难以表述的不安。可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呢? 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加上邱随怡已经封了那个帖子,事情似乎真告一段落了。韩书茗试着在封贴之后的第四天开了手机,居然一个上午没有电话打进来,她大大松了口气,从此生活终于可以恢复正常,邱随怡虽然害人不浅,看在她诚心补过,加上贡献了一份大餐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名扬的生意一向红火,合作客户不少,新客户也在不断开发中。每个客户喜欢的风格不同,近来有个新客户看过所有设计师的作品后,御笔钦点韩书茗来负责一整套设计。韩书茗本来不闲,这下更忙了。 和她同一组的谢芳梅见她忙成这样,忍不住道:“书茗,你这样加班,不怕冷落男朋友呀?” 韩书茗笑笑,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男朋友!”见谢芳梅愕然,又补充,“以前那个,分手了!” 谢芳梅是见过李子宏的,听说分手了,这才恍然大悟,又带了一些提起别人伤心事的尴尬。韩书茗都已经淡下去了,早已不当回事,但谢芳梅为了找补救,立刻大包大揽地道:“分了就分了,感情的事,千万别委屈自己。我认识好多青年才俊,以后我给你介绍!包在我身上。” 韩书茗笑了,敷衍道:“谢谢!”谢芳梅还比她小一岁,不过目前她正在热恋中,忙里偷闲地煲电话粥,满办公室都能感受到她的幸福,韩书茗在她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失意,所以并不想多说。 不过谢芳梅特别热心,还真说到做到,张罗起给她介绍男朋友来了。盛情之下,韩书茗也真相了一次亲,那个男的27岁,衣着很潮,脸皮白净,嘴唇薄薄的,眼神看人有点斜视,可能是刻意表现出来的优越感。 在约定的地点,刚一照面,韩书茗心里咯噔一下,一看这人就很娘,虽然花样美男已经成为一种时尚,但她实在不怎么喜欢这样阴柔的类型。不过谢芳梅毕竟一片好心,她觉得还是看看再说吧。 花样男本来对韩书茗似乎颇有好感,但一听说她已经28岁,没房没车,立刻不自然起来。 韩书茗一看这架势,知道以前一直不曾在意的年龄现在成了一道致命伤,她28了,已经不小了。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剩下来的。那天在超市,那个程展锋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定论了吗? 当时她虽然生气,过后根本没在乎,现在,被这个小她一岁的花样男以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在厌弃之余,突然觉得心灰。7年啊,她最美好的时光给了李子宏,现在,青春只剩下尾巴,大龄剩女的帽子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地重重扣了下来。她只能接住,沉重而无奈。 面前这个男人在第一眼时,她就知道不适合,可是,没等她开口,对方已经因为她的年龄而先打了退堂鼓,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真好笑,原来她韩书茗也会沦落到这一步。 花样男走后,韩书茗慢慢把面前一杯咖啡喝完,走出咖啡屋,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上一片热闹熙攘。因为应付相亲,她不想占对方便宜,所以,选择喝咖啡,现在才想起,她是加了一会儿班来的,还没吃晚饭呢。 于是拐进一间西饼屋吃了些点心,塞饱肚子,她满足地轻叹一声,其实这样的生活真没有什么不好,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到哪里到哪里。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一定要承受感情的伤害呢? 她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或者买套房子,一边工作,一边按揭,有绝对的自由,也不再怕受伤……这样的日子其实是最理想最美好的啊。 如果真如邱随怡所说,能找到一个同样不想结婚的人来结婚,躲婚躲进婚姻里,那一辈子的自由都有了,所有的精彩全是自己的,所有的快乐都是可以延续的。多好? 这想法在一般人眼里虽然荒唐,但是,社会日新月异,人们的思想和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想结婚的人一定不仅只她韩书茗一个,找这样一个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伸手拦车,从这里到家只有四站路,夜生活虽然刚刚开始,不过她觉得还是先回去完成设计。男朋友可以不要,婚可以不结,工作却不能失去,这是她可以过自由日子最基本也是最牢靠的保障。 刚回到公寓,手机就响了,是妈妈打了电话过来。韩书茗想起已经两周没打电话回去了。因为征婚贴事件,也没怎么开手机,这阵又很忙,有时设计图纸画到深夜,倒床上就睡,每周一次的电话也给忘了。 韩书茗接通,叫道:“妈!” 韩妈妈道:“书茗啊,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打电话?” “这阵工作太忙,加班有点多,我正想着忙完了,过两天就打呢!”韩书茗倒了杯水,西点甜软,刚开始不觉得,现在有点渴。她坐下来,带点撒娇地轻笑,“妈,你有事儿吗?” “也没什么事,书茗,房子都装修好了,前天又换了套新家具,把原先的大彩电换成35英寸的背投电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妈妈的声音里透着欣慰的喜悦。 韩书茗正在喝水,顿时呛到,连咳了好几声才顺过气来,尽管一片悲苦和无奈,对着电话,她还是压下满心的苍凉,尽量让声音平静,勉强地笑道:“妈,干吗还要换家具换电视啊,你们这么折腾干什么?多累呀,至于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和你爸从你20岁就开始盼你结婚,都盼了8年了,现在不要说装修房子换家具,就算再花多的钱,爸妈心里也高兴着呢!”韩妈妈责备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随着五一日子的一天天临近,她的这份喜悦也一天天浓郁。 韩书茗顿觉满口苦涩,哑声叫道:“妈!”她怎么能说得出口她和李子宏已经分手两个多月了,怎么能告诉妈妈李子宏五一结婚,新娘不是她? 韩妈妈以为女儿体谅父母,宽慰道:“书茗,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个女儿,花多少钱不是问题,只要你风风光光的。对了,上次你说要买房的买了没有?爸妈手里还有点积蓄,你们钱要不够,咱们先垫上!” 听着妈妈充满关爱的声音,韩书茗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拼命咬唇忍住,过了好一会儿,等心情平复了一些,才道:“妈,你不用操心了,我不要你的钱!” “我们的钱还不是留给你的,别自己在外面撑得辛苦,啊!” “我知道,真的不需要,妈!” “行行行,需要的时候就说,跟爸妈不要客气!”韩妈妈叮嘱,又喜滋滋地道,“我去买了些棉花,准备给你们做几床棉被,买的棉被都不暖和,还贵。” “妈,我不要!” “我都买了,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你还是忙着筹备你结婚的事儿吧,五一很快就到了呢,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啊!” “妈……” “妈知道你有事要忙,你忙去吧。没事了,妈看电视去了啊!” 韩书茗张了张嘴,已分手不能按时结婚的话终是说不出口。她无奈地想:难道先前的想法真要付诸实际?随怡的做法虽然惊世骇俗,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她就惊世骇俗一回吧。 她已经28岁,即使只是为了爸妈,她也需要结婚了。但是,遭遇一个李子宏,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悲哀,7年的感情尚且靠不住,她又怎么能天真地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一见钟情? 韩书茗伏在茶几上,把头埋在臂弯里,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再回头已百年身。她在28岁的时候,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哪个男人能给她幸福,也并不想要一个未知的婚姻。可是,她却要结婚。而她,却不知道能跟谁结婚。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惆怅彷徨,揪心牵肠的吗? 关于上次名扬告贵宏新泰侵权的案子,伟锋律师事务所已经开始取证,韩书茗和程展锋不可避免地接触多了起来。王举贤非常重视,势在必赢,因此,不时电话或者面授一下机宜,无非是要她好好配合程展锋,把所知道的、所有有利于将贵宏新泰扳下马的细节一无遗漏地向程展锋说明。 韩书茗了解,一山不容二虎,虽然现在生意讲究双赢,但生意场上,利字当前,还是希望有钱一家赚。作为家居设计的两大公司,本来就有点剑拔弩张。现在有让对手吃亏的机会,傻瓜才会放过,何况王举贤还是商场老手? 所以,在王举贤的暗示下,她只好主动拨打程展锋的电话。 程展锋对她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刚认识就被掌掴,然后又被莫名一顿骂,连声道歉也没有。要不是已经接下这个案子,他宁愿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对待工作,他却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马虎,还是投入到认真的取证分析之中。 越取证,他越觉得这个案子中间有内情。 试想,一套没有公开的设计方案,接触的人又不多,为什么凭白无故就会泄露出去?公司里留存的记录是可以为韩书茗作证,但是,对方的设计完成时间也可能是三个月前,甚至四个月前。如果真是韩书茗的设计,难道是名扬家居设计有内鬼?那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设计出现问题? 作为律师,他不该怀疑他的当事人,而且应该毫不动摇地站在当事人这边为其谋取最大利益。但程展锋并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如果只是一起商业阴谋,要他做操刀手,他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然而,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事不像王举贤操纵。而且,疑点也没有指向他。 经过反复思考,他认为最可疑的是韩书茗,设计泄露,极有可能是出在她这里。所以,本着弄清事情真相的实事求是的精神,他主动约了韩书茗见面。 有了上次的不愉快,气氛极是不佳,咖啡厅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脸上无半点笑意。 程展锋面无表情,眼中带着忍耐的厌恶和审视的尖锐。 韩书茗知道帖子是邱随怡的杰作,不关他的事,但是,超市那一面之后,她对他的印象实在好不起来,她冷淡地面对,带着不耐的逆反和本能的戒备。 两人坐在一张桌上,旁边是情意绵绵的情侣或谈笑风生的合作伙伴,背景音乐很悠扬,环境很好。但是,两人一个勉为其难,另一个更勉为其难,随时准备拍案而起的架势,跟斗鸡似的。 程展锋心想,做贼心虚了吧,越戒备越表示心里有鬼,要是一片坦然,怎么会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越想心里就越不值,这都接的什么案子呀,杨铮伟这小子就不让他消停。口气不免就又冷又硬,道:“韩小姐,我希望你实话实说,这设计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这句话很是石破天惊,韩书茗虽然已经做好他出口没好话的心理准备,听着还是呆了一下,太明显的指控,太尖锐的鄙视,太张扬的怀疑,让韩书茗懵了。这姓程的搞错了状况吧?她是原告,他是她们公司请的律师,现在,他却在质疑她。 韩书茗很快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她可以容忍他的毒舌,可现在,他是在人身攻击,没有专业水准就算了,含血喷人算怎么回事,她立刻火了,含怒道:“程律师,拜托你专业一点,搞清楚状况,贼喊捉贼的事也许对你来说习以为常,但别把你的观念强加给别人。” 程展锋看着她喷火的眼神,不紧不慢地道:“听说你将在五一结婚,去年年底就准备买房,还看了不少房子,而且定下来一套。现在的房价以你和你男朋友的收入,还是有一定压力的。如果卖掉设计可以得到一笔钱连同积蓄一起付清首付,有这种行为也是可以理解……” 话还未完,他脸上突然一凉,一杯水被韩书茗在盛怒之下全泼在他脸上,连发梢都在滴水,下巴上更是连成一线,全渗进了他价值不菲的范思哲西装上,别提多狼狈。 周围桌上人人侧目。 程展锋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他冷冷地盯住她,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韩书茗重重地放下杯子,胸口剧烈起伏着,脸涨得通红,连眼圈都红了,心中更是又气又恨。自己的设计被侵权,本来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劳动成果被别人侵占,想要讨回一个公道,居然承受这样的污辱。面前这个人渣,看来衣冠楚楚,却是只衣冠禽兽。不知道王总为什么会请了这么一个律师,现在,如果王总不换律师,她不想再继续了。如果维权的过程是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添堵的过程,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程展锋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三个月前自己和李子宏看房的事,以这件事来质疑她的职业操守和人品,这无异于在她心里狠狠地捅了一刀。旧伤又被揭开,疼痛如此剧烈,她觉得身子不断颤抖,那种尖锐而清晰的痛与恨,就要把她的身体锯开。 放下只是掩盖在平淡面目下的假相,三个月的物是人非,已经让她受尽折磨,面前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因为一点小过节,就成功地把她的心凌迟了一回!何等精准的报复,何等有力的报复! 她咬着唇,逼住即将涌出的眼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从背后望去,她的肩膀在轻微地颤抖着,像寒风中的落叶,衬得她的肩很瘦削很单薄,可她倔犟地挺直了背,留给他一个孤傲的背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程展锋说出那番话,料到可能会有的后果,但是他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强大像只刺猬一样尖利而泼辣的女子,突然就脸色发白,眼圈通红,大受打击般离去了,她身子轻微的颤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被逼回去的眼泪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番话杀伤力是强大了一些,但强大到这程度,却是程展锋没有想到的。 他悻悻拈起纸巾擦去脸上的水,看着她逃一般出了咖啡厅,轻轻皱起眉头,这个女人是自尊心太强,还是神经质?换谁也会这样猜测,他只是说了出来而已。他不想沦为商业斗争的工具,首先当然得先知道事情的真相。言辞锋锐一向是他的特色,正因为这样的特色,他才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 今天的谈话又没有办法继续下去。既然她不肯说,他只能继续调查取证。 对于她的一切,他知道得并不多,而且着重于三个月前那段时间的了解。也许,他可以见见她的男朋友,旁敲侧击一下,看有没有收获。 从咖啡厅出来,程展锋接到爸爸的电话,程爸爸一向比较严厉,程展锋从小怕到大,现在虽然不怕了,但那种从小形成的敬畏是不会改变的。 程爸爸显然是听了程妈妈说儿子已经有女朋友,所以打电话来确认的,声音里透着欣慰和掩饰不住的喜悦。 程展锋自食其果了,当一个谎言说出时,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为这个谎言圆场,他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哲理性。 面对爸爸的询问,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 结婚,自己当时真是昏了头,怎么就冲口而出了,现在叫他到哪里去找个女朋友结婚去? 对待工作,他从来自信从容,再难办的案子也不是障碍,可感情的事情,他却一筹莫展。 还好程爸爸的电话简短,程展锋舒了口气,发动车子,三点有个案子要开庭,孙柳红是个称职的助理,会把一切准备好,他很放心,回家换了衣服开车直接去法庭。 韩书茗一口气冲出了咖啡厅,羞愤和气恼,伤痛和难言的苦涩占据心头,相比较,她宁愿程展锋继续叫她剩女,继续当她是被剩下来的那个。可是,他从哪里知道自己的事,知道有个李子宏,知道有个五一的婚期? 她不愿意在他面前承认她输给了金钱,可她也不愿意他把她和李子宏再联系到一起。这个可恶的男人,还是个什么知名律师,作为原告,她承受的不是维权的尊严,而是无尽的骚扰和羞辱。 脸上有些凉,她伸手一摸,居然是泪,先前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现在终于还是流了出来。可是她却已经分不清,这泪到底为什么而流。 当然不是为李子宏,那个男人不值得。 为程展锋的羞辱吗?他配吗?他不过自以为是却巧合地戳中了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让她感觉到了痛。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际遇,为了父母的关爱,为了对那份爱的被辜负才会控制不了自己。 韩书茗狠狠地抹去脸上的冰凉,不管是因为什么,一切都过去了,李子宏也好,程展锋也好,统统见鬼去吧! 她还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完成,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人的身上?维权的事情看来希望不大,与程展锋是越少接触越好。王举贤要是硬压,就不兴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吗? 回到办公室,谢芳梅正捧着一大堆资料过来,看见韩书茗,像看见了救星般满面欣喜地道:“书茗,快来搭把手,帮我复印一下好吗?我今天赶死了,小张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小张是办公室助理,琐碎事儿一般由她来做,现在小张不在,谢芳梅就临时拉人了,全没发现韩书茗脸色不对。 韩书茗点头应了,接过资料就去复印。复印回来,谢芳梅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两人都是设计师,这样的事一般都是叫自己的助手来做,她也是忙得昏了,逮谁叫谁!韩书茗帮得爽快,她却过意不去了,加上上次相亲的事情没有结果,她觉得有必要为韩书茗再做点什么,于是在接过复印好的资料的时候,非常热情地道:“书茗,这个周六我生日,有不少朋友会一起聚一聚,你也来吧?” 谢芳梅这么说,就属于很明显的示好了,而且,“不少朋友”这几个字也很有内容,韩书茗当然理解,她不喜欢看谢芳梅这种类似于同情般的眼神,本来心情也没平复,只敷衍地笑笑,应道:“嗯!” 是剩女更悲摧,还是被甩更悲摧?也许都不是,是面对那些眼神,那些所谓的关心时,内心更悲摧。 回到自己的座位,韩书茗很认命,她在等待王举贤的责备。 程展锋那个小人,一定会把自己的不配合添油加醋地向王总告状,想一举扳倒贵宏新泰的王举贤肯定会责怪她不识大体,没有把公司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该来的总是要来,谁叫自己今年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惹上了这个煞星呢? 在等待的过程中,韩书茗脑子里乱糟糟的,设计一点灵感也没有,她画了许多的线条,又把它们一一撕毁,扔进垃圾桶。 直到下班,王举贤的责备电话都没有来。 韩书茗一边漫不经心地往电脑里敲字,一边想,那个小气男人居然没有告状吗?不然,以王举贤的风格,哪里可能留中不发? 临近下班,谢芳梅那边已经忙完,她笑盈盈地晃过来,豪爽地道:“书茗,一起去吃饭!” 韩书茗笑着拒绝:“你还是去过你的二人世界吧,我哪能这么不识趣?” 谢芳梅嘿嘿笑了笑,她的确是和男朋友约好了一起吃晚饭,见韩书茗推辞,也不再勉强,只是道:“那周六你一定要到我家来,我们等你!” 韩书茗笑笑道:“嗯!到时候如果没有安排,我一定到!” 谢芳梅一阵风一样走了,大家也陆续下班,一会儿,整个办公室一片安静。韩书茗还没关电脑,她不急于走,在办公室加班和在家加班是一样的,再说,脑子混乱了一下午,她想安静一下。 下午她是太不冷静了,可是谁都有软肋,程展锋的话正好刺在她的软肋上,千般滋味在心头,她实在无法克制。她不后悔泼了他满面的水,只后悔自己的落荒而逃让他看轻了。说不定以后,他还会怎么羞辱嘲笑呢。 不过,最痛的痛已经过去,最伤的伤已经伤了,还有什么能打击到她呢? 韩书茗把目光投向别处,右侧是谢芳梅的座位,她走得急,连桌面上也没有收拾干净。这个谢芳梅呀,当时曾经用多么羡慕的眼神看自己,说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连恋爱也是一帆风顺。尤其是当李子宏来接自己下班的时候。可是现在,一切都倒了个个儿,换自己羡慕她了。 韩书茗自嘲。 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工作生活都一团糟,维权的事添堵也就算了,五一临近,她不能一直拖着,父母那边怎么交代? 韩书茗无奈地捧住头,只觉得这些纷繁的东西就要把脑子给涨开了。 现在要画草图是不太可能的,应付不是她对待工作的态度。韩书茗给了自己一个不再加班的理由,关了电脑,拿了手提袋就走。整个办公室里空荡荡的,连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也落寞起来。 听着自己的脚步声,韩书茗忽然就觉得人生很悲摧,很多时候,人都在独自行走,那些纠结,那些挣扎,也只有自己最清楚。可是,在人前,却都宁愿展示风光与得意,把那些伤与痛,失落与挫败,遮掩得滴水不漏。 人真是最虚伪的动物。包括她韩书茗! 拿出手机,拨通,对电话道:“随怡,出来吃饭吧。” 没有了爱情,还好友情不变色。 看着坐在对面大快朵颐的邱随怡,韩书茗一点胃口也没有。被她足足盯了15分钟,邱随怡开始抗议了,“书茗,虽然是你请客,可我也没叫最贵的套餐,你别一副肉痛的样子数我咀嚼了多少次好不好?这样会让我消化不良的!” 韩书茗白眼她:“你就算好了我今天要请你吗,都八点了还不吃晚饭?” 邱随怡乐了,得意地道:“要不,我哪能策划出上万回贴的摩天大楼呢?我邱半仙外号可不是虚来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韩书茗被她逗笑,笑嗔,“还提摩天大楼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邱随怡挑挑眉,眼珠子转一转,笑逐颜开地道:“书茗,你就别愁眉苦脸了,不就是遇到个冤家路窄的律师,不就是个小心眼、睚眦必报的小男人吗?你也不是吃素的,谁怕谁?是不是?你这样一郁闷,人家说不准正在那儿偷着乐呢!你犯得着吗?” 韩书茗瞟她一眼,啜了口饮料,有些苦笑地说:“这道理我懂,我哪是为他呀!” “我知道,你哪是为他呀,你谁都不为,你是顾影自怜,自伤身世,自怨自艾,自我反省,自相矛盾,多愁善感……所以你郁闷嘛!” “知道你学中文的,别在我面前批发成语!”韩书茗被她恶心到了,嗤了一声。 “我说呀,你就是自寻烦恼!”邱随怡一言以蔽之,很是尖刻。 韩书茗笑笑,懒得计较,食之无味地吃东西,在一定程度上,她是很羡慕邱随怡的,男朋友在深圳,两个人煲煲电话粥就能把爱情继续下去了,哪像她,连个念想也没有。 而五一,正以迫人的脚步,一天一天临近! 第四章:被程妈妈堵在房里 伟锋律师事务所因为在业内小有名气,所以业务很是繁忙,几起案子的开庭花去了程展锋不少时间。侵权的案子因为法庭那边还没通知开庭日期,加上上次的不愉快,程展锋也没再约见韩书茗。 同样,虽然王举贤旁敲侧击地要韩书茗积极和程展锋保持联系,但韩书茗心中一百个不愿,加上手头的设计工作也确实是忙,口中答应,却并没有行动。王举贤也不好催得太急,就由她了。 转眼一周过去,程展锋出了三次庭,三个案子各有错综复杂处,很是费神,但都较圆满地解决了。歇口气之余,就想到名扬家居的侵权案子。 孙柳红前两天就把他要的韩书茗男朋友的资料放到他桌上,现在他才有空看上一眼。捏着那薄薄的资料,程展锋有点明白为什么那天韩书茗的反应这么大了。回想那张苍白的脸和悲愤的眼,他觉得自己的确是过火了些。 虽然他是无意中刺中了这个女人的软肋,歪打正着的杀伤力却是有些惊人。原以为韩书茗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的,原来她的脆弱也没有不同,在感情面前,一样狼狈不堪。 程展锋点燃了一支烟,他在这里奚落韩书茗,其实自己又好得了多少?5年来,除了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用极度的忙碌来掩饰,他心中的伤与恨又有谁知道? 这些资料,不过告诉他,爱情这东西真是像鬼一样,相信的人多,见过的又有谁?荷尔蒙过剩的时候,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可当保鲜期过去,不是相看两厌倦,就是同床异梦,形同陌路。 他经手的案子中,也不乏婚姻破裂,大打出手;或是互相算计,为了财产而不顾一切的男女,看得越多,他的心越冷,这世上有什么情有什么爱?不过是错觉。比如5年前那个女人,为了出国对着他温言软语,一转头就嫁给了别人。 不是他爱无能,而是他觉得,世间的女人,已经没有值得他来爱的了。 父母的催逼也罢,朋友的热心也罢,他不想走进围城,不想亲身经历那些丑恶。叫他随便找个人结婚,他宁愿像那个征婚帖子里写一样,和人签一纸合约,为躲避结婚而躲进婚姻里。也许,这才是最好也最安全的方式。只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者最陌生的熟识人,互相不用付出爱,就少了纠葛和烦恼,少了爱恨与情仇。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把那些烟雾都憋在肺里,好久好久,方轻轻吐了出来,然后把烟狠狠地拧灭在烟灰缸里。脑子走神得太厉害了,这是案子,多愁善感不是他该干的事,保持客观和清醒,才是一个律师应该体现的专业精神。 但是,似乎从一开始他对韩书茗就没什么好感,两人在争执中认识,还上升为动手事件,他固然好男不跟女斗,但心中的厌恶却是难以自控的。这种主观上的感觉,已经影响了他对整个事件的判断。 而韩书茗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韩书茗的不配合,和他的主观判断,使得两人见面不是争吵就是不欢而散,根本无法从她那里了解到什么讯息。这是他接手的最烦闷的一起案子。 半个月过去了,经过调查取证和第一次开庭,贵宏新泰那边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另一个关键人物浮上水面,作为韩书茗前男友的李子宏,竟然在这个案子里并不寻常。 贵宏新泰是从李子宏手中买到的那套设计的,有合同记录,上面还有李子宏的签名。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完全不必要承担法律责任。 而李子宏一口咬定这是自己的设计,并不是出自韩书茗,他有自由处置自己劳动成果的权利,是韩书茗窃取了他的设计到公司卖功。这件事他毫不知情,而且,就算知情,也是韩书茗自己贪心所致,与他完全无关。 李子宏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坚持说自己是如何费神费力,把这套设计完成了,中间经历了怎样的艰辛,现在韩书茗竟然想把自己的心血成果据为己有,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不过,因为自己曾经与她有过一段情,她因爱生恨,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也是情有可原。 一番话下来,韩书茗气得差点一头撞死在法庭上。她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无耻无情到这个地步。窃了她的设计去卖,居然还反说她因爱生恨报复。为了钱选择另一个女人,弃爱于不顾,现在竟然还要让她身败名裂,难以立足! 初步证据显示,对韩书茗相当不利,李子宏与韩书茗是同学,学的是同一个专业,虽然之前并无设计作品,而且从事的工作也是与设计业毫不相关。但是现在做兼职的那么多,一个白天忙碌于办公室的白领,晚上也许是个笔耕不辍的作家;一个在工作中默默无闻的小职员,晚上也许是股市中的蛟龙。谁的脸上也没有写着字,这套设计又不曾申请专利和知识产权保护,所以,到底属于谁,一时也难以定论。 韩书茗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其实一切早有征兆,不是吗? 很早的时候,李子宏就对她说,不要对公司这么忠诚,应该为自己打算,多接点私活来做。而几个月之前,他们正计划买房,看中的那套房子首付得付25%,李子宏就怂恿她接私活,说自己可以帮忙联系,被她回绝,那时,李子宏的面色很难看。 但她没想到,自己那时候熬了好几个通宵完成的那套设计,已经被他取得,并转手卖了个高价。 那时候,他还没有和她分手,而她对他,是百分百的信任,电脑密码,存折密码他全知道,他要从她电脑里取走一套设计,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反而说是她窃取了他的劳动成果,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完全不是她以前认识的李子宏。 是时间改变了他,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子,只是自己从来只看到他掩饰在虚伪面具下的假面?7相处,她以为是了解他的,可越看越陌生。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是靠得住的? 程展锋在法庭上冷眼旁观,到这时候,已经不是公司与公司之间的倾轧和算计,完全是一对昔日恋人之间的纠纷。 他看着身子瑟瑟发抖的韩书茗,看着她受伤又愤怒的眼神,看着她眼中的悲切,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理解韩书茗的心情,理解她心中的那份伤与痛。 她坐在那里,好像随时会支撑不住晕倒似的。她输掉的,岂止是感情啊!就算最终官司赢了,于她来说,心也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感情真的什么也不是,在利益面前,它轻于鸿毛。 从韩书茗的神情,她一定没料到这件事转折成这样,也一定没料到这个男人会给她致命一击。但是,这个像刺猬一样的女人,这一切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吗?程展锋没有同情心地想。 因为无法确认设计到底出自谁的手笔,案子陷于胶着,双方都要另行取证,第二次开庭在10天后。 程展锋走出法庭,立刻松开领带,脱下西装,那里气息太沉闷,又让他目睹了一起丑恶,所以,他觉得憋闷。孙柳红已经殷勤地接过西装,提着公事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上了车,透窗望去,韩书茗正走出大堂,她面色苍白,紧紧抿着唇,表情一片漠然。 程展锋心里淡淡笑了笑,在这个时候,她自然要伪装坚强,那份骨子里的脆弱,应该留待回家后或者在无人处发泄。 他不是一个观众,也不怜香惜玉。她的伪装也好,伤痛也好,那都与他无关。他摇上车窗,发动了车子。 副驾上,孙柳红叹息道:“这位韩小姐真可怜!” 程展锋淡淡瞥她一眼:“何以见得?” 孙柳红一听帅哥老板主动搭话,立刻应道:“被男人抛弃也就算了,还被这样中伤,弄不好身败名裂,还不可怜?” 程展锋淡淡一哂,漠然道:“柳红,做律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客观!你带了太多的主观情绪,先入为主,太不成熟了。” 孙柳红不服气地说:“程律,我不是主观判断,而是直觉,你要相信一个女人的直觉。那个男人嘴唇薄,目光闪烁,一看就是个薄情人。而且,他在法庭上对韩小姐步步紧逼,冷嘲热讽,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已经移情别恋了,犯得着再这样赶尽杀绝吗?” “他移情自然对韩小姐无情,再说法庭上说事实,谈不上步步紧逼。谁是谁非难以定论!”程展锋看着前面的路,随口回答。 “程律,你这样对韩小姐是不公平的,怎么说我们也是代表韩小姐这一方,案情虽然转折很大,但是,我认为韩小姐就是受害人!” “法庭是讲证据的!”程展锋淡淡地提醒,“你如果真想帮她,就让她多提供一点有利的证据!” “哦!”孙柳红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答应一声,心想真是帅啊,那种刚硬的帅,那种挺拔的帅,自己还真是笨,都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怎么为别人的事和他争执呢?她眼珠溜溜转了转,转换话题道:“程律,我听杨律说明天你妈妈过来看你,你明天不是有案子要开庭吗?要不,我替你去接机吧?” 程展锋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妈妈哪里是来看他的,是来看她的儿媳妇的,他正为这事烦恼呢,孙柳红偏在这时提起。他隐藏着心绪,笑道:“不必了,时间不冲突。” 孙柳红有点失望,她本来想借这个机会曲线救国,得到程律妈妈的好感后,事情就有三分希望了,但程展锋一口拒绝了。 回到事务所,程展锋直接回办公室,孙柳红跟在后面笑盈盈地道:“程律,喝点什么?我去倒!” “黑咖啡!” 孙柳红吐吐舌头,不知道程律为什么就心情不好了。一边往茶水间走,一边想,到门口,她恍然大悟:一定是为了这起侵权案子,本来以为是两个公司之间的某种阴谋,结果发展到现在太出意料了。想必程律是为这件事烦心。 她冲了咖啡,送去程展锋办公室,出门的时候,正看到杨铮伟和董莎手挽着手进来,杨铮伟另一只手里还提着好几个纸袋,一看就是逛街回来。 董莎本来是杨铮伟的助理,现在是他的女朋友兼助理。两个人感情好得很,上班时间也出去逛街。孙柳红羡慕董莎之余,对杨铮伟就有些腹诽。都是合伙人,凭什么他就悠闲得像个公子哥,程律就忙得像只陀螺?太没义气了嘛。 不过,作为一个助理,她是人微言轻的,打抱不平还轮不到她。再说,程律忙的案子越多,她和他相处的机会就越多,作为他的助理,他工作14个小时,至少有10个小时是和她在一起,她就不信,不能像董莎与杨铮伟一样摩擦点火花出来。 孙柳红带着幸福的憧憬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去了。 程展锋已经打开电脑,顺手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味蕾被刺激了一下,他看看杯中黑黑浓浓的液体,觉得孙柳红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如果到时候实在没办法给妈妈变出一个儿媳妇来,说不定还得恳求孙柳红配合自己演演戏。当然,仅是演戏而已。 孙柳红已经把明天开庭的案子资料放在桌面上,他翻看着,这个案子明天上午九点开庭,不需要多长时间,妈妈的飞机是十一点到,他完全有时间开车过去接她。 一埋头案卷就忘了时间,他正在专心研究案子,桌面上啪地一声响,一个盒子跳了跳,落在他眼前。抬起头,杨铮伟笑眯眯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道:“刚和莎莎出去逛街,买了些东西,顺便给你买了条领带。” 盒子里是条红底几何图形的领带,刚才杨铮伟就是用这东西砸在他桌子上。 程展锋随手收进抽屉,说道:“谢了!” 杨铮伟看他目光又移到案卷上,忍不住道:“展锋,看来我的话你完全没有听进去,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了,八点了。你还在看,你想通宵啊?你天天加班,哪里有机会认识女孩子?”他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把你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程展锋端起咖啡,淡淡地道:“我的事你少管!” “是朋友我才管你。”杨铮伟瞟一眼他杯中的咖啡,很难以理解地道:“你始终这样拒人千里,不给任何女孩子机会,你就不想想你爸妈多操心?” 程展锋连咖啡也喝不下去了,他敲敲桌子赶人,“这不都八点了吗?你怎么还在?还是跟你的董莎烛光晚餐,花前月下去吧,闲得没事干了?跑这里干扰我工作!” 杨铮伟叹气,摇着头道:“我很庆幸有你这个搭档,让事务所生意蒸蒸日上,欣慰有你这样一个不计得失的朋友。不过展锋,你这样下去,是存心让我不安啊?再说,你妈妈明天就要过来了,你就不想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程展锋从案卷里抬起头,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才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杨铮伟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架势给急到了,他伸手合上程展锋面前的那些案卷,抱在胸前,说道:“展锋,你现在就下班,我宁可少赚一点钱,也不想你把工作当老婆。” 程展锋瞥他一眼,笑道:“你干什么?” “我叫你出去认识女孩子!”杨铮伟过来拉他,“走走走,一起去!” “你受什么刺激了?一门心思当媒婆?”程展锋被他拖起,有点哭笑不得。 “能给你做个媒婆我倒是求之不得,不过,我没这个本事,你自己出去找!”杨铮伟说着推他出门。 “去哪里找?”程展锋好笑地看着他。 “酒吧、电影院、咖啡厅!”杨铮伟一拍头,“我知道有间酒吧很不错,叫忆缘酒吧,环境很好,比较高档,里面出入的都是白领,不乏感情正寂寞的女子。” 程展锋被他推出门,正好见外面办公室孙柳红伸长脖子在看好戏,他瞥她一眼,她立刻缩缩头该干嘛干嘛了。程展锋想想这阵案子多,加班连着加班,的确也该减减压了,于是往外走。 孙柳红叫道:“程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程展锋应道:“我下班了,你忙完手头的事,也下班吧!”说完出门取车。 杨铮伟这边把程展锋推出门,转身就和董莎手挽手出现了在停车场,他笑逐颜开地道:“展锋,加油吧,我们就不陪你了。你要运气好,明天伯母过来,你就不用愁眉苦脸的了!” “和买彩票中头奖的几率差不多!”程展锋冷静地笑。看着杨铮伟和董莎离去,他摇摇头苦笑,单身并不难,难的是那些千方百计想让你结束单身的人。而那些人,往往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和最关心你的那群人。 这份好意他不能不接受,但是,也仅仅只是接受吧,谁的人生都没有既定的路线,愿望再好,也未必能实现,明天怎么样,谁能预料? 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透过车窗,处处霓虹,处处繁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他,有多久没有关注过这些了? 5年的时间,磨去了他所有的柔情和伤感,工作工作再工作,一成不变,枯燥乏味,让他几乎忘记以前的他,也是常留连酒吧夜店的人。 程展锋减慢了车速,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和那些商铺,窗外是热闹和喧嚣,可他偏偏选择的是车窗里的孤单和寂寥。其实,他是可以忘记过去,不用这样苛刻自己的。 车无声地滑过马路,在一片霓虹背后,忆缘酒吧几个字映入眼帘。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5年前,他就不止一次来过这里。现在,酒吧装修得更加漂亮,可他的心却一片苍凉。 他停了车,站在酒吧门口,踌躇半刻,终于还是走了进去。忆缘忆缘,缘已尽,爱已逝,还有什么可忆的呢?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求一个忘缘吧! 酒吧里面装修得更加漂亮精致,竟连风格也和以前不一样了,物是人非已让人怅惘,物非人亦非,更让人失落。 程展锋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要了杯马蒂尼,慢慢地喝。那种辛辣的滋味一下下刺激着味蕾,锐利而深奥。他并不偏爱这种口味,不过这样的时候,这样的酒,很应景。 他浅啜了一口,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在装饰豪华的升降舞台上,一个长发女子在唱歌,她的打扮很有古典气质,唱的也是一首低回婉转的情歌,音色很美。 舞池里有人在跳舞,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了不少人。 他正在打量,不远处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再来一杯天蝎宫!” 这声音虽然低,还透着淡淡的沙哑,却有些耳熟,她正对着吧台坐着,身子伏低,显然已经不胜酒力,长发倾泻下来,看不到脸,酒保刚送上的那杯酒她已经喝下大半。天蝎宫主要成分是白兰地和朗姆酒,口感很好,让人醉得不知不觉。喝这种酒本来是用吸管慢慢啜饮,可她却就着杯缘,一口就是半杯,这样喝法,明显就是要自己喝醉。 - 程展锋摇摇头,到酒吧来买醉的,当然不乏心情烦闷,想借酒消愁的人,但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再想想自己,今天走进这里,又何尝不是呢?因此,脸上就泛出几丝自嘲苦笑。 这时,那女子伸手掠了掠滑落面颊的头发,程展锋定神一看,难怪声音这么熟悉,今天下午,他还在法庭上看到她悲愤凄凉的目光,看到她努力撑起的坚强,原来是她——韩书茗,想来今天下午的事对她打击很大,所以来这里以酒买醉,想缅怀什么,还是想忘掉什么? 他就知道,尽管她表现得坚强,但背人的时候,一定会自己舔伤,只是他没想到,她用的是这种买醉的方式。 程展锋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何况他和韩书茗,完全是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关系,而且,合作还并不愉快,因此,对于她的借酒浇愁也好,以酒买醉也好,他是全无兴趣的,只慢慢品着自己杯中的马蒂尼,听着歌手唱着优美抒怀的老歌。 正听到入神处,只听酒保的声音带着善意的劝解:“小姐,这已经是第七杯了,这酒很容易醉,你不能再喝了!”他侧过头去,只见酒保手里端着一杯天蝎宫站在韩书茗面前。杯壁镶着一片柠檬,使酒看起来如梦如幻。酒保很无奈,调出的酒就是他的作品,但这个时候,这个客人显然是注意不到这份梦幻般的美丽的,她要的,只是一种可以让她醉的液体。作品被人当成消愁的工具,显然是一种轻视。但顾客就是上帝,他也只能按顾客的要求调出他们需要的。 韩书茗并不听劝,只是伸手,道:“拿来!” 酒保无奈,递给她,她抽出吸管,举杯,又是半杯。 酒保摇摇头,低头忙去了。 程展锋看看她的身侧,她似乎是独自来的,她还真大胆,一个人就敢置身在龙蛇混杂的酒吧,旁若无人地买醉,就不怕被别人当成酒生吞活剥了? 这个女人啊,连基本的自我保护也不知道,看着可怜,可在他面前,哪次不是气焰嚣张,咄咄逼人?正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值得同情。 程展锋招手叫来服务生买单,正要走,只听酒保惊叫:“小姐,小姐!” 他看过去,那边,韩书茗已经伏在桌上,醉得人事不知了。 这种后劲大的酒,她一个人喝了这么多杯,就算酒量再好,怕也撑不住,不过酒品倒不错,不闹不说话,一歪头就醉得睡倒。 程展锋摇摇头,各人自扫门前雪,就算要管他人瓦上霜,也得是个自己看得顺眼的,韩书茗吗?这个女人实在没有让他伸出援手的兴趣。 酒保苦着脸道:“小姐,你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都醉成这样了,这可怎么办?” “我认识她,她是和我一起来的!”一个声音说。 程展锋刚走了几步,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长脸男人过来,对酒保道:“她是我女朋友,我刚去跳舞了,没看好她,现在我就带她回家!” 这人过来扶韩书茗,笑眉笑眼地道:“亲爱的,才跟你吵几句,你喝什么闷酒啊?”他两手扶住她双肩,半搂半抱地要将她扶起。他眼神滑溜溜的,神色里带着窃喜和不易觉察的猥亵,只怕他不是送韩书茗回家,而是带去哪个酒店开房。 酒保一听,觉得韩书茗一个人喝酒的架势,倒真像和男朋友吵架了喝闷酒,客人的私生活他没权干涉,现在她男朋友要带走她,酒保松了口气,在一边提醒:“先生,她还没有买单呢!” 听说没买单,这男人立刻去翻韩书茗的包。刚打开,一只手把包夺过,他抬头,正对上程展锋凛然的双眼,怔道:“你干什么?” 程展锋本来想不管的,可这男人的出现让他不能袖手了,他冷视着对方,说道:“你很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不想惹上是非的话,你趁早收手!” 这男人一扬头,目带威胁:“关你什么事?别狗拿耗子!” 程展锋淡淡一笑,道:“那好,我报警,等她醒了,你看她认识谁!拐骗未遂,怎么着也能拘留你48小时吧?” 那人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到底做贼心虚,权衡过后,咬牙切齿地道:“算你狠!”悻悻地离去了。 韩书茗还醉着,程展锋看看她,心里叹气,对酒保道:“我是律师,她是我的一个当事人,我现在送她回家!”说着从皮夹里数出几张百元的放在桌上,为自己和韩书茗买单。 扶韩书茗出了酒吧,她软绵绵的身子几乎全贴在他身上,醉后的她脸颊绯红,皱着眉,好像那里还藏着无尽心事。 程展锋虽然和她不熟,但也猜到她为什么喝闷酒,为什么醉成这样。心里带了几分怜悯,却也带了几分鄙视,怜悯她遇人不淑,鄙视她连基本的自我保护也不会。这是遇上他了,要是遇上别人,等待她的命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费了好大劲把她塞进车后座,程展锋摇她:“喂,醒醒,你得告诉我你住哪儿啊?” 韩书茗醉后无力,被他摇动,仍然迷迷糊糊的。 程展锋摇了半天,好像在摇个软皮袋,他白眼望天,这女人真麻烦,真愚蠢,真该叫她被那长脸男人给弄走,他多什么事啊?!现在倒好,她睡得倒香,可他怎么办?总不能开车带她游街吧。 他关了后车门,去开车。算了,就当做好事,收留她一晚。 程展锋的房子不小,四室两厅,四年前,房子还没涨到现在的天价,他用现在房价的三分之一钱买了这套房子,用程妈妈的话说,婚房是已经准备好了,但可惜还欠个新娘。 不过程展锋并不觉得有什么欠缺,钟点工会定时来打扫,整片空间安静又宽畅,他可以当成工作室,也可以当成家。如果多了个人,他还未必习惯。 把韩书茗扶到客房,一松手,她软软地翻了个身,床上比车里空间大又软,她睡得更舒服了。 程展锋又翻白眼了,他有些粗鲁地为她去掉鞋,随手拉过被子,把她蒙头一盖,做好事到这程度,仁至义尽了吧?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出了房。 洗了个澡,穿着睡衣进书房,明天早上开庭的案子得再看一遍。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会听杨铮伟那混小子的话,去什么酒吧,还带个醉猫回来。程展锋翻着案卷,又想,幸好自己今天也去了这酒吧,不然,韩书茗那个蠢女人不雪上加霜才怪呢。 可她雪上加霜关他什么事? 程展锋摇摇头,逼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案卷上,今天真奇怪,不过是客房里睡了个人事不知的女人,怎么就分神了?就因为下午在法庭上看到她那惨淡受伤的眼神?还是因为她被抛弃又被中伤的遭遇让他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承认,当时她那个眼神,那摇摇欲倒的样子的确是让他的心有所触动的,所以,在酒吧,他才会施以援手。 但他和她,就是律师和当事人的关系,案子开始以前没有交集,案子结束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他接过的案子,遇到过比她更惨的当事人,同情也好,怜悯也好,那也只是偶尔涌上来的心绪,不会影响他客观敏锐的判断。 他只想打赢这个案子,其他的不想多理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他还要想着明天怎么应对妈妈的追问和失望的眼神,哪里有心思去管她? 清晨,程展锋洗漱过后,拿了公事包准备出门,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敲敲客房的门,里面没有动静。他皱皱眉,把门推开,床上,韩书茗拥着被子,还在睡梦中。 她睡得倒真香。程展锋冷眼看着,还是走过去,碰碰她的肩:“喂,醒醒!” 韩书茗在睡梦中皱眉,含糊地道:“妈,别吵,让我再睡会……” 妈?程展锋眉毛鼻子都拧到一起了,她还把这当自个儿家了,他带着两分怒气道:“这不是你的家,我也不是你的妈,你醒醒!” 韩书茗含糊地应了声,翻个身继续睡。 程展锋看看表,时间要到了,看来是没办法把她弄起来了,他摇她:“韩书茗,我不管你什么时候醒,十点之前,你给我从这里消失!听见没有?”说着,他不再管她,出门去了。 韩书茗睡得迷迷糊糊中,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烦躁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擦着眼睛找鞋子,一侧头,却被陌生的环境给吓了一跳,怎么在这儿?她记得昨夜好像在酒吧,还喝了不少酒。 啊,她猛地跳起来,后怕地上下打量自己,还好还好,自己是和衣睡的,不由松了口气。打量四周,不像是酒店,这是谁的家? 客厅里电话还在响,她迟疑了一下,去接电话。 刚拿起话筒,一个声音就直冲耳膜,带着不满和薄怒:“韩书茗,你还没走?” “程展锋?”韩书茗听出这个没好气的声音,迟疑地问。 “韩书茗,我说过,十点之前你要从我家消失,你怎么还没走?酒醒了是吧?醒了就赶紧离开!”对面的声音是不容置疑的。 韩书茗脑子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你家?你把我带回来的?” “废话!你醉得像个死人,我要不把你带回来,你现在还能这么毫发无伤?我跟你说韩书茗,你赶紧走,别给我惹麻烦!”程展锋真是火冒三丈了,好心还被她置疑,难不成她以为带她回来还有什么图谋不成? “走就走,你以为谁愿意待你这儿啊?”韩书茗被他劈头盖脸训一顿,也没好气了。 “啪”地挂了电话,韩书茗揉揉惺忪的睡眼,客厅挺宽敞,收拾得挺干净,她撇撇嘴,钟点工收拾的吧!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一场宿醉,除了换来头疼,实在一点好处也没有。 想到宿醉的理由,她暗暗责备自己,都说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流泪伤心了,居然因为他的伤害又跑去虐待自己,太傻了。绝不可以有下次。 程展锋虽然面目可憎,没想到他会收留醉酒的自己,在这点上,她欠他一个人情。快十点了,去公司吧,幸好不用坐班,迟点早点没人盯着。她打量一下自己,还好,衣服不算很皱,于是拿了包准备出门。 手刚搭上门把,突然听到门锁响动。 韩书茗挑起眉,不就是洗个脸的时间吗?还亲自回家来赶人,也太小气了吧!这男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一把拉开门,准备好好奚落奚落他。可门一开,她倒怔住了,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拿着钥匙的手虚伸着忘了收回,左手还拖着个行李箱,也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显然是被她突然拉开门的动作给吓到了。 韩书茗退了一步,心想她有钥匙,难道是钟点工?可哪有钟点工带行李箱的啊。再说,这穿着,这神态,并不像。 韩书茗打量她,她也在打量韩书茗,本来很错愕的神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里漫出一丝喜悦,和颜悦色地道:“小姑娘,你是展锋的朋友吧?我是他妈妈,刚下飞机,展锋不在呀?” 韩书茗本来一肚子火准备奚落程展锋的,但门口是另一人,而且,还这么和蔼可亲,叫她小姑娘,韩书茗摸摸脸,她这么小吗?这称呼连老妈也不叫了。她赶紧换了笑脸相迎,乖巧地道:“阿姨是您呀,快请进快请进!” 程妈妈立刻笑逐颜开,指指她挎的包,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是要出去吗?” 韩书茗堆笑道:“不急,不急!您先请进!” 把程妈妈让进屋,帮她拖进行李,又去饮水机上倒了杯水送到她手上,韩书茗笑盈盈地道:“阿姨,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儿子打电话!” 她可没承认她是程展锋的朋友,展锋两个字那么拗口,她也叫不出,只好含糊地以“您儿子”称之。 程妈妈却没注意这一点,只看到一个热情大方的姑娘在儿子的家里为自己忙来忙去,想想也知道她和展锋是什么关系。这孩子,瞒自己瞒得真紧,电话催问这么久,才透一点儿口风。也幸好自己提早了班机,来了个突然袭击,这姑娘正准备出门呢,要是迟点儿,也见不到她。 程妈妈一直操着的心现在一下子落回肚子里,安安稳稳了,脸上带笑,目光随着韩书茗打转。 她这次突然来说是看儿子,其实就是看看儿子是不是真有女朋友的,就算屋里是只恐龙,只要是母的,她也会高兴,那至少表示儿子在积极解决单身问题了。何况韩书茗长相出众,行为得体,举止大方,程妈妈简直是心花怒放了。 韩书茗被这目光看得有点心里发毛,心想这母子俩,一个热情得过分,一个尖刻得过分。她就不懂了,都是一家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客厅里有座机,但是程妈妈就坐在电话旁边,她可不想近距离再接受程妈妈目光洗礼,于是从包里掏出手机,对程妈妈礼貌地笑了笑,跑到客房去打电话。 刚才她掀被子就起床接电话,进了客房才想起,自己还没叠被子呢,不过现在顾不得了,赶紧拨通了程展锋的手机。以前和他是公事接触,一直用公司的座机联系,他要找她也是。没想到现在为了他妈妈的到来,得改用手机。 走出法庭,阳光很明媚,程展锋长长吐了口气,今天的案子非常顺利,对方的律师完全不堪一击,赢得漂亮。 孙柳红跟在后面也笑逐颜开,边走边道:“程律,你在法庭上辞锋如刀,气势如虹,所向披靡,完全控制了法庭的气氛,实在让人敬佩!” 孙柳红近来拍马屁越拍越肉麻了,这哪里像在说一个律师,简直在说一个战场上凯旋的将军。他赢了官司固然高兴,可也没到得意忘形的地步,对于这样夸张肉麻的话,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程展锋不由瞪她一眼,笑嗔道:“注意你的措词,作为一个未来的律师,你就这样满嘴跑火车啊?” “也不算满嘴跑火车了,我这是以你为荣,以我身为伟锋律师事务所的一员为荣嘛,”孙柳红嘻嘻一笑,雀跃地道,“程律,你说过会发展我成为合伙人的。我可一直记着呢!” “光记着有什么用,要努力,拍马屁的事就省了,关键是专业加强!” “哦!”孙柳红眨巴着眼睛,挺无辜地应了一声。 程展锋去拿车,现在赶去机场,最多就十点半,妈妈十一点的飞机。 他让孙柳红自己打车回去,车子转了个弯,就开往机场的方向。突然电话响了,程展锋扫了一眼,是个手机号,1372255****,号码有些熟悉,不过没存在手机上,应该不是熟人或者朋友。是谁呢? 他顺手接了,对方道:“喂,程展锋,我是韩书茗!” “是你?有事?”是她,先前等宣判的时候他在休息室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应该已经离开了,现在打电话来干什么? 还真惜字如金呢,韩书茗在这边撇撇嘴,不情愿地道:“是这样的,我刚准备出门,你妈妈过来了,所以我打电话通知你!” “什么?”程展锋大惊,方向盘一歪,差点擦着旁边的车子,声音也拔高了,“你还没走,我妈妈见到你了?” “我不是正准备出门嘛,你也没说你妈会过来呀!” “算了算了,我现在回来。”程展锋烦躁地说。妈妈电话里说十一点的飞机,怎么提前了?提前了也没打个电话,这突然袭击弄得……她看到韩书茗在家里,还以为他跟她啥关系呢,他觉得有些头大。忙打方向盘,换车道,回家。 韩书茗挂断电话,把手机收包里,心想这人有毛病,妈妈过来搞得跟如临大敌似的。一转头看床上太乱,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动手收拾。 程妈妈喝完一杯水,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想看看儿子家里有什么需要动手收拾一下的,透过开着的客房门,一眼就看见韩书茗正收拾床铺,忙碌的身影,动作很是麻利,心里又添了几分满意。 韩书茗快手快脚地收拾完,觉得自己真不能再在这里待了,自己不就欠程展锋一个人情吗?帮他接待他妈妈就算还了。再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啊?再说,程展锋自己也要回来了,不需要她留在这里了。 于是,她再次拿了包,对程妈妈亲热地叫道:“阿姨,我刚给程展锋打了电话,他正赶回来呢。” 程妈妈看她这是要出门,体贴地道:“小姑娘,你忙你的去吧,你放心,我会招呼好我自个儿的!” “那好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再见!” 走出门,韩书茗呼出一口气,醉酒真误事,耽误上班也就是了,莫明其妙欠人一个人情,还帮别人招待他的妈,连声谢谢也落不上。 这会儿,程展锋的车正风驰电掣地赶回家,这又要费不少口舌来解释有个女人在家里,而这个女人和他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怕妈妈未必相信。 他果然是自找麻烦了。 第五章:遗祸无穷的猿粪 下午,伟锋律师事务所。 杨铮伟带着迷死天下女性的微笑和前台小姐神侃,前台小姐被这个帅哥老板的话逗得咯咯笑。董莎没在事务所的日子,他绝对是一只追香逐艳的花蝴蝶。 门突然推开,程展锋脸无表情地进来了。 杨铮伟一看,立刻抛下前台小姐,跟在后面叫道:“展锋,展锋!” 程展锋根本不理,头也没回。 杨铮伟紧走几步赶上他,勾肩搭背地道:“展锋,伯母过来了,你不好好陪她逛一逛玩一玩,跑事务所来干什么?” 程展锋看他一眼,脚下不停,走向自己办公室。杨铮伟耸耸肩,跟在后面走。孙柳红正在吃零食,看见大步流星过来的两个老板,赶紧关上抽屉,拿纸擦嘴,做出一副仪态万方的样子。 程展锋连眼角也没瞟向她,进了自己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下。杨铮伟和他是多年合作的伙伴,知道他这是心烦了,至于他为什么心烦,用脚指头也想得到原因。他抿嘴一乐,跟进来顺手把门关了,在程展锋对面坐下,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坐得极放松极舒服,没正形地笑道:“被伯母轰炸了?要不我借董莎给你骗骗伯母,让她高兴高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程展锋瞪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杨铮伟满不在乎地笑道,“好心没好报了不是?我可是早提醒过你,昨天还把你赶出去寻找机会,你自己不把握,现在被伯母逼急了,拿脸色给我看啊?” “还说,要不是你,我现在能这么麻烦吗?”程展锋烦躁极了,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到家两小时,妈妈就在旁敲侧击打听韩书茗的一切事,任他解释和韩书茗没关系,妈妈就是不信,他实在怕了,只好以工作为由回事务所上班。 他真后悔,早上出门的时候该把那女人轰出门去,省得现在这么麻烦。 得知原委,杨铮伟哈哈大笑,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有这种戏剧性的变化,一下来了精神地坐得端正,连二郎腿也放下了,双眼发亮,满脸八卦表情,边笑边道:“你是当局者迷了吧,展锋,你不正愁到哪儿找个女朋友哄你妈妈开心嘛,现成有这么巧合的事,你连编故事也省了。多好的事儿,你还在这儿烦恼呢?” 程展锋怔了怔,是啊,当初他还打算借孙柳红让妈妈误会来的。现在遇上韩书茗,妈妈自然误会了,他却只想着让妈妈消除误会,怎么就当局者迷了呢?但再一想,又摇头说:“我妈在这边不是一天两天,总不可能以后不见了,这总得露馅,不如现在解释清楚。”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实在呢?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再让她客串一下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叫我找她帮忙?你也知道那女人有多凶了,而且不可理喻,算了吧!省得我妈一场欢喜一场空!” “你别把那女人说成洪水猛兽。你怎么知道她不帮忙?你昨天不也帮了她吗?你给她解释解释,但凡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答应帮这个忙的,你赶紧给她打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杨铮伟怂恿着。 “开玩笑,这不是叫我求她?”关键是,就算求她,有用吗?弄不好送上门受一顿奚落,事情还是解决不了。 “别犹豫了,试试吧,又不会少块肉。她还是你的当事人呢,就算为了赢官司,这个忙她也当仁不让。”杨铮伟说着就伸手,“拿来!” “什么?” “手机啊!” 程展锋迟疑了一下,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就把手机拿出来放桌上。 杨铮伟一把抄过去,道:“报号!” “1372255****”程展锋顺口就报,报完自己也觉得奇怪,才看了一遍呢,就记得这么清,什么时候对数字这么敏感了? 杨铮伟手指翻飞地按键,按完,疑惑地道:“展锋,这号怎么这么熟悉?” “我也这么感觉,可能是号码好记!”程展锋头也没抬。 杨铮伟突发奇想,神秘地凑近,坏笑道:“展锋,其实我觉得吧,你们的认识是相当有戏剧性的,而且后面还一直牵扯不断。要不,你干脆跟她发展发展得了!” “去,干活儿去,别发疯了!”程展锋笑骂。 “真的,我觉得你们俩很有缘份!” “你有病啊?还缘份,猿粪吧?那女人,我看她不顺眼,她看我更不顺眼。” “多看几眼就顺眼了,这感情嘛,是需要培养的,你说是不是?改天带过来给我们瞧瞧,看是个什么人物,要长得还过得去,我劝你还是笑纳了吧!”杨铮伟贼兮兮地笑。 “纳你个头!”程展锋一句顶过去。 杨铮伟哈哈大笑,递过手机,道:“号码是对了,拨不拨随你了!”又拍拍他的肩,挤眉弄眼地道,“不管你怎么想的,你妈这一关,看来还得找她帮你过了。你自己好好跟人家说说,说不准人家有大侠本色,仗义拔刀相助也说不定。再说感情的事儿,难说得很,弄假成真的例子还少了吗?到时别忘了请我喝顿谢媒酒!我就不打扰你了,一会儿过来听消息,啊!” 程展锋刚捞起一个文件夹准备拍他,他已经脚底抹油到门口了,程展锋摇头,对他这没正形的样子也习以为常,无话可说了。他目光看向手机,这号码的确是熟悉,很熟悉,在哪儿见过? 对着号码凝思了一下,程展锋心中一跳,忙扯过电脑包,拿出电脑,快速接线,开机,上网,调出一个网页,搜索……然后,他怔住了。 先前就觉得这号码有些熟悉,原来还真是看过的,一个月前那惊世骇俗的征婚贴后留的,正是这个手机号!韩小姐,原来彼韩小姐竟然是此韩小姐。 程展锋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巧呢?她征婚?这么一个像刺猬一样的女子征婚?而且还是征人假结婚?他满心思的想法,就是两个字,惊诧! 程展锋来来回回看了那短短一百来字几十遍,脑子还被满满的惊诧占据着,如果不是今天韩书茗用手机拨打他的手机,也许他一直不会把这个帖子和韩书茗联系到一起。 当初韩书茗征婚,是因为她那个未婚夫的劈腿吧?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这种想法。他被老妈逼上梁山了,本来只是想找她帮忙,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如果既解决单身问题,又享受同样的自由,为什么不试一试更彻底的方法? 程展锋仔细想想,只要韩书茗同意,可行性还真高,他们互相看不顺眼,那么,除了合作关系再没有其他,不会有别的纠葛,不用担心一方爱上另一方让事情难以收场。 程展锋思前想后,沉吟了一会儿,再看一眼那个帖子,手指终于移到通话键上,很沉稳很坚定地拨打了号码。 很快接通了,手机里传来韩书茗的声音:“你好!” 程展锋轻咳一声,有点难以启齿地开口道:“嗯,你好,我是程展锋!” “是你?有事?”显然对方是没看号直接接通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刚还礼貌温和的声音一下子有了棱角。 程展锋苦笑,先前她打电话给他,他也是这样回答的,现在,她倒是一字不错,连语气也没变地还了回来。在这样的氛围下,有什么事还真不太好出口,程展锋顿时尴尬起来,有点艰难地道:“是这样的,你现在有空吗?我想约你谈谈,喝咖啡怎么样?” “案子的事?” “不,不是,私事!” “私事我们有什么好谈?” “当然是需要见面谈的事,很重要的事!”程展锋强调,契约结婚,不是小事,他也不算夸大其词。 韩书茗迟疑了一下,说道:“行,那见面再谈!” “我在芳草咖啡厅等你。”程展锋松了口气,忙加了一句。 程展锋刚到五分钟,就看到韩书茗,看来大家都是很注重时间的人。他心想,如果要找AA制结婚对象,这一点是必备的。 韩书茗已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叫了杯苏打水,这时候,她不想喝什么咖啡。她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道:“咱们都不用浪费对方时间,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程展锋喝了口咖啡,才抬眼看她,说道:“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我在一个论坛看到一个非常火爆的帖子,一个征婚贴,帖子里说: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费用AA,双方不履行夫妻义务,皆拥有绝对的自由空间。”程展锋慢吞吞地说着,边说边观察韩书茗的反应。他不习惯转弯抹角拖泥带水,所以开门见山。 如他所愿,韩书茗果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她的脸先是一红,接着红中透白,白中透青。对邱随怡的恶作剧,韩书茗有了想掐死她的冲动。给谁看见不好,怎么给面前这个人看见了? 她所有的狼狈,所有的脆弱,所有的不堪,在他面前全都无所遁形。这时候提这件事,他想说什么? 程展锋还是语气缓缓,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帖子里留的手机号是你的。所以,经过考虑,我有个想法。” 韩书茗皱眉,在他的这种语气里,她认定他就是来羞辱她来取笑她的,终于忍不住,悻悻地恼羞成怒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展锋尽量让声音低沉,表情配合也相当诚恳,缓缓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征人在五一假结婚,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无非是受过爱情的伤害,或者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征婚条件相当有兴趣,我今年32岁,我爸妈一直催我解决终身大事,这次我妈妈过来,就是亲自来督办这件事的。但是,我既没有爱人,也不会爱上别人,所以,对于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对于一个婚后仍拥有绝对自由空间的婚姻,我是相当向往的。韩小姐,帖子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但是,我知道你还没找到那个人,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合作,契约结婚!让双方的父母不用担心,我们又各自自由。我保证,我会帮你打赢那个官司,不会让你在业内名誉受损,而且,让那个窃取你设计又中伤你的人赔偿你的损失。如果你同意,现在就请你配合一下我,帮我在我妈妈面前演演戏,让她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我们五一马上举行婚礼,你觉得怎么样?” 契约结婚?就因为邱随怡那个恶作剧?好直接的提议,好赤裸裸的交换,把她当什么了?韩书茗气极反笑了,她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压制着心里的怒气,可这怒气根本压制不住,放下杯子的时候还是泄露了她的心绪。杯子重重一顿,桌面震颤,杯子里的水溅了出来,像她的心潮一样起伏,她站起来,狠狠瞪他一眼,骂道:“神经病!” 然后,她抓起包,拿出20块钱放在桌上,再也没看他一眼,出了咖啡厅。 程展锋坐在那里没动,看着咖啡厅的玻璃门开了,又关了,看着她的身影融入人群。他皱着眉,其实早该想到是这个结果,这个女人脾气坏,他已经不止一次领教了。怎么会把希望放在她身上?就因为一个已经结束的帖子,还是因为他对征婚帖的内容动心? 现在仅仅只是谈合作,她就这么大反应,如果请她帮忙,还不定怎么样。程展锋皱着眉,他就不理解了,既然她不想五一结婚,既然她并没有意愿假结婚,为什么要发那个帖子?想成名吗?这才是神经病呢? 这个女人不可靠,妈妈那里,再想办法吧。下午的时间,他是没有勇气回家接受妈妈的亲情轰炸了,还是在事务所里以工作为名避难比较好。 被程展锋的提议雷到了的韩书茗打电话找邱随怡算账,邱随怡作为始作俑者,见真侵害到了好友的切身利益,当然是又赔礼又道歉,连撒娇耍赖都用上了,为了补过,还主动地请她去蒸桑拿。 韩书茗看邱随怡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肉麻话说了好几箩筐,终于消了气。其实本来她对邱随怡就没什么气,只是觉得这事被程展锋知道挺难堪。后来又想,谁怕谁呀?这程展锋不也说了,他也是个剩男,十位数上都放着3了,还没结婚呢。大家半斤八两,平分秋色而已。 在桑拿室热腾腾的雾气里,邱随怡为了逗她一笑,把网上搜的笑话全搬来哄她,韩书茗看她这么卖力,好笑又好气,说道:“算了吧,还把我当低龄儿童哄?” 邱随怡笑嘻嘻地道:“没有,没有,真没有,我没想到这么好的效果,要知道,我该为自己征一个。” “还笑话我是吧?”她没好气。 “不敢不敢,”邱随怡抿嘴直笑,说道,“书茗,是我理解错你的意思,我以为你想这样嘛,所以我才发了那帖子。其实你说的那啥律师,条件也还真不错,现在条件这么好的单身大龄男不多了。人家既然提出来了,你就不会以假当真,把他给办了?” “办你个死人头,邱随怡,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别激动别激动,”邱随怡赶紧讨饶,边笑边道,“我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笑闹了一会儿,两人安静下来,邱随怡感慨道:“其实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和四条腿的畜生一样不靠谱,说什么爱情,那都是骗鬼的。感情越来越廉价,越来越快餐化,倒不如真找个这样的人结婚,堵住那些周围想让你结束单身的人的嘴,上对国家有贡献,中对父母有交代,下对自己有主权,多好?” 韩书茗扑哧一笑,道:“随怡,你这上中下还真诱人,怎么?想结束单身了?” 邱随怡展颜一笑,狡黠地说:“我为那个天下无敌的帖子而骄傲!书茗,我真是天才!”她带着无限的展望陶醉在自己的构想中,“我相信,不久后的将来,这种AA制婚姻一定会存在!不错,AA制结婚,这是挑战了传统的婚姻观,让人觉得惊世骇俗,难以接受。但是,社会在不断发展,都市人工作生活的压力这么大,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对人的信任越来越薄弱,离婚率越来越高,对感情越来越没安全感,谁还相信爱情啊?谁还能去等待一场真爱啊?想结婚的人就为爱而结婚,不想结婚的人就这样自助结婚,这才是隐藏自己,躲避婚姻的最高境界,大隐隐于婚,对于不想结婚的人,什么比躲进婚姻最安全?你想想,像这样建立一个自助小团体,剩女呀、感情破裂呀、父母逼婚呀、周围异样的眼光呀,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何况,契约结婚不影响社会和谐,不影响道德风尚,有什么不好?” 韩书茗听楞了,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勉强笑了笑,说道:“你走火入魔了。” 妈妈过来,程展锋有理由以工作为名上班,却没理由以工作为名加班,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家。 按了门铃,门应声而开。程展锋抬头,与开门人目光相对,顿时呆住了。 韩书茗? 他左右看看,没错,这是自己的家。自己住了四年的房子,无比熟悉的家。可是,这个家里不应该出现一个她。 韩书茗已经回头,笑盈盈地,亲亲热热地说:“阿姨,展锋回来了,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展锋?叫得这么亲热?!程展锋一边腹诽,一边暗暗抖落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从这一句话,从她出现在这里,似乎说明一件事,她同意了。 迎着程展锋探究的眼神,韩书茗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程展锋,你的提议我考虑,现在就当彼此的试用期,我配合你。” 这个转折太大,程展锋挑挑眉,一下午纠结于心的事似乎迎刃而解了,可是,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她的配合是不是带着别的用意? 这时,程妈妈已经从房间里出来,笑容满面,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笑,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欣慰而高兴地看着门外的程展锋和门里的韩书茗。 程展锋压下心里的疑惑,既然说了是演戏,是配合,那就不能露馅儿,于是他走了进来,也换了一张笑脸,道:“我正想妈妈一个人在家没伴,我上班又忙,还好你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书茗知道程妈妈在看着,很自然地答道:“我也是下班了才来,阿姨难得来一趟,咱俩工作都忙,这第一天就让阿姨一个人在家,我觉得挺过意不去。要不明天我请假陪阿姨吧?” 程展锋心里暗想:真虚伪,还请假,本来就不用坐班的工作,消失个一天两天谁知道?不过脸上却笑得欢畅:“这怎么行呢书茗,你这阵不是忙于设计,要实地考察,而且常要加班吗?要请一天假,后面不是更忙?还是我休息陪妈妈,也该让铮伟那小子多出点力了!” 这亲密的称呼让韩书茗笑脸一僵,不自然地嘿嘿笑了一声,肩膀下意识地动了动。程展锋猜她也在抖满身冒出的鸡皮疙瘩,这样一想,倒真觉得好笑了,到底不是专业演员,就这鸡皮疙瘩抖得都怪累的。 但人在戏台上,还有程妈妈这么个精明的观众在,他们也只能勉为其难继续下去。 程妈妈不知内情,看儿子和未来儿媳都把她放在第一位,心里很高兴,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体贴地道:“不用不用,你们都去上班,晚上回家陪我一起吃晚饭就行。” 最后,在程妈妈的强烈要求下,达成一致,白天他们各上各的班,晚上回来陪程妈妈吃饭逛商场。 一顿饭,韩书茗的表现可圈可点,亲切热情,举止有度,大方得体,程妈妈眼角眉梢都写着满意。 程展锋冷眼旁观,心想还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啊。他很清楚,这不过是在演戏,可看到妈妈的笑脸,看到韩书茗的笑脸,看到一桌子和谐的气氛,他都要被这种假相给感动了。 可惜,现实生活中,他不可能再遇上一个女子,那么真心诚意地对待他,对待他的家人,他也不会再对哪个女子付出真心。 一段感情伤筋动骨,伤痕累累,不过是见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绝不会在一个地方摔倒第二次。 就这样挺好,妈妈不是不知情吗?只要演得没有破绽,在父母面前,他们就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小情侣,准备在五一结婚。 对,明天该是和韩书茗谈合约的时候了。 吃完饭,自然是程展锋买单,之后,两人又陪程妈妈逛了一会儿。程妈妈刚开始挺高兴,后来看两个年轻人光围着自己转,连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没有了,觉得自己有点电灯泡了。于是,逛完三楼的时候,她在休息区坐下,边捶腿边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逛一会儿就累得慌。” 韩书茗体贴入微,立刻递上旷泉水,亲热地道:“阿姨,您喝点水!” 程妈妈接过,笑眯眯地道:“谢谢你书茗。要不,我就在这里坐会儿,你和展锋去逛逛,一会儿来接我就行。我一把老骨头,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脚步!” “没事,阿姨,我们就在这里陪您!”韩书茗笑容明媚。 程展锋也道:“是啊,妈,我们常逛的,今天主要是陪你。” 程妈妈不让了:“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陪的,你们自个儿去玩吧,不用管我了。去吧,啊!” 韩书茗还要坚持,程展锋笑道:“那好,妈,你就在这儿坐会儿。书茗,你不是说想买几张影碟吗?咱们去那边淘淘,看能不能淘到你要的!” “对呀,去吧去吧,去淘影碟!”程妈妈几近撺掇,那架势,是巴不得他们赶紧一边儿甜蜜去。 两个人都明白程妈妈的心思,只好离开。走了几步,程展锋侧过头,脸上笑容铺满,声音却透着浅浅的责备,小声道:“演戏演全套,你不是该挽着我的胳膊吗?” 韩书茗脸上也是笑盈盈的,同样小声尖锐地回道:“对不起,今天只是试用期,如果你不满意,可以有别的选择。”现在只是扮男女朋友,又不是扮恩爱夫妻,过分!韩书茗心里骂。 程展锋暗暗咬牙,心想你哄得我妈这么高兴,我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脸上却仍然笑得风光霁月,声线又压低了道:“咱们右边转弯,避过我妈视线,谈一谈!” 两个人向右边转弯,消失在程妈妈的视线追踪之下。他们虽然没什么亲密的动作,连说话也僵硬得很,但看在程妈妈眼里,却是交头接耳,亲亲热热的。 程妈妈收回视线,喝了口水,看来,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很稳定啊。 拐了弯又走出一段,不远处还真有个影碟专卖店,但是两人都没有向前,程展锋先伸手:“拿来!” “拿什么来?” “昨天晚上你连喝那么多杯天蝎宫,醉得人事不知,单是我给你买的。这钱得你付吧?” 韩书茗二话不说,拉开包,抽出几张百元票子递过去。 程展锋接了,又递回两百,道:“没有这么多!” 韩书茗冷笑:“这是出租车钱和一晚的住宿费!” “车是我自己的,我也要回家,只是顺路,这个不收钱;房子是我自己的,我不出租,这也不收钱。” 韩书茗淡淡一哂,说:“该付的我一分不会少,我并不想占你什么便宜!” 这是存心把他当司机,把他的房子当旅馆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肯伏低,太要强,自尊心未免太强了。程展锋无心计较,把钱塞给她,说道:“既然你坚持,这个就当经费,稍后买影碟。现在说第二件事。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各取所需!明天我会拟一份合同,至于合同的内容,我们明天见面商量一下。签过合同后,就是正式的契约关系,你有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不用这么婆婆妈妈,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程妈妈面前,她笑容明媚,但现在,她表情很冷淡。 程展锋道:“那最好。现在我们去买几张影碟,今天我妈很高兴,谢谢你!” 韩书茗看他,目光清冽,淡淡地道:“不用了,这是合作必须做的基本功。” 程展锋一滞,她说的是,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太冷静,也太冷漠,听起来,还是有点刺耳呢。不过想一想,可不是这样吗?本来就是合作关系,连礼貌,连感谢,连感情都不用付,双方都有父母,这是等量付出,很公平很合理。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去影碟店,各自选碟,拉开一大段距离,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各选了几张,回到收银台,韩书茗付钱。 提着影碟店的方便袋,回去休息区,程妈妈正在那儿透过玻璃窗惬意地看夜景。看见两人这么快打转,意外地道:“怎么就回来了?再逛逛去,不用管我!” 程展锋笑道:“妈,是这样的,书茗这阵工作特别忙,加班也挺多,挺累的,反正咱们逛街也没事儿,让她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明天晚上可以陪你多逛一会儿!” “回去,回哪儿去?” “回她家去啊!” “你们,不是住一起吗?” 听了这话,韩书茗脸上不由一热,又羞又窘,见鬼,她和他,什么时候住一起了? 程展锋也觉得有点尴尬,打着哈哈含糊地道:“我这儿离她上班的地方远,她上班不方便。” “哦!”程妈妈恍然大悟般地道,“这样啊,书茗,你早点回去休息,别耽误上班的事儿,叫展锋送你回去!” “不用了,阿姨,让展锋陪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韩书茗压下先前冲上脸面的热度,甜甜地笑。 三个人出了商场,韩书茗要自己打车,程妈妈坚持要程展锋先开车送她回家,再母子俩一起回家。 面对程妈妈如此盛情,韩书茗无法推辞,陪程妈妈坐在后座,在车上,不得不继续笑颜如花地陪程妈妈说话。 沦落为司机的程展锋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们其乐融融,心想杨铮伟这小子总算是提了个有建设性的好建议,不枉之前自己纵容他不务正业。 租住的公寓楼下。 韩书茗下了车,礼貌周到笑意盈盈地跟程妈妈道再见,当着程妈妈的面,又应酬似地和程展锋道了别,想到终于不用对着那对母子演戏,心情不由放松了。 难道真的顺应随怡的恶作剧,AA制结婚?决定太匆促了,今天晚上她得考虑一下。 走出电梯,韩书茗转弯边走边从提包掏钥匙,一个人突然闪出来拦在前面,韩书茗吓了一跳,这个时段突然冒出来的哪会有好人,难道遇上打劫的?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摸手机准备拨打110。 声控灯应声而亮,一看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已经搬走几个月的李子宏。 韩书茗退后一步,手还握着袋中的手机,戒备地看着他,冷冷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子宏显然等了不短时间,有点窝火,劈头就问:“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哪里用得着向你汇报吗?”韩书茗冷笑。 “你……”李子宏一窒,生气地道,“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 “那又怎么样?你等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韩书茗不想与他纠缠,可是这时候她也不想进门,不管是家门还是心门,她早已把他关在门外。 “韩书茗,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李子宏恼火地道,“我当然是有事才找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应该什么态度?”韩书茗看他一眼,嘲谑讥讽地问。 “好好好,我不跟你计较这些小事。”李子宏盯她一眼,见她表情淡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知道来硬的不行。于是换了语气,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说道,“书茗,你说你干什么,好好的干吗弄得我们在法庭上见?你恨我我知道,但你至于吗?说到底,咱们也有7年的感情,你一转头就把我告上法庭,你叫我面子往哪里搁呀?” 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韩书茗被这番话给雷到了,事情的急转直下本来在她的意料之外,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关系人,她先前压根没想到过。现在倒好了,法庭上的翻脸不认人之后,现在跑她家门前来讲7年的感情。这7年的感情都成了他的工具,他不想用的时候,点滴不提;他想用的时候,就拿出来砸向别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韩书茗带着陌生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只觉得一阵恶心。当年真是瞎了眼,把这么个人当成金子,现在才知道,发光的不一定是金子,也许只是一颗驴粪蛋。 她冷冷道:“李子宏,我根本就不恨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承担责任,你偷我设计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不恨他,因为他不配。他的面子也罢,他的所谓的感情也罢,现在,她统统不会在乎。 李子宏刚听了前面,还挺高兴,一听到后面,立刻就变脸了,拉长了脸道:“书茗,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偷你的设计?” “不告而取就是偷,而且,你明知道我所有的设计都是属于公司的,你偷走却不告诉我,让毫不知情的我又交给了公司,结果,设计却早已被你卖了。这事的后果你早该想到了!” “我那是拿我应得的,咱们在一起多久了?7年了!7年啊。我7年的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就和你在一起了,你觉得你就该这么心安理得地享用了?就这样一转身就可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了?我拿你设计怎么了?我那是拿我的青春损失费。”李子宏火了,指手划脚,口沫横飞。 韩书茗被这番话给气笑了,7年,谁不是付出了7年,谁不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这个男人为了钱劈了腿,走的时候那么决绝,现在还要回头跟她拿青春损失费,那她的青春损失费找谁拿?他怎么就可以那么理直气壮,怎么就可以那么恬不知耻? 他给了她满心的伤满心的痛,一转头,就把一切都抹杀,好像劈腿的那个人是她。他把自己装扮成被诱骗失身的无知青年一般,来这里讨公道,来这里讨损失,这也太可笑了! 这世上的男人果然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见识过了程展锋,现在又来见识他,才知道程展锋只是小巫一只,在这只大巫面前,简直成了圣人。 韩书茗冷笑道:“废话完了吗?废话完了给我滚!” “韩书茗,我好好跟你商量,你摆什么架子?你撤个诉对双方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非要闹下去,有你什么好处?”李子宏见她赶人,立刻想起此来的目的,又软下了声音。 撤个诉,说得多轻巧,真撤了诉,那不是昭告世人,那设计真是李子宏的,她韩书茗恶人先告状?在这一行,她还怎么立足?再说,现在还轮到她来撤诉吗?这件事,本是公司在维权,她只是作为公司的一份子,根本不是代表个人。何况,为他吗?他有什么资格让她撤诉? 见韩书茗不出声,李子宏继续道:“书茗,你撤了诉,我会补偿你,我跟你买那套设计,好不好?” 韩书茗连看他一眼也觉得脏了眼睛,她看着转角处,冷冷道:“你走!” 李子宏软硬兼施,居然无效,立刻火冒三丈,怒目嚣张地道:“韩书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我五一就要结婚了,我未婚妻家别的没有,就钱多!而且,这些钱很快就是我的了!你告我,不就是要钱吗?告诉你,我宁愿把这笔钱用来花钱打官司,我也绝不会给你一分的!不但不会给你一分,我还要你付出代价,你信不信……跟我斗,凭你一个小设计师吗?你有什么资本,你有什么能耐?哼!” 韩书茗站在那里没动,她甚至没有看李子宏气哼哼离去的背影。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她不过是想维权,想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啊,首先就在程展锋那里受到羞辱和怀疑,现在,甩她的男人理直气壮找她要青春损失费,偷她设计的人倒打一耙要她付出代价,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韩书茗回过神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李子宏小人得势,步步进逼,罢了,谁叫以前瞎了眼呢?她就不信,他真能只手遮天!刚刚的插曲,就当做了场恶梦。 打开门,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韩书茗坐在黑暗中把白天的事好好理了理。 五一契约结婚,她不是为了跟李子宏置气,不过是为了不想让父母为她担心。她隐瞒了这么久的真相虽然会在看到新郎的那一刻戳穿,但是,看着自己一样有了归属,父母心中除了意外,不会有其他。 只要不是伤心和担心,她豁出去了。再说,一个李子宏已经让她如此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心如死灰,她还敢相信爱情吗?还敢相信男人吗?随怡说得对,让相信爱情的人带着爱去结婚,让不相信爱又不想结婚的人带着契约去结婚,这个社会就和谐了。 第二天九点,程展锋就打电话来约见商讨合约事宜。 韩书茗那时刚起床,还没吃早餐,两人约在一家经营早茶的酒楼,要了个包间,边吃边谈。 想着反正是AA制,连客气都不必,韩书茗也就只为自己叫了茶点和早餐。 程展锋要了杯咖啡。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似乎在想着措词,一会儿,他放下杯子,看着韩书茗,很严肃很正式地问道:“韩小姐,如果咱们真签了这份合约,领了证,那么,咱们以后在外人面前就是夫妻关系,也等于是向社会承认咱们是夫妻,你能接受吗?” 韩书茗轻轻咬着一只虾饺,表情淡漠而随意:“嗯!” 程展锋皱了皱眉,他再次强调:“不但在外人面前,向社会承认,而且在法律上,咱们也是夫妻关系!” 韩书茗拿了餐厅纸擦擦嘴,抬眼看向程展锋,与他目光相对,冷静清晰地道:“我非常清楚领了证意味着什么,我有义务在你的亲人朋友面前以你的妻子身份出现,而你也一样有义务在我的亲人朋友面前和我扮演恩爱!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知道我们假结婚的事,是这个意思吗?” 程展锋听得呆楞了一下,回过神来,点头道:“对,是这个意思!”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嗯……当然,咱们也可以灵活处理,除了在双方父母面前一定不能被拆穿外,你可以拥有绝对的自由,除非必要,你也不用应对我的朋友!” 韩书茗道:“我明白!” 程展锋迟疑着道:“我知道这有点惊世骇俗,但结婚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婚后生活也是两个人的事,并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以爱为基础,咱们算是各取所需。但是,一旦领了证,就受法律保护了,我们的契约也开始生效,所以,你得想清楚,你是不是真决定了?” 韩书茗笑了,她嘲弄地看着他,淡淡地道:“如果你后悔,可以现在就退出,我再找别人;如果你没有后悔,请别这么婆婆妈妈!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浪费谁的时间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程展锋被噎得一滞,这女人又狗咬吕洞宾了,早就知道,对她不能有什么好心,有好心也没有好报。 于是,两人开始正式谈合约内容。在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费用AA,互相不履行夫妻之间的义务,并不准侵犯对方隐私的基础上,再添加一些细节条款。 第六章:AA制结婚 历时两小时,终于谈定所有细节问题,程展锋道:“我回去整理一下,打印出来,下午咱们就可以签了。” 韩书茗点点头,突然问道:“我那个侵权案,能打吗?” 程展锋看她一眼,神情淡漠:“十天之内就会有结果!”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程展锋笑了笑,之前他对韩书茗是有过怀疑,甚至用激烈的言语来刺伤她,后来虽然一直磕磕碰碰,但也知道了她的为人,事情的真实面目怎样,他心里已经一清二楚。他道:“法律是公正的,你放心!” 韩书茗皱眉,有点气恼地看他的背影。这样滴水不漏,给她个准信会死啊? 下午,两人再次碰头,这次不是吃饭的时间,两人在上次的芳草咖啡厅里见,合约一式两份,韩书茗看过,觉得这些条款相对公平,并没有玩什么文字游戏。看来程展锋没有利用他的专业给自己下什么套。 当在白纸上签下“韩书茗”三个字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我这就算是把自己给卖了? 两张合约上都有双方签名和手印,相当正式。程展锋递了其中一份给韩书茗,她接了,再没看一眼,直接放进包里。 程展锋伸出手,微笑:“合作愉快!” 韩书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瞥了一眼他的手,目光落到旁边,自嘲地道:“我不是做生意,也不是卖自己!”她拿出早餐钱放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展锋看着她的背影,整个过程,他们都相当冷静,可是,手中薄薄一张纸,份量已是不轻。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坐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掉面前的已经冷了的黑咖啡。 程妈妈这次来的目的达到,见到了她想见的,知道儿子没有敷衍她,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提前结束了日程安排回家了。 那个案子,果然在第八天开庭时就有了结果,不知道是李子宏的警告和叫嚣只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还是程展锋实在很强大,当他胸有成竹把对方律师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当他步步进逼让李子宏张口结舌的时候,当他义正言辞地结案陈词的时候,韩书茗真正看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他。 他犀利而冷静,敏锐而机变,他的强大在这一刻充分显示出来,这一份从容的气度是韩书茗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他找到很多证据,从各方面来证明这份设计根本与李子宏毫无关系,而是韩书茗的努力成果。 连韩书茗自己都有些迷惑,如果叫她来证明自己,也许,她还没有他做得这么好。他做了多少准备,费了多少心力,她全不知道。但是,当一切在法庭上展现的时候,她才了解,他的确是没有打无准备的战。 案子毫无悬念地赢了。 赢了就是还了韩书茗一个公道,至少,王举贤不会再怀疑她有二心,同行也不会再怀疑她的职业道德。至于补偿,公司得到的比她个人得到的多,再说,两者相比较,就算所有的补偿都给了她,那点钱也真不算什么。 结果出来后,李子宏虽然气急败坏,但到底不敢挑战法律的权威,灰头土脸地走了。 程展锋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韩书茗,并没有走过去,也没有说任何话,就和助理孙柳红一起离去。 韩书茗独自站了一会儿,心里自嘲,这个男人,就是不久后的结婚对象,就是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人,可是,他们多陌生,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超过三个月,中间完全没有涉及任何感情的成分,可现在,却在和他谈结婚。这个世界真好笑。 不过,只是为了结束单身的掩人耳目,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相互的了解,这样也许是最好的。 案子结束后,不知道是李子宏做贼心虚知道赢面不大,还是忙于五一的婚事无心再继续纠缠,又或者有钱的未婚妻怕他越闹越丢脸,他没有上诉,而且,乖乖地付了赔偿。 韩书茗的生活又回归平常,还是那样,没设计任务的时候,天天到公司报个到,和谢芳梅聊些不咸不淡的闲话;有设计任务的时候,就去看现场,忙得灰头土面,日夜颠倒,熬得眼圈发黑。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推后,合约已经生效,他们开始订酒店,发请贴,准备结婚事宜。 五一已经临近,婚期迫在眉睫,这些都是必须办的。 不过,没有婚纱照,两人都清楚,他们只是真结婚的假夫妻,而婚纱照,是要和相爱的人一起拍的,所以谁都没提。 当知道韩书茗要结婚的时候,邱随怡吓了一大跳,那时两人正在吃饭,大红的请贴被她烫手一样拍在桌上,瞪着眼睛看着韩书茗,难以置信地道:“你这是在玩哪一出啊?” 韩书茗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缘份的事谁说得好?可能该感谢李子宏吧,他偷了我的设计转卖,惹出这场官司,倒做了我们的媒人!” 邱随怡啐道:“呸!缘份?狗屁的缘份!你瞒别人得了,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AA制结婚是不是?你还真这样干?这也太儿戏了吧?” 韩书茗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是你说的,这样不但可以堵住那些周围想让你结束单身的人的嘴,还上对国家有贡献,中对父母有交代,下对自己有主权!我想有这么好的事儿,也不能不知足吧?”她一早知道这事儿瞒谁也瞒不了邱随怡,压根没打算瞒,既然随怡已经猜到,她也就不解释了。 “你神经病啊?我那是胡说八道,你也信?”邱随怡暴跳。 “我信啊,我怎么不信?我不但信,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有人说,‘社会在不断发展,都市人工作生活的压力这么大,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对人的信任越来越薄弱,离婚率越来越高,对感情越来越没安全感……想结婚的人就为爱而结婚,不想结婚的人就这样自助结婚,这才是隐藏自己,躲避婚姻的最高境界,大隐隐于婚,对于不想结婚的人,什么比躲进婚姻最安全?……像这样建立一个自助小团体,剩女呀、感情破裂呀、父母逼婚呀、周围异样的眼光呀,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我一听,醍醐灌顶啊,所以,立刻就想通了。”韩书茗笑眉笑眼地看着邱随怡,还学着那天她说话的语气,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砸了回去。 邱随怡张口结舌,接着大恼,恼自己多嘴,恼韩书茗听她多嘴。她们吃的是川菜,满桌子红彤彤的,随处都是整个的干红辣椒,一时找不到发泄的邱随怡提起筷子就挟了一根红辣椒放进嘴里,不知道是把那红辣椒当成自己还是韩书茗,咬牙切齿地嚼,苦大仇深地嚼,恨铁不成钢地嚼,气急败坏地嚼,气哼哼地嚼。 韩书茗好整以暇地看她,拈花微笑,也不阻止。 干红辣椒还真不是盖的,效力马上发挥了,邱随怡嚼着嚼着就停了,脸慢慢通红,开始还咬牙死撑,三秒后,终于撑不下去,抓起旁边的水就往嘴里灌。 韩书茗扑哧一笑,真乐了,叫服务生再拿杯冰水过来,对她道:“随怡,不用担心我,我是真想通了,就当是试试呗,怕什么?再说,我仔细想了想,还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些问题全解决了。我反倒觉得现在比以前开心。有什么不好的?” 邱随怡被辣得不轻,一边狂灌水一边拿眼瞪她,刚要张嘴,铺天盖地的辣直冲上来,又手忙脚乱地灌水,连气都要让水堵住了,哪说得出半句话来?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指着韩书茗,舌头直打结,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道:“你你你……你好好想清楚,别一脚踏进泥潭!” “什么泥潭?你怎么知道不是天堂?”韩书茗睨眼看她,仪态万方,笑得轻松悠闲,“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谢芳梅接到请贴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诡秘地笑道:“书茗,我说我介绍的你怎么都看不上呢,原来有这么个黄金单身男候着呢!” 韩书茗微笑不语。 谢芳梅接着又有些疑惑了,道:“不过书茗,我怎么看不出你在恋爱了呢?他没来公司接过你?你也很少给他打电话吧?” 韩书茗怔了一下,展颜一笑掩饰了,说道:“谁像你和你男朋友这么腻歪呀,打电话当然是私下里打,难道还在办公室里打不成?他工作忙,没时间来接我,我也很忙啊,这得相互理解不是?” “嘿嘿,有道理!”谢芳梅没多想,一转念,问起她最关心的,“这男的是个律师,条件这么好,说说,怎么钓上的?” 韩书茗笑笑:“你也认识的,就是我这个维权案的律师。嗯,也许是缘份吧!” “说的是啊,”谢方梅深有同感,“你这也是因祸得福,设计被盗了,本来是件不开心的事,结果认识个律师。现在官司打完,单身问题也解决了,真是维权恋爱两不误!”谢芳梅一脸艳羡。 韩书茗笑笑,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谢芳梅在这里羡慕她,如果知道真相,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嘲笑了。不过,他们要做的,不过是通知双方父母和自己生活圈子里的人,告诉大家,他们结婚了,其他的事有什么相干? 这笑容看在谢芳梅眼里,又成了一份幸福满足的自然流露。 这天,程展锋从法庭回来,竟然一反常态,没有马上去自己办公室,而是转弯,去找杨铮伟。 杨铮伟办公室门虚掩着,走到门前,他本想敲门,但轻轻一碰就开了,门里,杨铮伟和董莎相偎着坐在沙发上,双眼对视,正在说话,情意绵绵的样子,肉麻的话一串串。 程展锋望天翻了个白眼,又满脸好笑地看着他们,不过两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把他当透明。 他等了一分钟,觉得那些肉麻话要让他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了,终于忍不住敲门。 杨铮伟抬了抬眼皮,扫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个白眼,哼道:“就知道是你这不解风情的家伙!你看够了没有?” 董莎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说道:“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程展锋忍着笑,过去把请贴拿出扔在茶几上,笑道:“伴郎的位置留给你了,怎么样?” 杨铮伟漫不经心地拿过请贴,打开一看,刚还一脸闲闲的,等看清上面的字,眼睛顿时瞪得像鸽蛋,嘴巴张得可以塞个鸡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上上下下翻来覆去地把请贴看了好几眼,瞪着程展锋,吃惊地道:“真的假的?” “酒席订了,请贴发了,还能有假?” 杨铮伟还是不信:“就算真的,也没有这么快呀,你玩我?” 程展锋笑道:“现在不是流行闪婚吗?还不许我闪一回?” “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你们真……弄假成真?”杨铮伟还是不信。 “就算是吧,”程展锋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似笑非笑,说道,“真也好假也好,反正我要结婚了。” “哎呀,我说展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杨铮伟捶胸顿足,大是懊恼,后悔莫及地说,“我就少交代你一句,你就闯这么大祸!” “我闯什么祸了?”程展锋惊讶,抬眼看他,一头雾水地问。 “哥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谁不知道你不想结婚,你怎么可能真一脚跳进婚姻呢?要不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你会这么急着结婚负这个责任吗?”杨铮伟一脸心照不宣的暧昧表情。 “你……”程展锋愕然,又气又笑,瞪他,“说你狗嘴里长不出象牙,还真没冤枉你,这什么事啊?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和韩书茗可是至今连手指头也没碰一下,要说最亲密的接触,那还是第一次见面被掌掴,杨铮伟居然能想到那事儿上去,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这让程展锋哭笑不得。 杨铮伟贼笑道:“都是哥们,你还不好意思啊?再说了,假戏真做很正常,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程展锋笑骂,“你当我跟你一样下半身思考啊?你这想法也太龌龊了!” 杨铮伟摊摊手:“这很正常啊。我就奇怪了,既然不是这样,你这么急着结婚干什么?你都说了那女人又凶又不可理喻……你还跟她结婚,脑子烧坏了?” 程展锋嘿嘿笑着,故作严肃地道:“哥们,客气点啊,什么那女人那女人的,以后,那女人就是你嫂子!你还跟这儿口无遮拦,那是不给我面子。” 杨铮伟跳脚,说:“我给你狗屁面子,你就这么决定结婚,都不跟我商量,有没有给我面子?” 程展锋一笑,闲闲地刺一句:“我跟你又不是同性恋,我要结婚,为什么要跟你商量?” 这句话把杨铮伟鼻子都气歪了,他指着程展锋,气急败坏地道:“你还在这儿跟我开玩笑,你还没交代呢,谁像你这样不明不白的结婚?你们从认识那天算起,也没超过三个月吧?” “你不是一向思想开放得很吗?”程展锋笑道,“我结婚,你反应这么强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性取向有问题呢!不就结婚吗?你不是一直劝我早点找个女朋友吗,现在我都要有老婆了,也算是把你的建议贯彻落实下来,这不是好事一件吗?难不成你还以为结婚也会有什么阴谋阳谋的?” 杨铮伟想想也是,他意外的只是程展锋的快速,觉得不真实,现在程展锋把话说到这份上,作为哥们,也只能对他的闪婚表示理解了。 程展锋站起来,在他肩上拍拍,闲闲地笑道:“伴郎干不干?不干我另找人!” “你敢!”杨铮伟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擂他一拳,“行啊,我和董莎还在这儿爱情长跑呢,你一起步就到终点站了,到时候怎么也得介绍介绍经验!” “你等着吧!”程展锋淡淡一笑,走出门去。 结婚之前,本来都应该去对方家里一趟,见过双方父母。不过一是时间紧迫,二是感觉别扭,最后达成一致,约个日子,两边父母见上一面。公公婆婆相儿媳妇也好,岳父岳母看女婿也好,都在同一天一起给过了。 这一点程展锋在征得韩书茗同意后,定好了日子,就在20号,时间是很匆促,但是,两人的决定本来就充促,再说,对于都期望子女早日有个幸福家庭的双方父母来说,应该也不会介意。 在之前,韩书茗自然吞吞吐吐地把结婚对象不是李子宏,换人了的事告诉了爸妈。知道李子宏移情别恋,还是为了对方的钱,韩妈妈刚骂了两句,想到这事儿女儿受的伤害更大,再骂下去,那李子宏连根毫毛也伤不到,倒是在女儿伤口上撒盐了,于是赶紧住口,又语气婉转地问道:“这个程……程展锋,你们认识多久了?他情况怎么样啊?收入怎么样啊?人还行吧?” 韩书茗含糊其辞地笑道:“妈,嗯……已经很久了,只是之前……不稳定,所以没告诉你。至于其他的,到时候你和爸过来一看,不就清楚了吗?” 韩妈妈听女儿声音轻快,也笑道:“就跟妈卖起关子了,算了算了,问你也问不出个什么,还是我自己看。” 韩书茗听着妈妈看似责备实则欣慰的话,心想总算没让他们失望,五一终于还是按原计划正常地把自己给嫁掉了。 至于双方父母见面的一些细节,还得和程展锋商量商量。她见过程展锋的妈妈,但没见过他爸爸,而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对程展锋满不满意。不过这些,现在操心也为时过早,一切等到20号再说。 程展锋对韩书茗道:“见双方父母是大事,也是咱们契约结婚最重要的一环,咱们结婚主要也是为了让他们放心。所以,20号那天,咱们都得卖点力,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韩书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比程展锋更加担心会出状况。所以在商量的时候,每个细节她都想了又想,包括见面时要有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动作,双方父母问话时,要怎么应对,全设想了一遍。 在商量的过程中,程展锋看到她心思细密的一面,有些细节问题他倒真没考虑过,听韩书茗说到,他脸上没表露,心里却是很赞同的。 约定的时间是20号中午十一点半,在酒楼订了个包间,韩书茗的父母十点到。 韩书茗去机场接了爸妈,一路上,韩妈妈看女儿瘦了,知道李子宏的事肯定给她打击不小,韩妈妈担心女儿是意气用事,不知道那个程展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这话没对韩书茗说,只问了一句:“展锋怎么没来?” 韩书茗笑嘻嘻地道:“妈,你这就改口了?我都站你身边你不问我,一开口就问他,别是有了女婿,忘了女儿吧?” “去,这孩子,”韩妈妈爱屋及乌,当然改口,“问你话还没正形!” 韩书茗笑道:“妈,约定的今天中午见,他也和我一样,要接他爸妈,咱们是分头行动。你到中午就见到他了,到时候来个全面评估,可比在我这儿听到一言半句的好。我这也是不让你有先入为主之见嘛!” 韩爸爸在后面听见,笑道:“不错,书茗想得周到。” 韩妈妈回头一瞪眼,道:“什么周到?你尽知道帮她说话!” 韩爸爸习惯了老伴的说话方式,在女儿面前从不计较,只当没听到。 韩书茗见老爸老妈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他们不再问程展锋的事情,心里放下一块石头。说起来这程展锋,她能了解多少?问她还不如不问,但这哪能叫爸妈知道? 韩书茗叫了辆车,先带爸妈回了自己住处,让他们先歇会儿,到十一点,才去酒店。去的时候,程展锋的父母也刚到,一介绍,两对亲家就非常自来熟地热络起来,寒暄问好那一套自是难免。 韩书茗看着已互请对方落座的两对父母,有点发呆,似乎父母的适应能力比她强多了。程展锋过来靠近她轻声笑道:“想什么了?坐下吧!” 韩书茗不太习惯他这样的亲密态度,虽然知道是在双方父母面前演戏,但还是匆匆一笑,坐了下来,把距离拉开,程展锋倒是很自然,在她身边坐下了。看她的眼神,居然还情意绵绵。不错,虽然眼底并无温度,表情就是情意绵绵。这让韩书茗心里打了个冷战,心想,他入戏还真快,没进娱乐圈真是损失了。赶紧把目光移开。她不习惯和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假装眉目传情,而且还是在两家父母面前。 程展锋感觉到她的别扭,他也很别扭,可这不是关键时候吗?他一直以为韩书茗很成熟,现在她的表现让他心里冷冷一哂,原来也就光一张嘴,真来真格的了,还是一样无所适从。 程爸爸程妈妈和韩爸爸韩妈妈都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因为儿女的关系,他们从全无关系互不认识的陌生人变成了亲家,几十年的人生历练不是盖的,说到亲切热情,那是一个比一个更热情。这样一来,倒显得没这对年轻人什么事儿了。 两边父母热热闹闹地商量着,不过对于在哪里办婚礼,一时达不到一致。程爸爸程妈妈的意思是到他们家去办,儿子结婚嘛,到婆家办婚礼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韩爸爸韩妈妈的意思是到自己家去办,现在时代不同了,儿女都一样,再说,为了韩书茗结婚的事,他们家早进行过大装修,连家具都全换了新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做准备吗? 两边父母的心情都是殷切的,虽然表面礼数都不缺,但各自坚持互不相让,只想把对方说服了。 程展锋赶紧道:“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婚礼的事儿我和书茗早就商量过,恐怕两边都不能去!” “为什么?”两边父母倒是出奇一致,异口同声。 程展锋陪笑道:“是这样的,我们早已经在这边订好了酒店,请贴也发下去了。再说,我和书茗的工作地点都在这边,婚礼当然是在这儿办比较好,也省得还得要爸妈和叔叔阿姨哦不……岳父岳母操劳费神,你们为我们操心了一辈子,现在该到省省心的时候了。到时候呀,四位长辈就过来参加婚礼就行,咱们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们看怎么样?” 两边爸妈一听,既然到哪边对方都不同意,这倒是个折中的方式,而且程展锋说得动听,叫长辈不用操劳,现在年轻人新作风,再说,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不过,程妈妈一听,心里就有了点想法,不由就把目光看向韩书茗。他们都商量好了,连酒店都订过了才让两家父母见面,之前也没透露,她想这一定是韩书茗的主意。 现在她看韩书茗,想法和前阵子已经完全不一样,前阵子是为了看儿子是不是找了女朋友,真在儿子家看到韩书茗的时候,她非常开心,觉得韩书茗也是不错的。 但现在,知道她即将是自己的儿媳妇,这感觉就不同了。在所有妈妈心里,自己的儿子都是得天独厚独一无二精明优秀的,只怕媳妇配不上儿子。虽然韩书茗长得也漂亮,表现也得体,但是,一旦与儿子的利益相冲突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站在儿子这一边。 韩书茗倒是很无辜,这些事情她压根不懂,和程展锋商量着办的时候,因为不上心,也大多是由程展锋做主,她想反正也是假的,掩人耳目而已,怎么着都是一样。现在,程妈妈看她,她立刻明白程妈妈在想什么了,从来只听人说婆媳关系不好处,现在她们可还不是婆媳呢,就算以后是,那也是假的。可一旦不如她的意,她不问儿子,先把目光投向媳妇了。看来,这婆婆并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慈眉善目。韩书茗嫣然一笑,道:“叔叔阿姨,其实婚礼到哪儿办都一样,我都无所谓的,不过展锋坚持要在这儿办,他的客户、朋友都在这边,对以后的工作有好处,我想既然是为了以后,那就听他的,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韩书茗聪明,程展锋也不笨,一听立刻明白了。如果他和韩书茗是真结婚,也许会忽略这些小事,但毕竟是假结婚,就特别顾及一下对方的感受,要不然,谁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乱摊子就够收拾的了。再说,他是男人,有什么事多担待一点是天经地义的。 何况,这也是自己老妈眼中的质疑,总不能让外人不明不白受委屈,于是忙接口道:“这也是我考虑不够周详,加上我们决定结婚,时间上也比较匆促。所以就想着事儿一块儿办了,我应该先征询一下两边爸妈的意见的。岳父岳母,爸爸妈妈,我们做事不周全,你们得多担待!” 程妈妈一听,原来是儿子的意见,从这点看,儿媳妇对儿子倒是很言听计从,心里刚有的一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了,忙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年轻人自己的事,由他们自己拿主意更好。” 就这么短短的一瞥一笑之间,韩妈妈目光像闪电一样,看出了中间的弯弯角角,程展锋这话说得漂亮,而且挺有回护的意思。她本来担心书茗是因为李子宏的劈腿所以赌着一口气,现在看来,两人感情比她想象中要好,这孩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材,器宇轩昂的,光从外表看,就比李子宏强了去了。而且他职业还是律师,听说还小有所成。从各方面来看,女儿这也是因祸得福,丢个芝麻换个西瓜。女儿眼光不错,不过,她这婆婆可不是省油的灯。 韩妈妈也笑了笑没出声,韩爸爸接口说道:“是啊,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考量,咱们这一套虽说是一直沿袭的传统,但时代不同了,咱们也要与时俱进,对,与时俱进嘛,不然,他们该嫌我们做长辈的手伸得太长,干涉他们的生活了,哈哈!” 事情在程展锋的三言两语下说定了,双方父母再没有意见分歧,于是边吃饭边又开始说客气的场面话,一边夸对方儿子教得好,办事利落有想法;一边夸对方女儿长得水灵,待人接物大方有礼貌。于是,夸奖与夸奖齐飞,谦虚共谦虚一色。一顿饭,推杯换盏,笑脸飞扬,极是热闹和谐。 因为婚礼就10天后,所以双方父母都没有多待,饭后客气一番,该有的礼数走完,各自分别。 这一顿饭,取得的效果相当好,两边父母都挺满意,出于礼貌,程展锋要送韩书茗父母及她一起回她住的公寓,程爸程妈也说这是必须的,不过韩书茗委婉而坚决地推辞了。 一顿饭的时间做戏已经够累了,饭后还做戏,那也太残忍了点儿。 程展锋想必也是一样的想法,在韩爸爸韩妈妈客气推辞及韩书茗的一再婉拒下,他也没再坚持,韩书茗暗暗松了口气。 一家三口在路边等出租车,韩书茗一侧头,看韩妈妈唇边带着些笑意,不由问道:“妈,你一个人在笑什么?” 韩妈妈点点头笑道:“展锋这孩子不错!” 是不错吧?可惜呀,那是人家的儿子,不是她的女婿,韩书茗撒娇笑道:“妈,您女儿更不错,你别光看到人家儿子的优点,也得看到您女儿的优点呀!” 韩妈妈扑哧一笑,道:“你呀,光知道跟我这儿撒娇。”虽是笑嗔,其实是高兴,女儿从小到大一直很优秀,是李子宏那小子没眼光。 “妈,您和爸爸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反正再过10天,我们就办婚礼了!” “那不行,你们婚期这么近了,要忙的事儿多了呢,我和你爸哪能给你们添乱,再说,家里也还有些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有什么事儿能大得过您女儿结婚啊?”韩书茗抱住妈妈的胳膊撒娇,“再过两天我就请婚假了,到时候我也陪您和爸好好逛逛,好不好?”她回头又道,“爸,好不好嘛?” 韩爸爸笑道:“书茗,这要准备结婚,事儿又多又琐碎,咱们帮不上忙,也不能让你分心。你就好好专心筹办你们的婚礼,我和你妈不是10天后又过来了吗?” “何必来来去去的,多麻烦,再说,我们什么也不懂,爸妈你们不是可以给我做做参谋吗?” 韩爸爸见女儿这样坚持,笑笑道:“问问你妈吧!” 韩书茗又开始磨韩妈妈:“妈,好不好嘛?” 韩妈妈颇有些嗔怪老伴把这个球推到自己这边,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乐呵呵的笑脸,不由也笑了。女儿工作忙,又在两个城市,一年难得见几次,以后结婚了,见的次数可能更少。现在她在身边软语恳求,拒绝的话还真说不出口,于是笑道:“这孩子,越大越磨人了,好吧好吧,你不嫌我们麻烦,我们就多住几天!” “就知道妈最疼我了!”韩书茗笑逐颜开,正好有空的出租车经过,忙拦了下来,三人上车回家。 程妈妈本想留下来帮儿子打点打点,程爸爸以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忙,以免越帮越忙为理由,把她领回家去了。 程展锋知道妈妈精明又心细,要是一直在这儿帮忙,难保不看破真结婚不过是一场假戏,因此,心里对老爸真是十二万分的感激。 杨铮伟表现得特别哥们,虽然他不知道程展锋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在最短的时间决定和最不可能结婚的对象结婚,但是,仍是一力包揽了事务所大部分事务,把程展锋赶回家去处理婚礼杂事儿,美其名曰放他休婚假。 程展锋知道韩书茗父母还没回去,免不得在筹办婚礼的时候,要抽空来韩书茗这儿接受岳父岳母大人的再度考查。 当然,他一直彬彬有礼,笑容温和,不失半点礼数。韩爸爸对时事非常感兴趣,而程展锋竟也十分了解,一来二去,倒是有不少共同语言。往往他一来,就能和韩爸爸聊得特别投机。 他每次来都会为韩爸韩妈带礼物,有时候是韩爸爸喜欢的酒,有时候是给韩妈妈带的补品,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花篮,倒没见敷衍。 韩书茗冷眼旁观,看不出他脸上有半丝不耐烦和勉强,不知道他是真喜欢这样,还是演戏技术高明,让人看不出破绽。 礼物的钱事后韩书茗当然是全数给他折了现金,她不想占他任何便宜,何况这也是合约中事先说好的。 韩书茗租住的公寓只有四十多平米,一室一厅,她不想让爸妈打地铺,而韩爸爸韩妈妈也舍不得女儿打地铺,因此,他二老是住在酒店的。 程展锋来的时候,一般是和韩书茗送二老回酒店,然后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下,亲密地出门,不过,韩爸爸韩妈妈以为他们在花前月下,其实他们一出酒店,就已经各分东西了。连亲密的话也没有一句,别说花前月下了。 不过程展锋也不是常来,一般是隔天或者隔两天来一次。韩妈妈细心,有一次随口道:“展锋这孩子好是好,只是忒客气了些?是当我们的面跟你处得客气,还是你们一直这么客气?” 韩书茗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老妈真是火眼金睛,虽然他们在装亲密,但彼此清楚亲密要有度,所以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客气,连这也被老妈发现了。 不过韩书茗这28年的人生历练倒也不是虚度的,尤其是这几天,早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随时准备收拾乱摊子,急中生智之类的几乎都成了本能反应了。 韩书茗立刻撇撇嘴道:“他会客气?妈,你别被他的假象给骗了,他也就是当着你们的面装装样子,怕你们给他扣分!” 韩妈妈一听,笑道:“这孩子也真有心了,书茗,他肯这么用心,说明是真的对你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韩书茗心里暗笑,心想妈妈这么绵密的推理逻辑在自己和程展锋假结婚这么强大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实面前,终于出现失误了,面上却笑道:“那当然,不然我怎么肯嫁给他!” 韩妈妈听了女儿的话,真放下心来,笑道:“瞧你这得意劲儿!”又有些感慨,“这缘份的事儿还真难说,爸妈7年前就以为你一定会和李子宏那小子结婚,没想到那小子那么不地道,好在你现在苦尽甘来,有了更好的归属,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韩书茗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再也不愿意想起李子宏,纵使伤已平复,那种从心底生出的冷意却始终存在,何况,这也的确是她人生的败笔,不知道擦亮眼睛,自己受伤也就是了,还害得爸妈一起担心。 而现在,所谓更好的归属,也只是爸妈的美好心愿。人生就是一场场戏,现在她和程展锋不过是各展演技,不求娱乐观众,只求父母不再操心。 可是,这样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她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韩书茗摇摇头,把这些思绪都摇开,她还有很多事情待办,包括财产公证、领结婚证这样的大事。而离婚礼的举办日期只有四天了。 27日,程展锋和韩书茗去做了婚前财产公证。当然,这事儿除了邱随怡,韩书茗没让任何人知道,跟爸妈只说是筹备结婚的事。韩家父母怕给女儿添乱,女儿有事待办的时候,他们一般自己打发时间。 韩书茗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在一些事情面前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现在婚前财产公证并不是标新立异惊世骇俗,但毕竟也是少数。很多人认为,这明显是双方互不信任的表现,或者没有信心把婚姻进行到底,要不然,都要结婚了,夫妻双方一体,还需要进行财产公证吗? 所以,在公证处,他俩着实好好接受了一番来自各方面的异样的目光。 程展锋倒是一切如常,平静得很,韩书茗却有点如坐针毡,没由来的有点心虚。一转头,却接触到程展锋略带嘲讽的笑,她心里恨恨地想:不就仗着脸皮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程展锋有房有车,存折里还有存款,房子四室两厅,近两百平米的面积,地段又好,照现在的价位,没有两万一平米拿不下,虽说他是前几年买的,那时房市还没这样疯涨,但总也不低。 相比较,韩书茗就有点赤贫,她是住租住的公寓,存折里的数字还比程展锋少了不少。她一边签字一边想:人们都说律师赚钱容易,看来真是不假,不过看面前这人这德性,怕是赚了不少黑心钱。 财产公证本来是一件繁琐的事,但程展锋做为律师,对这类事情自然并不陌生,事先准备工作做得充分,没有花多少时间。 第七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做完婚前财产公证,本来决定下午去领结婚证的,不过韩书茗反对,说什么也不同意下午去领。 程展锋不解,看着她说:“我们的时间并不多,难道你还要等到明天吗?” 韩书茗被他那目光盯视,有点不自在,侧过脸道:“我妈说了,领结婚证一定要上午,不能在下午?” “什么意思?”程展锋皱眉。 “说是……”韩书茗顿了顿,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一口气道:“说是下午领证不吉利因为上午代表长长久久下午代表半途而废不能白头到老!” 程展锋唇角挑了挑,又是那惯常的嘲谑的笑,说道:“你妈真会黑色幽默!”他们本来就是假结婚,说什么白头到老长长久久?上午与下午又有什么分别? 韩书茗自然知道这话说出来会被取笑,其实她也不信这些,何况她和程展锋只不过借婚姻之名享受各自的自由,与什么白头到老压根不搭界。但是,面对程展锋的嘲讽,她还是恼羞成怒了,气急败坏地道:“你别阴阳怪气,很无稽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程展锋,我爸妈并不知道我们假结婚,迷信一点是因为他们担心我,爱护我,希望我幸福快乐一生!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也不管你多不以为然,但在这件事上你要给我妈心里添堵,我跟你没完!”她本来想说,“这婚,我不结了”,但一转念,觉得这样说未免太孩子气,生生地改了口。 程展锋瞥了她一眼,看她气得脸通红,心想这女人太没气度了,一点小事就脸红脖子粗的,哼道:“真麻烦!” 他把车开过来,来的时候韩书茗坐他的车,现在,她却并不理他,到路边拦出租车。 程展锋皱皱眉,觉得她太能找别扭了,不过想一想,又觉得挺好,至少从这点看,两人之间互相厌恶程度有增无减,那么婚后两人互不相干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来这儿的一般都是开着私家车的,出租车很少,偶尔路过几辆,还是载人的。出租车司机知道这里没生意,根本不在这里停留。程展锋透过车窗冷眼旁观,足足十分钟,她还在那里徒劳地等。 程展锋有种想望天翻白眼的冲动,向他低一下头会死啊?这样的打车法,只怕到下午也未必能打到一辆车。想想毕竟和她还有合作关系,就当扶了贫。于是,他把车开过去,落下车窗,冲她道:“上车!” 韩书茗以更高傲的姿态睥睨他一眼,没有理会。 程展锋也不把车开走,只透过车窗好整以暇地看她,又过了五分钟,韩书茗仍没打到车,他很悠闲地笑道:“你想在这里等到下午还是晚上?就算下午不领证,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你叫我到哪里等你呢?说到底咱们是合作对象,同坐一车不掉你的价!” 韩书茗觉得他的笑容似乎没有他说得这么好,言语也多是挤兑,但这里车真的难打,权衡了一下,终于走过来,却拉开后车门坐进去。程展锋笑容顿时收了,脸色一黑,怎么有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好心载她,她还真当他是司机了。 韩书茗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无礼,不过,想起程展锋先前唇边那抹嘲笑,她心里就悻悻然,不同样气一气他,他还当自己好欺负呢。 程展锋回头,刚刚的难看脸色已经不见了,像个真正的司机一样,语气平淡地问道:“去哪里?” “我回家!”韩书茗也像个真正的乘客一样,报上自己家的住址。 程展锋闷应了一声,其实这个地址他至少去了5次,当然,也仅只是5次而已,为了在韩爸爸韩妈妈面前演戏,他得去装成她的准老公的样子献殷勤,包括陪韩爸爸聊天,吃光韩妈妈做的菜。 那是一对很和蔼的长辈,对他亲切热情,他知道,他们是当他女婿看待的。可惜,他是无福消受他们这个极品女儿。 到小区门口,韩书茗自己下车,程展锋既然在这里停车,自然没有一起上去的意思,韩书茗也不勉强。在爸妈面前演戏演得很辛苦,要恰到好处地表现亲昵,还要让这份亲昵显得是发自内心,是自然而然的,让他们看不出问题,这简直要求专业水平了。 何况,她心里实在太别扭,对一个毫无感情甚至没有好感的人说话、微笑、眉目传情……她大学又没选修表演系,这挑战太大了。 和他约了下午见面地点,程展锋的车开走。 韩书茗顺着林荫道回家,刚刚一局,各胜一场,她心情好,唇角也不由挑起,露出自己也没觉察的笑意。 刚要掏钥匙,韩妈妈已经开门,还往她身后张望一眼,问道:“展锋没来?” 韩书茗已经进了客厅,看茶几上有洗好的葡萄,拿湿纸巾擦了手,拈一颗放进嘴里,随口道:“他来干什么?” 韩妈妈关了门进客厅,说道:“你这孩子,都到门口了也不叫他上来吃饭!” “你哪儿看到他了?”韩书茗又拈一颗葡萄,这次她仔细剥了皮,正要放进嘴里,突然意识到韩妈妈为什么有此一说。她这房子楼层视角好,从窗口望,正好可以看到小区门口。想必坐程展锋的车回来,妈妈已经从窗口看见了,于是换了笑脸含糊地道,“哦,他不是忙嘛,他工作一直比我忙,要回事务所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先走了。” 韩妈妈听她答得自然,也没多想,一把拍开她又要摘葡萄的手:“快去洗手了吃饭!” 见妈妈不再问,韩书茗松了口气,立刻笑眉笑眼地应了一声,去洗手了。 第二天领结婚证,两人约在九点,没想到这天领结婚证的人还不少,他们去得晚,排在后面。 别人一对对打情骂俏情意绵绵,只有他们坐得很远不说,连眼神也没碰一下,脸无表情好像谁欠他们钱似的,杂在一堆满脸甜蜜幸福的人当中,甚是惹眼。 好不容易轮到了,办证人一看他们的表情,有点把不准,谨慎地问:“你们是办结婚还是……” 原来这办结婚和办离婚是同一个地方,看他们互不理睬,办证负责人以为是一对来办离婚的夫妻。 倒是程展锋反应快,在他要问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忙接口道:“我们办结婚证!”并很迅速地把身份证拿出来,反应过来的韩书茗也拿出带来的证件等一干东西。 办证人员仔细看了看两人的证件,又打量了他们好几眼,这才给他们发了证。 捏着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本本,韩书茗自嘲,现在婚姻可真廉价,才9块钱就领了营业许可证。 结婚证拿在手上,在法律上他们就是正式的夫妻。按照事先商定的,婚礼过后,韩书茗搬到程展锋那儿去住。这是程展锋的提议,当时被韩书茗强烈反对,质问:“说好是假结婚,婚后一切自由,互不相干,只在必要时配合在双方父母亲戚面前演戏。你叫我搬到你那儿去住,安的什么心?” 在韩书茗鄙视戒备的眼神里,程展锋也气到了,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冷道:“别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企图,你先掂量掂量自己。我程展锋要想要,身后女人可以排成队,哪个都不比你差,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程展锋,你别太过份?” “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到底谁过份?” “你本来就是个小人,难道要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韩书茗腹诽。 程展锋压着火气道:“我清楚是假结婚,但假也有假的样子,演戏演全套,如果不住在一起,万一哪边爸妈一时兴起再来个突然袭击,岂不全都露了馅儿?” 韩书茗不是不讲理的人,一想也是,但搬到他那里住还是觉得别扭,就算不会有什么人身安全,但寄人篱下,凭空矮一头,有钱就了不起呀,有房子就了不起呀,她凭什么要放弃自尊? 最后终于达成一致,就当程展锋是业主,韩书茗是房客,按月付房租。 韩书茗现在租的公寓当时是付一年租,也快到期了,住到哪里都是住,因此,这次韩书茗没有反对。 婚礼日期终于在两人既盼望又抗拒的心情里来临了。盼望是因为想让父母早点了了心事,好让生活早日回到正轨;抗拒终是因为心里有那么一丝别扭,希望这日子越迟来越好。 五一是个大日子,如果愿意办集体婚礼,全城至少能凑齐100对。好在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男方伴郎杨铮伟,女方伴娘邱随怡,婚车来迎,临去酒店了,邱随怡还背着人小声问:“书茗,你真的想清楚了?过了今天,一切都成了定局,可由不得你反悔了!” 韩书茗正感觉这婚纱别扭,自己人生第一次穿婚纱,居然是为了逃避婚姻而进行的一场假结婚中,与爱情无关,也与婚姻无关,太怪异了。 听了邱随怡的话,她反倒笑了,看过去的目光亮亮的,道:“我为什么要反悔?从此以后,我就拥有了绝对的自由,还让爸妈放心,自己安心,多好?” “可是,你既没得到一棵树,你也放弃了整个森林啊!” “看你说的,树也罢,森林也罢,日子还是要自己过的。既然我已经不再相信爱情,我还在乎那些树和森林做什么?” 邱随怡一听,觉得无言以对,想了想,又觉得很是不安。她期期艾艾地道:“书茗,你以后……不会恨我吧?” 韩书茗扑哧一笑,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恨你?” 邱随怡拧紧眉头,韩书茗今天这个婚礼,都是她推波助澜的结果,如果不是她发那个征婚帖,如果不是她极力鼓吹这种婚姻形式的好处,韩书茗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更不会这么选择,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很后悔当时口无遮拦随口乱说,可她哪里想到,那些在别人听来不可思议的话,韩书茗居然全盘照收,还用自己的人生来为她的话进行印证了呢? 见邱随怡不安的样子,韩书茗好笑地道:“哎,今天可是我结婚,你别拧着眉头呀?你这样子,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的男人结婚了,新娘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去!说什么呢?”邱随怡作势啐她,“你怎么就没事人一样?” 韩书茗笑道:“能有什么事?大不了费点事,再换个离婚证呗!就当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要是我的日子过得不错,你再跟上。” “谁说我跟上,我和毕楚节不知道多相爱呢。”邱随怡嘟囔一句,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尖锐了,讪笑着道,“谁要能找到一个这么拿得出手的假结婚对象,一定哭着喊着跟你后面,你放心,不会没有后来人!” 韩书茗笑了笑,走出换衣间,邱随怡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杨铮伟总算第一次看到了久闻其名的韩书茗,他的印象里,觉得这女人一定是满脸刻薄眼光怨毒孔武有力母夜叉式的人物。要不然,又不是社会精英,又不是家财万贯,怎么会一大把年龄了被剩下? 大庭广众之下,彪悍泼辣,没形象没风度把一起口舌之争演变为动手事件,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就是搞不懂了,展锋到底是被程伯母逼婚逼得发疯了还是一时吃错了药,这么多人不选,偏就选了她,还闪婚!换了他,闪人都来不及。 他甚至坏心地想,哪怕展锋再护着,一会儿也要借婚礼敬酒的时候给她好看。 穿着婚纱的韩书茗迎面来了,杨铮伟透过人群,看到她的时候着实意外。这和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她眼神柔和,笑容浅浅,脸上的神色是大方得体的,却也是稳重从容的。脸上没有刻薄,眼神里也没有怨毒。虽不是弱不禁风,但也并不是孔武有力,长相虽然不是十分精致,但也算是漂亮的。 至少,如果不带着先入为主之见来看,她和展锋站在一起,给人的感觉还是特别和谐的,一是两人身高很般配,长相也很般配;二是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他们眼光没有交流,脸上都带着笑容,但是,眼里却没有笑容,对待今天的婚礼,怎么感觉就像是一场应酬? 好像不小心觑破了某种秘密,杨铮伟直觉中间另有内情。但仔细再看,展锋彬彬有礼,那女人……叫韩什么……对,韩书茗,她表现也可圈可点,难道是自己多心?杨铮伟正在发怔,肩上被人一拍,有声音笑道:“怎么,看新娘子看入迷了?连老朋友也不打声招呼?” 杨铮伟回头一看,是他以前一个当事人,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他,忙笑道:“哎呀杨总,好久不见,失礼失礼!”寒暄过后,他回过头,程展锋和韩书茗已经挽着手并肩过来,入眼分明情意绵绵,他想,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婚车在路上遇到了一些插曲,当他们迎亲车队开过某条道的时候,对面也有一对迎亲车队过来。显然规模更宏大,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当两辆新车交错而过,韩书茗清楚地看见那边车上趾高气扬神气活现的李子宏。李子宏也看见穿着婚纱的韩书茗了,先是意外,接着马上叫婚车停下来,钻出车门大声叫道:“韩书茗,你停下!” 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车停了。韩书茗坐在车里没动,冷眼看着他。 李子宏走过来,阴阳怪气地笑道:“哟,是你呀,我还以为我眼花呢。怎么,看我结婚你心里急了,随便找个人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韩书茗不理。 李子宏以为她羞惭了,法庭上积攒的恨意一直没有消过,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舍得不好好利用。于是他更加狂妄地一指他那边的车队,得意洋洋地道:“这口气是赌不得的,你要是想气我,怎么也得傍上个大款,或者找个高龄富翁。你看看你,婚车才这么几辆,多掉价。你看看我?婚车都是什么级别的?奥迪,清一色的奥迪。不过,这也难为你了,年龄一大把,人家大款也瞧不上你年老色衰,有现在这样子也不错了!” 车内坐着司机和新郎新娘,伴郎和伴娘,这番话又这么难听,邱随怡简直就要跳出车来给这个无耻之徒脸上两巴掌,韩书茗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冲动。 倒是杨铮伟,一脸狗血表情,他可是做梦也没想到当个伴郎还能看这样的现场直播,太过瘾了。不过,这男的说话很是不堪,于是,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程展锋。程展锋坐着没动,好像一切与他毫不相干似的。 韩书茗看着车窗外那个上蹿下跳的小人,只觉得陌生,以前会受伤,会生气,只因为心中还有爱,现在看他,实在就像路边的一堆狗屎,连看一眼也恶心。 现在李子宏在车外挑衅,她心想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蠢人,身后新娘子就坐在车里,还有闲心到自己这边来置气。 要让他一直这样闹下去,大庭广众之下也是不好,还是下车赶走这只疯狗吧。 没料到她会下车,李子宏怔了一下,下意识退后一步。今天的韩书茗穿着婚纱,做了头发,本来长得漂亮,这一看,更是觉得美丽动人。他恍惚有些眼花,自己的新娘长相普通,如果不是为了少奋斗几十年,他是怎么也不会选择她的。 韩书茗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笑颜如花地道:“子宏,真是巧啊!” 她语气娇媚,声音温柔,李子宏怔忡了一下,似乎忘了他本来是羞辱她来的,竟不由自主地讪笑道:“是啊,真巧!” 韩书茗走近一步,柔声责备道:“子宏,你不会是故意的吧?这样戏演得太过了啊!” “什……什么太过了?” 李子宏还没反应过来,韩书茗已经话锋一转,笑盈盈地道:“子宏,其实你骂不骂我,那丑女人都不会怀疑你的!你发什么火呀?我是为了配合你才特意选择跟你同一天举办婚礼的,其实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可不能想歪,咱们的计划很快就要成功了,你千万别在这关键时候让她看出问题呀!” 她故意媚声媚气地说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不远处那辆婚车上的人听得清,还亲昵地帮他整整衣领,拂拂胸前并不存在的灰尘,又用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侧面不远那辆车,不出所料地对上一双妒恨冒火的眼神。 李子宏大惊失色,口吃道:“你……你说什么?” 韩书茗扑哧一笑,媚声道:“我什么也没说啊,你放心,咱们的计划这么周密,你不说,我不说,她是绝不会知道的!上次咱们不就这样配合,顺利拿了她一笔钱吗?”她甚至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拍了拍,虽然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变成重重的巴掌打下去,看在外人眼里,却是神色暧昧。 李子宏这下才吓到了,结舌道:“你……你别乱说啊,根本没有这回事!” 韩书茗嫣然一笑,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没有这回事,咱们是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你是真心爱那个丑女人的,不是为了拿到她家的钱后和我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她家的钱演戏给她看。子宏,你太不镇定了!你这样子会让她怀疑的!” 李子宏脸都吓白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影子扑到面前,拍地一声,在他脸上甩了重重一巴掌。 他捂着脸看过去,原来那个新娘终于忍无可忍,下车来教训他,狠狠骂道:“李子宏,你混蛋!”打完后,头也不回地上车去了。 李子宏顾不上和韩书茗理论,赶紧追过去,狼狈不堪一迭连声地道:“茵茵你听我说,不是这样子的,那女人胡说八道陷害我……” 那新娘不理,啪地关上车门,李子宏赶紧开了后车门坐进去,还没关上,那车就已经开动。和这边的车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听到李子宏小心翼翼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的声音。 就这点道行还到自己面前显摆?韩书茗看着那辆落荒而逃一般的车,唇边泛出一丝鄙夷的笑。 程展锋微微一笑,身子后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并没打算袖手旁观,说是风度也好,说是为了合作关系也好,有时候时候该援手还得援手。但是显然韩书茗不需要他的帮助,自己处理了这件事,而且,还处理得相当老辣,所以,他就乐得装看不见了。 韩书茗上了车,等她坐好,司机一言不发地开车,但看他涨红着脸,显然忍笑忍到快成内伤了。邱随怡格外解气,说道:“要是我,我就甩他两巴掌了。” 杨铮伟听得差点把眼珠子掉地上,看看表情平静的程展锋,再看看若无其事的韩书茗,更是一头雾水。怎么有人结婚结成这个样子啊,新郎见新娘受辱只当没看见,新娘当着新郎跟另一个男人公然打情骂俏,就算是假的,那也太过了吧? 不过,那男人像个小丑似的,居然来这里炫耀车队和如何有钱,的确不是什么好鸟,而韩书茗这个女人更毒,三言两语,就让那一对鸡飞狗跳的,虽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得多大的智慧呀。 这个婚礼,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在后面?杨铮伟不由十分期待了! 婚礼还算热闹,韩书茗这边没多少客人,王举贤为了体现自己礼贤下士对下属如亲人,特别亲自参加婚宴,谢芳梅等一干同事也到了,但加起来不到两桌人。她自己刻意避免,一个同学也没告诉,能不请的都不请。之所以请一些同事,无非是不想再有谢芳梅式的热心人再来关注她的婚否问题,让她觉得自己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程展锋律师事务所一干人等自然全部到了,毕竟是假结婚,他并不想张扬,也没遍请朋友同学和客户,但知道消息的还是来了不少。 最伤心的要数孙柳红,她才是满心幽怨,爱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她。一心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料到这“月”这么快就被别人摘进碗里吃进肚里了,她连边也没碰上就出了局。 好在一场婚礼是一次盛大的聚会,既然是聚会,自然人多,既然人多,总有不少青年才俊,既然眼前的“月”得不到了,有必要也关注一下远处的“月”。因此,她顾不上太多幽怨,已经把目光投向客人中,发展潜在的“月亮”去了。 两边的父母亲家再次见面,分外亲热,而同来参加婚礼的人,也不乏熟人,热闹非凡。 酒宴进行到尾声,大家各自告辞的告辞,先行的先行,程展锋安顿好两边的父母亲人,再回到现场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两桌不到的人了。 其中一桌,是他事务所的同事们,剩下的一桌,是他们这桌和一些朋友。 作为伴郎,杨铮伟有为程展锋挡酒的义务,今天他也着实表现得很哥们,除了挡不掉的,他把大部分的酒都挡了,好在他酒量大,不见醉态,他还得留着肚子等着一会儿好好敬敬那个韩书茗。 当然,这事儿不必他先出马,打了个眼色,先是前台小妹,接着是孙柳红,一干人等立刻去敬韩书茗酒。 伟锋律师事务所虽然只有八九个人,但轮番上阵,他就不信灌不醉她。 韩书茗坐在程展锋身边,她另一边坐着伴娘邱随怡,今天邱随怡真豁出去了,她知道韩书茗结婚的真相,觉得就算自己醉死,也不能让书茗喝醉。不然,要是那程展锋借书茗醉酒的机会把她吃干抹净了,那她不是吃了哑巴亏! 虽然现在男女上床不是什么大事,但总也得在书茗清醒的时候,不能让她酒醉被人占了便宜。所以,她完全有责任有义务把书茗所有的酒都挡下来,让她清晰无比地去度过那个所谓的新婚之夜。 韩书茗担心地道:“你没事吧?” 邱随怡满不在乎地笑道:“放心,我酒量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千杯不醉那也不是吹牛!” 韩书茗低声叮嘱:“要喝不了了就别撑着,身体要紧!” “没事!” 一轮车轮战喝下来,邱随怡有点撑不住,去了一趟洗手间,抠着喉咙把酒吐出来,回来的时候脚下都有点虚。 杨铮伟仔细观察,发现程展锋并不帮韩书茗挡酒,也并不回护,看来他的猜测没错,不管这女人使了什么阴谋让展锋和她一起走上婚礼的红地毯,但是,展锋并不喜欢她这是肯定的。既然这样,灌醉他展锋也不会心疼。于是端了杯子过去,笑微微地道:“嫂子,我是展锋事务所的合伙人,最好的朋友、兄弟!今天是你和展锋大喜日子,做兄弟的如果不敬你一杯说不过去,嫂子,我敬你一杯,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我先干为敬!”说着一仰头,一杯酒下了肚。 韩书茗浅笑盈盈,刚要端杯,旁边邱随怡已经伸手拿过去,一口气喝了,亮了杯底,微笑道:“新娘子今天喝得有点多了,你的祝福她全盘接受,这杯酒,我替她干了!” 邱随怡反应快动作也快,杨铮伟没料到她喝得脸都白了还能做半道上冒出的程咬金,而且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既然一杯不成,那再敬一杯,他笑容满面地又倒了酒,说道:“嫂子,我可是一片诚心敬你,如果你看得起我,好歹也要表示一下!” 程展锋在一边只是微笑,不出声,不阻止。看这架势,分明是看好戏。 到这时候,韩书茗自然看出事务所那帮人是存心要把她灌醉的,尤其是这个杨铮伟,他虽然表面带笑,实在是笑里藏刀,如果不把他拿下来,再来一轮车轮战,她和随怡都撑不住。 于是,她笑盈盈地道:“你说的是,是我失礼了。这样吧,为了表示诚意,还是我敬你。小杯敬酒未免显不出我的尊敬之意,咱们换大杯吧!”她对邱随怡打个眼色,邱随怡心领神会,立刻拿了大杯和几瓶酒来,那是三十八度的白酒。杯子大,一杯能装三四两,韩书茗亲手执瓶,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倒满两个大杯。 酒香四溢,杨铮伟瞪大眼睛,狐疑不定地看着满满的两杯酒。他为程展锋挡酒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还是空腹,空腹喝酒容易醉,这会儿只仗着余勇想用车轮战让韩书茗喝醉,没想到她居然不上套,还换上大杯,什么意思? 韩书茗嫣然一笑,端起其中一杯,看着他笑容明媚,说道:“多谢你的抬爱,你既然是展锋的合作伙伴,又是最好的朋友,这一杯我一定要敬你,谢谢你的祝福,我先干为敬!”她动作优雅地举杯近唇,一杯白酒,被她一口气灌进嘴里。 喝完后,她亮了亮杯底,笑容越发嫣然,神色越发柔和了。 杨铮伟却觉得她好像魔鬼,在她这样的气势下,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必须也一口气喝了面前这杯酒。 在酒桌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士喝一杯,男士得喝双倍,她没有要求他喝双倍,已经算是手下留情。可对于已经喝到九分的人来说,这么一杯酒,可以直接把他拿下。 众目睽睽之下,杨铮伟面色变了变,这时候,他突然体会到先前李子宏的心情了。这女人果然是个魔鬼,应该有多远躲多远,去惹她真是失策。想归想,他还是拿过那杯酒,暗中咬咬牙,一仰头灌了下去,一言不发地亮了杯底。 刚开始他以为杯中装的是水,不然这女人怎么可以一口气全喝了。但喝到口中,才知道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白酒。一个瓶子里倒出来的,自然都是白酒,那女人并没有偷梁换柱。 他撑住没有变色,但再也不敢挑衅了。 韩书茗笑了笑,又拿起一瓶酒,倒满自己的杯,再倒满一个空杯,微笑问道:“还有没有谁要来敬酒?” 众人都喝了不少,看着那满满一杯白酒,面面相觑,没有谁上来。 韩书茗笑意嫣然,端起一杯递向程展锋,程展锋无可无不可地接了。她也拿一杯,微笑:“既然大家都已经喝得尽兴,咱们也不勉强,毕竟在这个开心的日子,应该本着喝好不喝醉的原则。在这里,我和展锋感谢各位拨冗光临,感谢大家的祝福,我们敬大家一杯。” 这样敬酒,大家就不用小杯换大杯了,不管杯子里是白酒红酒啤酒还是饮料,都可以一带而过。 程展锋对着手中一杯白酒,身子略向后仰,侧向她的耳边,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问道:“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韩书茗唇角噙笑,保持着优雅自然的风度,也同样回以耳语:“这要问你!” 程展锋知道她是在质问先前他的事不关己的态度,可的确与他无关,同事们敬她酒,那是她的事,哪有自己去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挡酒的道理。不过,到底是合作关系,程展锋有些理亏,于是也笑道:“大家随意,我们先干为敬!” 本来照这样敬法,这酒还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但现在韩书茗大杯酒一举,别人揣度着自己的酒量不敢再敬。一对新人把一杯白酒喝下去,这已经差不多是结束的语气了,大家都识趣,招呼一声过后走人。最后,剩下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 四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只有韩书茗面不改色,头脑清醒。邱随怡因为把酒吐出来过,这会儿胃里存的不多,也还清醒,悄声问道:“你还好吧?” 韩书茗微笑道:“没事儿!”和杨铮伟、程展锋的空腹喝酒不同,她事先是吃了东西垫了底的。加上前面的酒几乎都被邱随怡挡下来,其实她在整个晚上还是喝得最少的那个。 邱随怡吐了口气,道:“书茗,我都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大了,先前你连喝两杯,吓死我了!” 韩书茗苦笑,本来她酒量的确没这么大,这都拜李子宏所赐,刚分手那一个月,她天天都是以酒当水度过的,各种酒混着喝,酒量在无形中有了质的飞跃。现在想起来,却不知道该心酸还是该自嘲。 她扶住脚步有点不稳的邱随怡道:“你没事吧?今天辛苦你了!” 邱随怡笑嘻嘻地道:“我又没醉,你这么客气干嘛!” 程展锋和杨铮伟都被最后那杯白酒害得不轻,程展锋的客户和朋友来得多,有些杨铮伟能挡,有些他挡不了,先前他喝得虽然比杨铮伟少,却也少不了多少,再被这杯白酒直灌下去,差点就要破功。 杨铮伟是在洗手间里清了胃才出来,一出来指着韩书茗就抱怨:“你这个女人怎么喝酒跟喝白开水一样,你像不像个女人啊?” 韩书茗轻轻一哂,道:“如果不是你步步进逼,我哪需要喝这么多,现在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杨铮伟一时语塞,他的确没安什么好心,先是指挥事务所同事车轮战,接着亲自出马,哪想到反被对方给撂倒了,心里别提多窝囊,实在不甘心,不过想一想,觉得她手段还挺高明,又指着她道:“你这个女人不简单,难怪展锋都被你拿下了,喝个酒你都用上兵法了,对展锋,你怕不是三十六计都用全了吧?” 谁对谁用了兵法还不一定呢,韩书茗脸色一沉,程展锋心知肚明,拍拍杨铮伟的肩,笑眉笑眼地道:“兄弟,你喝醉了,一边儿歇着去吧!” 四个人出了酒店,两个男的酒喝得太多,都不能开车,程展锋招了招手,一辆车停下来,他把杨铮伟塞进车里,报了地址,司机答应一声,车开走了。 程展锋回过头来,身后两个女子站在不远处,他冲韩书茗问道:“要送你朋友吗?” 邱随怡扶住韩书茗胳膊,一脸保护戒备的样子,冲他道:“书茗去我家。” 听这口气,她是知道结婚真相的,他可是连杨铮伟也没告诉,女人啊,就是不能保守秘密。程展锋冷冷一笑,也不说话。 韩书茗叹气道:“哎,随怡,明天我们还要应对一些事情,我不能去你那儿!” 邱随怡也明白了,双方的父母都来了,尤其是程展锋的父母,就住在他家里,所谓的新房也是布置好了的,如果新婚之夜新娘没回家,他父母问起,可不好交代。于是悻悻地瞪了程展锋一眼,对韩书茗道:“你可要小心照顾自己!” 韩书茗知道她关心,心里很温暖,今天的确是累了,各种事纠缠着她的心神,一刻也没有消停,只有在这时候,在邱随怡的关切的眼神里,她突然觉得一阵放松,笑笑安慰道:“我知道的,没关系!” 程展锋在一边听得只是冷笑,也不出声,等韩书茗拦了车把邱随怡送走,他也漠不关心。 今天的戏演到众人都离开,已经算是散场,不过家里还有一场戏得演。韩书茗觉得累,程展锋也觉得累。 再不愿,两人还是上了同一辆出租车,向新房而去,新房当然是程展锋的房子里。 韩书茗坐在后座,本以为程展锋会坐到副驾去,没想到他开了另一边的门,也坐了进来。她挪了挪,两人中间隔着一尺宽的空隙。 酒意有些上涌,她摇下窗玻璃,看着外面,路边霓虹闪烁,灯光辉煌,面对这样的夜色,她反倒觉得一片萧瑟。忙了一整天,应对了一整天,曲终人散,除了剩下满身满心的疲累,连感觉都麻木了。 白天的事历历在目,她没想到会碰到李子宏,那番话像尖利的刺,当时几乎气得她两眼发黑,但是她必须坚强,不能让他白白欺负了去,也不能让程展锋看戏,所以,她要反击。 现在想来,只觉得无趣,就算反击了又怎么样呢?他的真面目她早已清楚,不光不爱,连恨也觉得掉了价,如果他不是这么嚣张,她是宁愿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 她想,自己是不是过份了些?虽然李子宏的本意的确是为了人家的钱,而且也的确太嚣张,不知道见好就收,是他先有害人心,她才奋起反击的。但她那番话,只怕让他日子不太好过。她无心害人,何苦来呢? 车内一片静默,韩书茗抽回思绪,无意中侧过头,正看见程展锋唇边的笑意。那笑意晦昧不明,似乎带着些嘲谑。 他在笑她吧,笑她酒桌上敢这样的逞能,其实当时她也捏了一把汗,如果真有个人再来敬酒,她一定撑不住,打死她也就这点儿量,多一点也不能了。但她就是赌大家都喝了不少,不会有谁再来挑战,万幸她赌赢了,没有当众出丑。 程展锋看过她醉酒,其实上次因为是两种酒混着喝,而且空腹,加上心情不好,酒入愁肠愁更愁,所以醉得特别快。今天这样,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倒在这儿幸灾乐祸看好戏,再怎么说也是合作关系,对待合作伙伴,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程展锋没被她吓住,反而轻轻地笑了。 “你笑什么?”韩书茗有些没好气,如果没喝酒,她是不理的,但借着酒意,就少了那份冷静与漠然。 程展锋看着她不待见的眼神,悠闲地道:“难为你,连我笑还看得见,那说明没有喝醉,这我就放心了!” “我喝醉不喝醉与你有什么相干?” 程展锋身子后仰,整个头都放到座椅背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闲闲地道:“当然相干,你不是也清楚吗,咱们的任务还没完!”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他的父母,这个不同于先前,需要的演技更高,韩书茗不自觉皱眉,嘴硬道:“我自然知道,不劳你提醒!” 程展锋不再说话,韩书茗也不理他,看车窗外不断晃过的夜景。车里有些闷,酒意还在上涌,她摇下车窗,清凉的夜风拂在脸上,缓解了直上心头的燥热和闷气。 车开得很平稳,座椅比较软,一天的疲累后有这样片刻的清静,不用演戏,卸下所有伪装,简直像在天堂。在这样的舒适中,韩书茗几乎睡着,但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场面,她强打精神,保持着清醒。 今天一天,她的心一直陷入迷茫之中,她不知道,这样一场婚姻的戏,对父母来说,到底是安慰还是伤害。想到这几天父母眼中欣慰的笑容,她觉得似乎一切都值了,但是,如果真相有一天被揭穿,那会怎么样,她简直不敢想。 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这样选择到底对还是不对,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与其说是她在按合约办事,不如说是被合约拖着走了。已经想罢不能,骑虎难下,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把这出戏唱下去。 第八章:新婚之夜 车到程展锋住处小区门口,两人下了车,对望一眼,这一眼不带任何感情,但各自心知肚明,知道这一刻起,今天的终场戏要上演了,难得的默契。 看一眼小区内,韩书茗脚步有些迟疑。 就算明知是演戏,心中仍然是惴惴不安的,这个夜晚,她必须在这里度过。虽然她曾经在这里过了一夜,但那时宿醉未醒,感觉并不分明,现在虽然仍有酒壮胆,毕竟头脑还清醒着。 程展锋走了两步,见她没动,回头瞥了一眼,似乎对她的不敬业有些不满,淡淡提醒:“你准备在这里站到天亮吗?” “你……” “别忘了咱们的合约,走到这一步,我们都不能回头了!难道你害怕了吗?”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他们签的那份合约根本没有法律效力,只能算是两人中间私下的一个约定。他不想惹麻烦,也不想与她有任何纠葛,既然婚前各自的财产已经公证,婚后产生的各种费用也会AA制,完全是没有后顾之忧的。但是现在韩书茗的怯场,却可能使计划有变,使之前的所有准备付诸东流,他不想冒这个险,所以用合约来提醒她。 韩书茗瞥他一眼,见他一脸漠然,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嘲讽,她哪肯被他轻看,当下挺直背脊就向前走。 “等一等!”程展锋慢条斯理地开口。 “什么事?” 程展锋动了动胳膊,又看她一眼,这意思她懂,是叫她挽住他的手。韩书茗瞪他,他却毫不在意。 默然片刻,她悻悻走近,把手伸进他的臂弯,脸上却满是不忿。 程展锋看着她表情,心想这女人怎么就这点智商呢?也不理她,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进大堂,等电梯。 一进电梯,韩书茗立刻放手,程展锋也不说话,只唇边露出一缕讥诮的笑。这笑容看在韩书茗眼里分外刺眼,她盯着他,目光中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两人一个在电梯这角,一个在电梯那角,小小的空间,被他们分出了楚河汉界。 到了楼层。 韩书茗站在外面,先走了出去,程展锋跟着出来,他以为她会一直往前冲,她却没有,反倒站在几步远处等他,虽然不情愿,还是再次把手伸进他的臂弯,而且,脸上居然还绽开一个微笑。 她到底是清楚自己的角色了,程展锋心里一哂。 开了门,程家父母果然没睡,都在客厅里坐着,两个人手挽手面带微笑地进门,在程妈妈的目光注视中,韩书茗装着害羞地抽出了手。 程展锋微笑道:“爸,妈,你们怎么还没睡?” “等你们呢!”程妈妈多年的心愿了得了,脸笑得像一朵菊花。 程展锋用手肘轻轻碰碰韩书茗,笑道:“怎么光站着发呆了,叫人啊!” 韩书茗当然知道要叫人,但是,爸妈两个字,她实在叫不出口,叫叔叔阿姨显然是不合适的,吭哧了半天,红着脸叫道:“公公,婆婆!” 程爸爸倒没在意,呵呵一笑,拿出两个红包来递给他们。程妈妈也是准备了红包的,听到婆婆两个字的时候,显然还是有些不满,不过转念一想,的确是婆婆,她也没叫错,于是把心中这点不满压下去,换了笑脸,亲切地把红包塞过来。 两人道了谢,接过红包,这时,程妈妈已经倒了两杯酒,笑眯眯地道:“展锋,书茗,我知道现在年轻人是洋派作风,一些旧风俗全破除了,不过,别的可以破除,交杯酒一定得喝一杯。”她把两杯酒端过来,一人递了一杯。 程展锋面有难色:“妈,今天我们喝了很多,同事朋友们一起热闹,灌了我们好多酒,实在不能喝了。再说,我们很累了,就想早点休息!” “去,什么叫不能喝了?别的不喝可以,这个一定要,换古代啊,这个叫合卺酒,怎么能不喝呢?” “合卺酒,我们不……”韩书茗险些叫出口,心想,我们假结婚哪需要喝这个?总算她还没糊涂,知道失言,生生地忍住了。 程妈妈精明的眉一挑,立刻问:“你们不什么?” 听韩书茗说出那个不字,程展锋心跳到嗓子眼,面对妈妈警觉的质疑和打量,赶紧接口:“书茗的意思是,既然是合卺酒,我们不能不喝!” 韩书茗赶紧傻笑,硬着头皮道:“对,对,不能不喝!”后背出了冷汗,差点穿帮了。 程妈妈扫了他们一眼,见两人都堆着满满的笑,看不出什么不对来,这才道:“那赶紧喝了吧!” 韩书茗捏着手中的高脚杯,看着杯中红酒,也是头大。酒混喝容易醉,先前喝过白酒,现在又要喝红酒。可能程妈妈觉得,这合卺酒喝得越多夫妻越能白头到老,下手还真不软,倒了满满一杯。 她苦笑,莫非在酒店没被那帮同事灌醉,在这里倒被程家老妈给灌醉了? 程爸爸出来打圆场,说道:“今天这日子,他们酒哪能少喝了,意思意思就好了,不用喝光!” 程妈妈立马推翻老头子的话,“什么叫意思意思就好了?这是交杯酒,夫妻一起喝的,代表夫妻同心,白头到老,哪能意思意思?” 眼看躲不过,韩书茗不想在这件事上一直被堵在客厅里,何况刚才差点穿帮让她觉得这里危机重重,还是早点应付了事。再说她实在累了,只想早点洗洗睡。于是吸了口气道:“好吧,我们全喝光!” 程展锋见她答应,也没多话,两个人当着程家二老的面,把手臂交叉,倒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似的,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韩书茗边喝边腹诽,还合卺酒,跟面前这个人一起喝,想想都觉得反胃。还好现在的社交场合里,有时候被人闹得慌,逢场作戏的时候也嘻嘻哈哈地喝交杯,只当是另一场应酬了,因此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想,喝完之后是不是要借酒醉找个借口到客房睡?总不能和程展锋真的同处一室吧?她可不想和这个人发展一夜情,把事情弄得复杂。再说,即使一夜情,也得彼此看得顺眼吧?她对他毫无好感,根本不想与他有太多接触。 她还没想到对策,那边程展锋一杯酒下去,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把杯子往韩书茗手里一塞,人已经飞奔去洗手间,接着,里面传来呕吐声。 这一出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想到,不由有片刻的怔忡。程爸爸看了老伴一眼,轻责道:“看你,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做法,就你迷信,非逼他们喝这么多!” 程妈妈就有些讪讪的,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我也是图个吉利嘛!”说着想起什么,忙去拿了毛巾,又倒了杯水,就准备去照顾儿子,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来,走过来把韩书茗手里两个杯子拿下,把水递给她,毛巾也塞给她,说道:“书茗啊,以前,是我这个做妈的照顾他,现在他也结婚了,我该卸挑子了,你去吧!” 韩书茗呆了一下,手中已经被塞得满满的,但却又不好反驳。其实她也喝了不少,这会儿头有点晕,被程妈妈这么叫着去服侍她儿子,心里百般不愿,但总算还有理智,知道现在不能穿帮,只好压下胃里翻腾的酒意,去洗手间。 程爸爸碰碰老伴的肩,说道:“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咱们去睡吧!” “要睡你先睡,他们这样子我哪里放心?” 程爸爸也不理她,回房睡去了。 那边,程展锋正抱着马桶跌坐在地上,他是空腹喝酒,倒没有多少秽物,可那冲天的酒气和胃酸混杂在一起,韩书茗本来翻腾的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刺激,水还没递上去,人已经受不了了,赶紧把手中的杯子毛巾放洗手台上,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程展锋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到洗手台前洗了把脸,把水端给她,道:“现在知道逞能的后果了吧?” 韩书茗冲了马桶,好像肺部根本没办法供输所需要的空气了似的,气息不稳,胸膛起伏,顾不上和他计较,接过水漱口。 程展锋把毛巾浸了水,绞了一下,递过去道:“擦擦吧!” 听到声音的程妈妈开门进来,正看到韩书茗伸手接过毛巾往脸上盖,心想叫她进来照顾儿子,倒好,却是儿子来照顾她了。 有心想说两句,看她也吐得怪可怜,再说,如果不是自己要他们喝那交杯酒,两人也许不会撑不住。带着几分不满,终是没有说什么,板着脸回房了。 见她脸色不好,换过睡衣躺在床上的程爸爸问道:“怎么了?” “还说呢,叫她进去照顾展锋,结果她也吐了,反倒要展锋照顾她!” “他们是夫妻,谁照顾谁不是一样吗?” “那怎么一样?做妻子的连丈夫都照顾不好,哪里合格?” 程爸爸摇摇头:“年轻人的事你少管,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怎么能不管,那是我儿子!” 程爸爸皱眉道:“你呀,展锋对你说过在外面喝了不少,你还非叫他们喝,要不是你把他们灌醉,他们能吐吗?你心疼自己的儿子,人家的女儿你就不心疼?都是一家人了,你这种想法很有问题!” “我的想法怎么有问题了?难道我心疼儿子有错吗?” “这么晚了,你倒是睡不睡了?”程爸爸见根本没法讲道理,也就懒得讲了。 程妈妈见老头子生气,也不说了,换了睡衣,回来躺在床上,却不时侧耳听听。不过一门之隔,外面的动静却一点也听不到。 见韩书茗缓过来,程展锋道:“早点洗洗睡吧,别让爸妈怀疑!”说着走出去。 韩书茗随便洗了把脸,找了睡衣去洗澡。洗完澡后,正要回去客房,一个声音问:“怎么,你要睡客房吗?” 韩书茗吓了一跳,一转头,只见程妈妈站在睡房门口,沉着脸,满眼都透着老狐狸般的光芒,显然因为她往客房这边走,而对她产生了怀疑。 她赶紧讪笑,支吾道:“不,不是,我拿东西,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程妈妈并不放松。 “书茗,剃须刀怎么还没拿来?我跟你说了在左手下面第二格抽屉!”韩书茗突然被质问,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听见站在书房门口的程展锋的这番话,简直像听仙乐,幸好他解围。 她赶紧应:“就来了!” 程妈妈一听,还真是拿东西,也就不再问。韩书茗拿了剃须刀去书房,程展锋一把把她扯进去,关了门,满面怒色,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脑子?这个时候你还去客房睡,你成心想搞砸是不是?” “我不去客房去哪里?”她上下打量他,眼神里都是戒备。 程展锋被气笑了,哼了一声,道:“拜托,我还没这么饥不择食。对你这类型的,我没兴趣!” “你……” “已经到这地步了,你再给我演砸了,后果自负!”程展锋冷冷警告,又道,“先去新房,等我妈睡了再说。” 韩书茗白眼望天,在人家的地盘,身不由己啊。 事已至此,不管是他父母这边,还是她父母这边,都不能出岔子,她再不愿,也只能妥协,只能见机行事。何况今天两次差点穿帮,她也心有余悸,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于是悻悻地走出去,去所谓的新房。 那里床被都是新的,看起来也有几分喜气,不过,她清楚这只是表面的虚假繁荣,今天,她可不打算和他同处一室。 看样子程展锋也没有这打算,他洗完澡后进来,只淡淡地瞟了一眼一脸戒备的韩书茗,说了声:“你在这里睡,我去书房!”说完就出去了。 韩书茗松了口气,关上门,仔细检查了门锁,这才爬上床。真是累极才知床有多舒服,白天一天绷紧的神经,这会儿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了,床很软,被子很暖,她很快进入梦乡。 正睡得香甜,一阵手机来电歌声把她吵醒,她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迷糊地道:“喂!” 邱随怡的声音小心翼翼又贼兮兮地传来:“书茗,你怎么样?” “正睡觉呢!今天累死了……我不跟你说了,拜拜!”韩书茗揉揉眼睛,含糊地说着,挂了电话。 手机一放,继续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又被电话吵醒,韩书茗闭着眼睛把电话抓起来,有气无力地道:“随怡,有什么事啊?” 对面静默了一下,一个声音冷冷地道:“韩书茗,你是不是该起床了?” “干什么呀?”居然是程展锋。 “天亮了。”程展锋简短地道,“你会不会做早餐?” “不会!”怎么天亮得这么快?韩书茗百般不情愿,干脆地回答,其实煎个蛋,热热牛奶倒是能做的。 “那你赶紧起来去楼下小区门口买点早餐回来!” “凭什么呀?”韩书茗睡意朦胧,压根不想动。 “别忘了我们的合约!”程展锋冷冷提醒。 “合约也没规定我得早起买早餐。”韩书茗理直气壮。 “你……”程展锋倒是一时语塞,合约只是几张纸,哪能事无巨细全写上去?这女人分明存心不配合,他悻悻地挂了电话。 韩书茗翻了个身,继续睡。 没多久,手机又响,韩书茗火了,拿起手机,没好气地道:“程展锋,你到底想干嘛?” “都六点半了,你还不起床?” “我干嘛要起那么早?九点才上班,我没在八点以前起过床。今天托你的福,我还在休婚假呢,又不用上班,我起那么早干嘛?” “你是想在我爸妈后面起床,让大家都看看你有多懒是吧?”程展锋的声音有点恼火。 韩书茗一怔,被手机折腾几下,本来半睡半醒,这下睡意全消了,昨天这么累的一天都撑过去了,没理由在起个早床上较劲,于是揭开被子起床穿衣。 开门时,程展锋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他换了一身运动服,完全不同于以前西装革履的样子,显得轻松而随意,也显得很阳光。 韩书茗目光一扫,餐桌上放着几个方便袋,看得出来是早餐。他到底没能拗过她,自己去买了。她有小小的胜利感。 她进洗手间洗漱过后出来,刚要和他说话,程爸程妈的房间门开了。 程展锋笑道:“爸爸妈妈早!” 韩书茗硬着头皮道:“公公婆婆早!”像小学生跟读似的。 “嗯,早!”程爸爸很是和气。 “早!”程妈妈应得简短含糊,表情不明。 等二老洗漱过后,程展锋热切地道:“爸妈,快来吃早餐,这是书茗一大早买来的。我跟她说妈你喜欢吃灌汤包,她还真给你买到了!” 韩书茗不由看过去,程展锋正看向她微笑,笑容那叫一个亲热,虽然明知道是当着他父母的面演戏,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避开那目光。既不能拆穿他,又不想掠他之美,只是干笑。 听了这话,程妈妈脸色好看多了,程展锋已经把方便袋打开,把早餐一样一样拿出来,还真挺丰盛。 “一家人”围坐餐桌吃早餐。 其间,程爸爸提出明天要请韩家父母吃饭,他的意思是,既然现在新事新作风,程展锋和韩书茗是旅游结婚也好,休长假也好,休短假也好,他们全不干涉。但亲家见一面不容易,就不拘俗礼,明天再和亲家一起吃个饭,就要和程妈妈回去了。 这点程妈妈倒是没反对,因为程展锋说这段时间事务所里积了不少事,得提前结束假期。她想虽然现在结婚要休一段时间婚假,有些新婚夫妇还有什么蜜月旅行之类的。但儿子是自己的公司,不能像上班的新人一样一心想着争取更多假期,早点回去也省得儿子兼顾几头。虽然对韩书茗不大会照顾丈夫有点小小的不满,但她今天早上挺勤快为一家人买早餐,也是有心的。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叫他们回家去,再进行考察也不晚。 程展锋虽然觉得很匆促,但见爸爸已经决定了,也就答应下来。这段日子,他心情是很矛盾的,对着爸妈撒这个弥天大谎,而且一个谎言套一个谎言,他觉得很有罪恶感,如果这事能早点了结,不用日日面对,也就不用天天承受这样的心理压力了。 程爸爸亲自给韩爸爸打了电话,约好在第二天中午。 程展锋订酒店包间,又为爸妈订好机票,按程展锋的意思,机票是订在后天的,但程爸爸坚持明天就走,所以订了下午五点的机票。 第二天中午的一顿饭,因为两家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所以场面更是热切,更是宾主尽欢。程展锋和韩书茗因为有了之前的基础,今天的表现尤其可圈可点,看在两边父母眼里,好一对恩爱的小儿女。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特别热烈,程爸爸韩爸爸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势,程妈妈和韩妈妈似乎也亲热得像两姐妹了。 这顿饭在两点多钟结束,得知程家二老下午五点的飞机,韩爸爸一再叮嘱韩书茗一定要代他们挑选一份礼物送给亲家。 于是,下午程展锋和韩书茗就领命挑选礼物去了。 当然,一避开程爸爸程妈妈的视线,这挑选礼物的事情就落在了程展锋头上。程展锋倒也二话没说,自掏腰包给程爸爸买了两瓶特供茅台,给程妈妈买了一些补品,四五个盒子提在手里,包装精美,很是喜气。 回到家,程爸爸直说他们都没有给亲家买礼物,倒叫亲家这么破费,实在过意不去;程妈妈见礼品价值不菲,显见得这个儿媳妇并没有敷衍,还是相当重视的,脸上的笑容也亲切多了,当着韩书茗自然说了不少客气话。 韩书茗听着肚里偷着乐,这可都是他儿子欺骗父母后觉得良心不安的孝敬,与她这个冒牌儿媳妇倒是全不相干,当然也与亲家不相干。 下午送程家父母回来,两人本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填填中午因只顾着良好表现而委屈了的胃,但韩妈妈的电话打过来,要小两口回去吃饭。 盛情难却,程展锋推辞不了,也不能推辞,挂了电话,对韩书茗道:“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韩书茗“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程展锋把车开到商场,韩书茗奇怪地问:“干什么?” “今天去你爸妈那儿,按俗礼,这算是回门,要买礼物!而且我爸说,你爸妈这么破费,叫我一定要帮他还了这个人情。” 听了前半句,韩书茗一想可不是,她这就算是嫁了,今天回家,都已经是以嫁出去的女儿身份回娘家了。想起一个安全套广告,说是“女孩离女人只有一夜的距离”,现在只不过在程展锋家里待了一夜,虽然她本质上没有差别,身体也没有改变,但就成了有夫之妇,不再是单身剩女了。名份这东西还真奇怪。 不过,后半句又让她好笑了,先前的礼物全是程展锋掏的腰包,虽然她有父母之命,却一个子儿也没出。现在是买礼物给自己的父母,她也不想占他便宜。 在商场里转了两圈,韩书茗最后决定给爸妈选了一对情侣表。她看中一款,款式典雅大方,既不花哨又显精致,比较适合她爸妈那个年龄的人戴。 等她付了钱,拿着表盒转过身,发现自己挑表时不见人影的程展锋就站在身边不远,手里居然又提了两瓶特供茅台和几份精美包装的补品。 韩书茗意外:“你不跟我一起去?” “当然一起!要是今天我不陪你回去,你怎么对你爸妈交代?”程展锋看她一眼,像看白痴的眼神,好像她问了一个特别白痴的问题。 “那你还要去哪里吗?” “我饿死了,你妈说饭就做好了,当然直接去你爸妈那儿。” “那你……”韩书茗指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程展锋顺她的手指也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她问这些话的用意,不在意地道:“既然要吃饭,我总不能白吃,不过是饭钱!” 这饭钱也忒可观了,韩书茗撇撇嘴,嗤道:“暴发户!” 她声音够小,偏偏程展锋耳朵灵,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道:“骂人不带这样的啊?这些东西是给你爸妈的!” “那又怎么样?我可没叫你买!” 程展锋哼道:“不识好人心!”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就算是好人心,谁要你讨好?” “韩书茗,你别太过份!我并没有要你出钱。买什么东西是我的自由,你要觉得心里不安,就配合我好好演戏来回报。哪有像你这样,给你父母买东西,倒找我吵架?你这是什么逻辑?” 韩书茗忍气压低声音道:“程展锋,你讲点道理!咱们说好一切AA制,给我爸妈的礼物我自己买!你不跟我商量,买来一大堆东西,这是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是没跟你商量,可我也说过,这只是我自己的心意,不在AA制范围之内,你听不懂国语吗?” “你……”两人不自觉都提高了声音,商场这会儿正是人流高峰,好几个人看过来,韩书茗一侧头,看到一双双目光,这边俨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可不想让人看热闹,忙拉了程展锋就走。 出了商场,她忙不迭地放了手,好像抓着的是一只绿头苍蝇。程展锋被她气笑了,忍不住道:“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韩书茗哼道:“别乱用词!咱们的事还没结呢,这礼物,我不能收!” 程展锋望天翻白眼,一种忍无可忍的语气:“韩书茗,你非要这么别扭吗?这是你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吗?我再说一遍,我是买给你爸妈,不是买给你!难不成你以为,我去贿赂你爸妈,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吗?” 他的眼神里带着冷漠和嘲讽,尤其是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已经是毫不掩饰地挖苦了。 “你……”韩书茗不想再把这儿又当成一个戏台来吸引外人的目光,合约上也没有规定不能自愿为对方家人买礼物,而且买了肯定是不肯退的,再吵下去也没意思,于是悻悻地道:“你坚持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不会领你的情!” “我求之不得!”程展锋冷然道。 车开过来,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后座,自己坐到驾驶位去。韩书茗拉开后座门要坐进去,又迟疑了一下,终于关了车门,坐上副驾位。 程展锋看她绑安全带,明显心不甘情不愿,忍不住道:“既然不想坐副驾,何必勉强?” 韩书茗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不想让人说我没礼貌,也不想让爸妈怀疑我们的关系!” 程展锋发动车子,唇边又掠过一丝嘲谑,淡淡地道:“在你爸妈眼里,你现在坐得越自然,他们越不会怀疑。难道我的演技很差吗?还是你担心自己露馅儿?” 韩书茗一想也是,既然已经是“夫妻”,不管是把他当司机也好,当贵人也好,都是正常的,越自然爸妈越不会怀疑,倒是他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车到韩书茗之前的公寓小区楼下停下,昨天韩家二老就从酒店搬到女儿住的地方了。 两个人一路上虽然别别扭扭,但一下车,立刻语笑盈盈,看在外人眼里甚是亲热。 韩爸爸韩妈妈特别高兴,把两人迎进去,韩书茗一看,桌上摆得满满的,七八个菜,还有她最爱吃的糖醋鱼,立刻欢呼一声,拿起筷子就要夹。 韩妈妈手快,顺手拿起一双筷子往她筷子上一敲,笑嗔道:“看你,都成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又看着程展锋一笑,“这孩子,一到我们面前就像长不大的小丫头!” 程展锋笑道:“没事的妈,书茗是饿了,让她吃吧!” 韩书茗又被小小地恶心了一下,心想这男人皮真厚,怎么一声“妈”叫得那么顺溜?她放下筷子,哼哼哈哈道:“我去洗手!” 她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韩妈妈叫道:“书茗,你不是饿了吗,快来吃饭吧!”她才出来,一看,韩爸爸和程展锋已经坐在餐桌前,茅台酒也开了,满室的酒香,韩妈妈已经盛好饭,就等她一个。 她走过去在程展锋旁边坐下,调整了一下心情,再抬头时已是笑眉笑眼,拿起筷子道:“好久没吃妈妈做的菜了。” 程展锋已经温情体贴恰到好处地用公筷夹了一块糖醋鱼放进她碗里,笑道:“看你馋成这样,赶紧吃吧!” 韩书茗嘿嘿干笑两声,刚才的表现立刻破功,赶紧埋头吃饭。自然,怎么做到自然?当着爸妈的面和一个并不熟的男人扮恩爱?她坏心地想,要是扮吵架也许会自然得多。 韩爸爸对这酒很满意,而程展锋似乎对酒也颇有些了解,两个人开始从喝酒开始聊酒,十分投机。 中间,程展锋还不忘不动声色自然而然地用公筷不断给韩书茗夹菜,直把她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 韩书茗别提多郁闷,心想我在自己家吃饭,倒弄得跟个客人一样了,这程展锋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戏未免也太演过了。 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一边对爸妈说话,一边对他回以温柔的眼神,还要配以开心的表情。看在爸妈眼里,他们是情真意切,可事实上,他们之间不过一纸合约。 中途,程展锋接到程爸爸的电话,他们已经到家了,一对亲家在电话里又充分表达了友好和热情,跟外交似的。 菜很好吃,又是久违了的妈妈的味道,韩书茗多半时间都用来大快朵颐。 吃完饭后,大家在客厅闲聊。 韩爸爸韩妈妈决定第二天回去,韩书茗极力挽留,不过,韩家父母去意已决,一是过来已有近半月,二是见韩书茗有个好归属,很是欣慰。他们觉得程展锋这孩子有礼貌又体贴,对书茗又好,对他都挺满意。 程展锋听这是留不住了,主动帮他们订机票,知道韩书茗舍不得,把机票时间延后了一天,虽然知道延后一天意味着多演一天戏,但既然前面的演出取得了成功,后面没有露馅儿的道理。 韩书茗刚还想着在父母面前演戏很是别扭,这一刻又立刻被离愁笼罩,情绪低落。韩妈妈也舍不得女儿,不过,孩子大了,终是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陪伴在身边,反倒安慰起韩书茗来。 两人一直待到十一点多,韩妈妈劝他们不走,于是直接轰“小两口”回家。 韩书茗知道,在爸妈眼里,她和程展锋是新婚夫妻,不应留她在这里过夜了,何况,这里地方窄小,真要留下来也没地方住,只能明天早点过来陪他们,再送他们上飞机。于是和程展锋告别。 回到程展锋的住处,程爸爸程妈妈已经回去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他们本来还有一些事情待说明,不过一是现在时候已晚,二是第二天要陪韩家父母,得早起,因此,两人都没细谈。 韩书茗冲完凉之后直奔卧室,打开门一看,程展锋居然躺在床上翻杂志。 韩书茗错愕之下赶紧抓住睡衣领口,一副自我保护的姿势,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程展锋淡淡瞥他一眼,看她一脸戒备,防火防盗防色狼的样子,眼里就泛上一些冷冷的嘲弄,继续翻杂志,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这是我睡的地方,昨天晚上我就在这里睡的。” “你才睡了一晚上就成了你的?我都在这房间睡了四年多了,那怎么说?” “你……”韩书茗语塞,寄人篱下的感觉是不怎么样,对方是房东,整个房子都是他的,再争下去也没意思。何况今天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他不用像昨晚那样顾忌,真吵架肯定是吵不赢的,于是她忍辱负重地道,“你睡这儿了,那我睡哪儿?” 程展锋抬眼,只轻飘飘一瞟,又看杂志,淡淡地道:“还有两间客房,你爱睡哪儿睡哪儿。就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跟我报备吗?” 韩书茗忿然,太没风度了,不过,她反正是租房,有单独的房间就好。再说了,这卧室之前的确就是他的卧室,昨天是万般无奈,只能睡这儿,现在有机会选择,还是离他远远的好! 她沉默了片刻,转身就走,剩下的两间客房,一间是程爸爸程妈妈住过的,一间是她以前曾经睡过一晚的。她选了以前住过的那间,那房间的采光更好,窗户很大,视野很开阔,可以把从小区门口到楼下的一大片空间揽于眼底。 铺开被子,躺在床上,她却一时睡不着。床被都是程展锋的,虽然也很新,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上次睡下时是因为已经醉了,感觉没有这么清晰,这次是完全清醒入睡,感觉不一样。 不过今天晚上只能将就,过两天搬来自己的东西,就可以用自己的床褥和被子了。可她真的要搬过来吗? 这两天韩书茗都陪着爸妈,想到自从读大学后,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他们鬓角都有白发了,父母都老了,他们一生为她操劳,可她承欢膝下的日子却没有几天,真想把之前没尽的孝道一次性全补齐了。 程展锋也非常尽职地开车接送,相伴左右,尽着“人婿”之责。 再珍惜,爸妈回去的日子也到了,送走韩爸爸韩妈妈,看着飞机银灰色的机翼划过湛蓝的天空,韩书茗虽然心里伤感不舍,但又觉得舒了口气,两边爸妈一走,他们再也不用演戏,日子又可以回归正轨了。 不过,她是晚婚,婚假还没休完,加上这个月的假期,一共还有8天,这8天里倒是可以好好放松放松。婚宴收到的那笔礼金虽然不多,作为旅游的费用却是足够了。 而她租的那间公寓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她完全可以等旅行回来再从容地搬家。因此,上午刚送走爸爸妈妈,她立刻打电话订机票,下午就有航班,她只带了笔记本和小小的行李箱,就去了茅盾的故里,浙江嘉兴的乌镇。 程展锋却是直接回了事务所。 事务所里,杨铮伟正忙得鸡飞狗跳,难得地一本正经坐在办公桌后,面前堆着厚厚的案卷。事务所本来还有三个律师,不过一个外派了,一个在处理一宗跨省案子,还有一个请假。程展锋这段时间忙于结婚,杨铮伟就把所有事都揽了下来,偏偏又贪心,只要有委托,就来者不拒,光这几天,就接了十几宗,又是侵权案又是离婚案,还有财产纠纷案,涉猎广得很,不忙得脚不沾地才怪。 一看见大摇大摆坐在对面的程展锋,杨铮伟眼前一亮,猛地站起来,但立刻又兴致缺缺地坐了下去,挥着手赶苍蝇般直接轰人道:“去去,你到这儿来干嘛?回去陪你家那母夜叉去!” 程展锋啼笑皆非,说:“什么叫我家那母夜叉?” “我说母夜叉那还是客气的呢,简直一祸国殃民的妖精!也只有你这人才镇得住。”显然杨铮伟对被灌了一大杯白酒直接破功到洗手间清胃这事儿还耿耿于怀。很有终日打雁,却被个小雁给啄到眼睛了的懊丧。他一向以海量自居,却被个女人用手段给灌醉了,说出去多丢人! 程展锋笑笑不理他,伸手拿过一个案卷来翻。 他一伸手夺过来,道:“你干嘛呀?这才结婚几天呢,你不陪你老婆,跑事务所来干什么?难道想上演一出母夜叉寻夫?你赶紧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你积攒到一起的假期加起来都满半年了,你还不休等什么时候?” “我把事务所当家,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我高兴个屁,要不是你以前把事务所当家,能这么临时抱佛脚地娶这个母夜叉?你现在又把事务所当家,母夜叉受不了你的冷落跟人跑了怎么办?”杨铮伟白眼他,很没好气。 噗—— 程展锋绷不住哈哈笑道:“杨铮伟,你也说了,我才结婚几天呢,你就咒我老婆跟人跑啊?你这什么心态你?” 杨铮伟也乐笑了,嘿嘿笑道:“我这不提醒你吗?女人心眼小,都是要哄的,你知道这个月我光离婚案子接了几起吗?7起!你说这个月份怎么就成了离婚高频段呢……我这不是为你担心吗?你放着老婆不哄,连蜜月也不度,跑来事务所,我都觉得太那啥了,何况女人啊,何况你家那极品妖精母夜叉啊?” 听他一口一个母夜叉,程展锋乐道:“你也就见她一次,怎么成见这么深啊?” 杨铮伟眨眨眼睛,愕了一下,想想是啊,就婚礼那天见过,那天她的表现还是很可圈可点的,除了阴险了一点,手段高了一点,对待李子宏那人渣时手法漂亮了点,把自己灌醉时心机深了一点,其实也真没什么特别过的地方。 看他发呆,程展锋顺手拿起桌上烟盒,抽了一支叼嘴里,打火机火光一闪,点烟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他轻轻喷出烟雾,笑得很高深莫测。 杨铮伟回过神来,心想自己也就心中一份不服气,哪天一定要跟她再拼酒一次,看看醉的是谁。在胜负没决出来之前,母夜叉这个称呼一时是改不了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程展锋会出现在这里,他身子前倾,凑近程展锋,贱兮兮地笑道:“哥们,你们不正新婚燕尔,应该如胶似漆,如藤缠树,翻云覆雨翻天覆地难分难舍缠缠绵绵嘛,”他笑得特猥琐,“母夜叉怎么会放你来事务所?你不会偷跑出来的吧?展锋,我看出来了,你对那母夜叉没什么感情,这样也肯将就结婚,除了佩服,我也不说别的了。” 程展锋瞪他一眼,笑骂道:“又弄不清你的性别了吧?要评男人八卦排名,你当仁不让准得第一。事务所现在业务多,你们都在忙,我哪能玩得安心?自然是跟哥们你同甘共苦。再说都结婚了,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我像你这么重色轻友吗?” “就看你们结婚那样儿吧,分明是各自为战,互不关心。我还能说错?”杨铮伟带着寻幽探密的心思,眼光灼灼地想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来。 “你瞎想什么?”程展锋笑骂,“赶紧干活,我可是来帮忙的,你要不让我帮,我就走了!” “来帮忙,你说真的?”杨铮伟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他。 “当然!” “那好,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杨铮伟眉开眼笑,立刻蹿过去从桌面堆得小山一样的案卷中抱了七八个一把全递给他,长长出了口气道,“我终于可以缓口气了,你知道这几天我加班到几点吗?两点!每晚两点!你看我,眼睛里都有血丝了。谭广明那家伙什么时候请假不好,偏赶上跟你同一时间请假,我的娘啊!累死我了!” 程展锋一看,的确,杨铮伟还真不是夸张,他眼睛熬得红红的,连胡子碴都冒头了,估计这阵都没能跟董莎花前月下了。以前哪见过他这样子,不由笑道:“你不会少接点委托案,我要不来,你还一个人撑着啊?” “哪有生意到门口了推出去的道理?开庭又不是同一时段!”杨铮伟嘻嘻哈哈笑道,“再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沉迷温柔乡的。” 程展锋心里好笑,还温柔乡呢,他那个所谓的新娘,早就成了落跑新娘,一个人度蜜月去了。 他当然不会干涉她的生活,这才是合约精神,对外掩人耳目,彼此拥有绝对自由。等她旅游回来,也不过是两个不交集的个体,两个同一屋檐下的邻居,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再没有其他。第九章:亲密的称呼,陌生的距离 乌镇风景如画,据说历史上曾经出过64个进士,161个举人,文化气息浓厚,韩书茗在小河边的廊棚下,欣赏小镇的风景,只觉得此情此景,如梦如画,很有些乐不思蜀。 虽然是独自出行,倒也并不寂寞,何况她带了笔记本,随时可以和邱随怡在网络相见。对她独自去旅游,邱随怡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她本来还想等韩书茗爸妈回家去后,对他们的婚后生活来个深入了解,或者可以考虑用个化名在她家的网站上继续发帖子,扒一扒契约结婚的两个人的相处状态,说不准到时候又能盖几个摩天大楼,使网站的流量达到另一个新高。但韩书茗跑得这么快,从婚礼那夜后,两个人还没见过一面。 当然,她更关心的是韩书茗有没有吃亏,有没有被程展锋占便宜。 当韩书茗告诉她这些天的经历后,她很是松了口气,不过想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犹豫地给韩书茗发信息:“我怎么觉得这一切跟过家家似的?书茗,你要真遇上一个爱你你也爱的人,有这婚姻拖累着,你怎么办?” 韩书茗笑着回复:“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干吗没事找罪受?” “如果真的遇到了呢?我是说如果!” “你放心,不会的。连如果也不会!” 邱随怡一听,就知道她这是被李子宏伤得深了,是真的再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爱情了,所以才会这么坚信。那么,现在这种生活,于她来说,也许是最适合的!只希望程展锋真能如合同里所说,不会对她造成困扰。 韩书茗拍了很多照片,有清晨彩霞满天的风光,有傍晚水波中的夕阳,有小桥流水,有石墙青瓦,小镇人家,各个时段,各个主题…… 但是无一例外,照片里都没有人,她把照片一张张传给邱随怡看,邱随怡发个撇嘴的表情:“你不会叫人帮你拍一张?” 她笑了笑,开玩笑道:“我不想让如画的风景衬托一个寂寞的影子!” 邱随怡心想,也许她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去乌镇的只是她一个人,所以干脆不拍人物,只拍风景了。 上次产权案子过后,韩书茗很是伤筋动骨,加上前阵为了完成设计,常去看现场,然后紧赶慢赶的,劳动多,熬夜多,心情又一直不太好。这场婚礼也如同打仗,假笑太多,脸上肌肉都僵硬。现在正好借这如画的地方涤尽心中的烦闷与郁积,重新调整心情。 她在乌镇待了7天,回来后把行李放到她那小小的蜗居,立刻约邱随怡出去吃饭。邱随怡自然欣然赴约。 因上次被红辣椒辣惨了,所以这次邱随怡坚决不肯吃川菜,要求吃西餐,于是两人选了一家西餐厅,她还特别挑了一个独立且清静的座位,好方便她能深入地挖掘韩书茗“婚后”那几天的主要经历和心路历程。 邱随怡对美食一向偏爱,但今天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八卦热情,连食物对她的吸引力也大大降低,她总是问道:“然后呢?后来呢?” 韩书茗笑道:“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精彩了,其实我们也就只是在双方父母面前演演戏,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把我爸妈送回去后,我立刻去旅行了,连行程他都不知道。我们互相不过问对方的生活。合约精神,绝对的自由!你满意了没有?” “当然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共处一室?有没有那个那啥?”邱随怡带着寻幽探密的狗仔心理和贼兮兮的猜测继续逼供。 韩书茗被她逗笑,轻啜了口饮料,摇头笑道:“怎么我们没有发生点什么你好像挺失望似的?是谁叫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吃亏的?” 邱随怡嘿嘿笑了,反驳道:“可我也说了,那男人条件还不错,你也可以假戏真做来个双宿双飞嘛!” 韩书茗白她一眼,警告道:“邱随怡!” 这连名带姓地一叫,邱随怡立马满面堆笑,哼哼哈哈地道:“我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嘿嘿!” 韩书茗带着良好的心情慢慢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目前的现状她挺满意,至少,不会怕接爸妈的电话,不会再应对热心同事和朋友们有意无意举办的相亲会,不用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她是真正地自由了。 邱随怡把头埋于食物中不到一分钟,又找到她感兴趣的话题了,说:“那你现在住哪里?你那房子不是快到期了吗?” “嗯,还有一个多月到期,我先在原来的房子住着,到时候再决定住哪儿?” “你不是说那人房子挺大,你就住过去呗!”邱随怡说完,又赶紧摇手,“不行不行,太危险,你不能住过去!” “我还真会住过去!”韩书茗逗她,“而且,我就计划着过几天就搬过去呢!” 邱随怡瞪大眼睛:“为什么?你真想……想拿下他?” “想哪儿去了?有合约呢。”韩书茗不在意地道,“你放心,我们就算天天面对,也不会有什么故事的!” “我是怕有事故!你把自己送到人家嘴边,是不是太有献身精神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韩书茗轻描淡写。 邱随怡皱眉道:“你呀,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动,算了,我也不管你了。对了,你明天要不要上班?” “当然,我休了这么久了!” “那下班后陪我逛街,我后天得出差,一去半个月呢,要买点东西。等我回来帮你搬家!” “你一做网站的,老出什么差呀?”邱随怡平均两个月出差一次,时间有长有短,这一去半个月,算是相当长的了。 “做网站就不兴老出差了?”邱随怡对这种质疑很是不满,白眼她,“网站运营也有一定的模式好不好?广告投放、商务谈判、接见客户、洽谈业务……哪点也不比别的行业少,不,只多不少!我好歹也是一负责人,去洽谈业务出差公干多平常的事儿啊?” “行行行,我失言了行不?别跟我这儿上纲上线,赶紧吃你的东西吧!”韩书茗看她急眼的样子扑哧一笑。 第二天,韩书茗去公司销了假,正式上班。 她把从乌镇淘到的一些小礼品拿过去送给同事们,整个办公室人人都有所获,气氛热烈。 小张拿到礼品,欣喜之余快嘴快舌地道:“书茗姐,谢谢你的礼物。不过,很奇怪耶,人家度蜜月都选夏威夷,国内也首选海南岛,因为那儿都有海呀,海滩上日光浴,多浪漫呀!你们怎么会想到去乌镇呢?我觉得吧,乌镇那块儿,似乎更适合一个人去旅游哦!”说完意识到这话没说好,吐吐舌头,笑嘻嘻地道,“书茗姐,我随便说说,你别介意呀!” 韩书茗微笑道:“没事,当时只是......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 谢芳梅凑过来挤眉弄眼地笑道:“小张,这你就不懂了吧?有情饮水饱,在哪儿都是天堂。何况,夏威夷海南岛什么的,人人都往那儿去,有什么新意呀,度蜜月当然要选个特别的地方。乌镇那儿多好啊?出文人的地方,被那儿文化气息一浸染,人都没有俗念。而且这时段旅游的人不多,清静,适合谈情说爱。不信哪天你和你男朋友过去看看!” 韩书茗笑了笑,谢芳梅这番话,倒比她解释得更有说服力。 大家听谢芳梅这么一说,兴致又高了,纷纷要看照片,韩书茗把自己拍的照片从电脑里调出来,一张张放给大家看。 小张又快嘴了,说道:“书茗,怎么你都不拍你跟你老公,尽拍风景的?” “老公”这个词让韩书茗怔忡了一下,接着心里一阵别扭,是啊,从婚礼那天过后,她就有了个名义上的老公了,她必须要适应,这个词对应的是那个面目可憎小肚鸡肠的程展锋。 她笑道:“那儿风景太美,咱们都光顾着拍景了。主要是怕我们这样的俗人一出现,影响了美景,所以全都没拍人,连游人都没拍!” 这解释相当牵强,不过大家也都没在意,小张还一脸遗憾地道:“书茗姐,你老公那么帅,你又这么漂亮,其实你们要能在这些风景里多拍一些照片,那才是最美丽的风景呢!” 这些都是去参加过婚礼的,都连声称是,说郎俊女俏,不但不会破坏风景,还会美化风景。韩书茗今天成为八卦的主角,自然全程奉陪。 过了好一会儿,这份热潮才退。 韩书茗去王举贤办公室,见她回来上班,王举贤很高兴。这几天公司事务多,上次韩书茗做设计的那客户对她的风格很满意,还请她再做另一套设计,她回来得正是时候。 拿着一叠资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韩书茗立刻投入到工作当中。结婚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她的生活该回到正轨了。 中午休息时间,整个办公室难得一致,没一个人出去吃,吃过外卖的休息时间,自然免不了又凑一起聊天。 韩书茗作为今天的热点,又一次荣膺成为大家聊天的焦点话题,不过,不外乎是一片羡慕。她听着那些夸赞的话,虽然脸上带着笑,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那个人与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不过签了一纸合约,现在,人们却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真可笑。 好在午休只有一个小时,过两天,热度退了,大家就不会这样关注她了。韩书茗想。 工作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看电脑右下角时间已经五点,想起昨天邱随怡要她相陪购物的,赶紧收拾桌面下班。 谢芳梅正在煲电话粥,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甜蜜,好像约定先在哪儿吃饭,再进行什么节目。 从她身侧走过去,韩书茗刻意忽略那些甜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甜蜜也罢平淡也罢,日子照样过。虽然她已经否定了爱情,而且不准备尝试,但是,她还有朋友。 电梯到了,门在她面前缓缓滑开,里面人真多。 这幢商务楼专门租给各公司做写字楼的,从顶楼一路下来,有七八家公司。 她想等一下部电梯,但想一想,正是下班高峰期,下一部保不准人一样多。于是走进去,站在外面门边的一位西装男士往里挪了挪,给她让出个空位,这西装男有点面熟,因为在同一幢楼里,偶尔也能碰见,好像是18楼一家公司的中层管理。 她道谢! 西装男微笑着说:“不客气!” 在逼仄的电梯空间里,在一群板着脸孔的上班族中,这笑容像一缕阳光,划开了一片阴霾,韩书茗不觉也笑了笑。 电梯走走停停,几乎每一楼层都要停一下,不断有人进来,里面更拥挤了。韩书茗觉得自己失策,忘了时间,没有提前走。现在只能忍受。但愿邱随怡这个急性子不会在那边上蹿下跳地电话追踪。 不过,这里信号不通,她想追踪也追踪不到,让她着急去。虽然这样想,她仍是忍不住看时间。 见韩书茗在短短的时间看了三次表,西装男微笑:“赶时间啊?” 韩书茗笑笑,摇摇头道:“不是!” “今天电梯真慢!” “是的!”她礼貌地回应,笑容很浅。不亲近,也不疏离。 其实两人之间不过点头之交,今天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也不会交谈。 但现在,可能是电梯里太闷了,人多空间少人人不出声,所以,有人挑起话题很正常。 电梯下到一楼,韩书茗先走了出来。果然不出所料,一到有信号的地方,手机立刻欢唱起来,她退到一边,去拿手机。 西装男经过她身边,礼貌点头,微笑着说道:“再见!” 韩书茗回以同样的微笑,拿出手机,应对邱随怡的轰炸去了。 邱随怡不满地道:“书茗,你不会忘了吧,我明天就要出差了,今天你还不准备陪我?不陪就算了,连电话也打不通?重色轻友还是怎么的?” “哪能呢,我今天都准时下班了,刚不是在电梯里手机没信号嘛!再说了,我就算像重色轻友,也得有前提条件!”韩书茗脚下不停,笑着回应。 邱随怡一听也笑了,说道:“说的是,我原谅你了!快点,咱们先吃饭,然后陪我买东西,半个月见不着呢,你会想我的,所以今天我用整个晚上的时间来陪你!” 韩书茗一笑,道:“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就让你陪吧!” 两人约好见面地点,韩书茗已走出大堂,去路边等出租车。 下班高峰时候,车还真不好打,小张倒是见机,韩书茗打个电话的工夫,她已经从另一部电梯里下来,用拼命三郎的架势拦到了一辆车。 见韩书茗还在等,小张挺热心地道:“书茗姐,你去哪儿啊?” 韩书茗说了个地址,她和邱随怡约好在那儿会合,然后吃饭购物。 小张兴奋地道:“书茗姐,咱们同路哎,一起吧!” “不了,我等下一辆!” “书茗姐,你就别客气了,现在这时候,车可不好打。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现成有车,还是一起走吧!” 面对小张的盛情,韩书茗迟疑了一下,今天她已经两度成为众人讨论幸福与美满的主题了,要真同车,她不想再次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接受一番羡慕与好奇的目光洗礼,可再推辞未免矫情,于是笑笑上了车。 两人都坐在后座,小张活泼,话多,没有心机,立刻打破车里的沉默说起来:“书茗姐,我记得你以前住的公寓不在这个方向的呀!哦,对了,我真笨呀,书茗姐结婚了,肯定不会回以前住的地方,一定是回你们的爱之家,是不是?” 韩书茗摇头笑笑,说道:“不是,约了人!”现在她和程展锋,可都是躲在婚姻里的单身,彼此自由得很,哪有什么爱之家? “哦,那肯定是约了老公,要浪漫烛光晚餐,对不?”小张更加兴奋,好像要参加烛光晚餐的是她似的。 “不是,是......朋友!”韩书茗笑得有点勉强,她揉揉额,早知道同车避免不了这样的谈论,先前就不该让自己陷于这样的尴尬境地。 小张也有点不好意思,吐舌笑道:“书茗姐,今天第一天上班,你一定觉得比较累吧?要不你闭目养一下神,到了我叫你!” 韩书茗微笑道:“的确有点累,谢谢!” 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累在其次,主要是为了可以避免去回答小张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那些和程展锋扯到一起的问题,她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小张虽然话多,都是无心的,见她真累了,也不吵她,由着她靠在椅背休息,还叫司机把车载CD开小声一点。 韩书茗想想,觉得这小姑娘其实也挺体贴,她才21岁,涉世未深,正是对爱情和婚姻充满憧憬和好奇的时候,以为所有的婚姻都是爱情铺就,以为所有的婚礼都是爱情的见证,见现成有个可以为她解惑的人,所以问题才会特别多,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她的婚姻她自己清楚,不但不能为小张解惑,就连自己,也在迷惑之中。 日子在平静无波中过去,韩书茗埋头设计之中,她去看现场,带着安全帽,在只完成框架的楼层里一间间地看,晚上或加班,或在自己的蜗居里画图纸。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邱随怡出差回来。 她还没搬家,反正才“结婚”不久,近期两家父母不会过来,她迟搬早搬问题不大。从心底里,她是不太愿意住到程展锋那套房子里去的。尤其是某个深夜,当她从图纸中抬起头来,看着安静的空间,还有她一手布置起来的种种温馨,心中总会涌起一阵不舍,有一种继续租下来的冲动。 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第一是因为两天前小区的另一幢公寓楼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幸好那家没人,但财物被洗劫一空,案子至今没破。既然这里不太安全,她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第二是她已经给房东电话留言,说房子租期满后可以另处,也许房东都找好下一个租客了,只等她走了。只是实在太忙,搬家的事被一拖再拖。 这段时间她和程展锋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任何交集,就像以前一样,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并没有因为一张结婚证而让两人有所关联。 她忙,程展锋也一样忙,相比较,她倒比程展锋享受一份耳根清净。 程展锋的日子回到正轨后,加班的劲头也回到正轨。杨铮伟前阵接的案子,以事务所现在的人手来做,每个人都不轻松,负责跨省案的律师还在出差中,请假的谭广明还没来上班,两个人忙得脚底朝天。 难得的是,在忙成这样的时候,杨铮伟这个八卦男对他的生活还相当关注。开始两天加班倒没说什么,但后来,看程展锋又把事务所当家了,不到深夜不回去,终于忍不住,常来敲打敲打,对他和韩书茗的关系似乎相当关心,好奇他闪婚的动机是什么。偶尔也调侃叫他别冷落新婚妻子,当心后院失火。 每次都被程展锋笑骂走,当然,有时候程展锋被他烦得没法,也会选择惹不起躲得起。比如今天加班到八点,杨铮伟一进来,他立刻拿起西装,道:“我下班!” 杨铮伟耸耸肩,笑眯眯的,似乎对自己能有这样的影响力很有成就感。 从事务所到他家的路要经过几条主干街道,已是华灯璀璨,这个城市的夜晚从来不沉寂。在一片灯光里,忆缘酒吧映入眼帘,程展锋车速缓了下来,他每次回家都要路过这里,不过,都已很晚,他又很累。今天不同,今天时间还早,而他,也需要放松一下,去想一些问题。 酒吧招牌的霓虹灯充满了诱惑,其实这家酒吧最诱惑人的地方是有一个特别厉害的调酒师,能调出各种不同口味的酒,所以吸引了不少来客。 而这酒吧装修高档,来这儿的人大都是比较有品味有修养的人。良好的环境,使这里成为很多都市白领男女的首选,生意红火。 程展锋停好车,走了进去。 这个时段,正是酒吧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舞池里有人在跳舞,程展锋在吧台前坐下,要了杯路易十三。 升降舞台上,有个长发歌手在唱歌,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有点沧桑的感觉。但显然正是这种沧桑让人们找到某种共鸣,来捧场的不少。 歌手一首歌唱完下台,音乐一变,换了一曲节奏很快的摇滚,舞池里顿时热闹起来,刚还不过几对人的舞池,一下子像煮开锅的饺子,人头攒动。 程展锋背对吧台,端着杯子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 这时,舞池里传来一阵口哨声,人群渐渐向外围扩散,留出中间一块空地,一个女子正在忘我跳舞,她身材很好,身子柔软,看起来很有跳舞的功底,跳的动作优美而流畅。大波浪的卷发随着跳舞的动作遮了脸,看不到长相。人们把她围在中间,用口哨声和尖叫声为她喝彩。 程展锋的目光随着跳舞女子的身影转了两圈,觉得有些熟悉,不由多看了几眼。这时,随着那女子最后一个甩头动作,大波浪卷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居然是邱随怡。 程展锋很意外,没想到在这个酒吧里居然看到她,想想也是,上次他不就在这里遇见韩书茗了吗?杨铮伟说过,这里是白领男女的首选,想必她们也常来。 他心里一动,邱随怡在这里,不知道韩书茗在不在? 但舞池里灯光很暗,人群拥挤,他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想想又觉得好笑,就算她在又怎么样呢?两个人又没有什么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邱随怡一舞跳完,在众人的掌声和口哨声里下了舞池。 程展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着她一直走到右侧面那盆热带植物后的一张桌台边坐下,她的对面坐了一个人,却被植物遮了,看不清面容,却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程展锋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韩书茗,想不到这么巧,他这么心血来潮来一次酒吧,竟然会遇到她们。 他把杯里的酒慢慢喝完,真有意思,两人在上次送走韩书茗父母后,20天了,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她答应搬到自己那套房子里住,却迟迟不搬,看来,还是怕他有什么企图,真好笑。 他把杯子放下,向邱随怡那张桌台走去。 那边果然是韩书茗和邱随怡,其实倒也不是巧,程展锋虽然只是偶尔来,但韩书茗却是常来,她交了设计稿有一周多时间,这一周来,几乎天天都会和邱随怡来这儿喝一杯。 邱随怡男朋友在深圳,而韩书茗近段没有设计任务,两人下班后的时间都很富余,来这边喝杯酒跳跳舞,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这时,邱随怡刚一口灌下去一杯颜色翠绿的鸡尾酒,还夸张地甩手扇风,道:“渴死我了!” 韩书茗笑道:“人人喝酒都像你这样牛饮,酒保就要跳楼了!”她全忘了几个月之前,她也曾这样让酒保想去跳楼的。 “他要跳楼跳吧,我不跳就行了。我一向信奉,走别人的路,叫别人无路可走!”邱随怡满不在乎,看韩书茗一眼,“你怎么不去跳舞?” “跳得没你好,下去找难看呀?”韩书茗浅笑。 “整个舞池也没有跳得比我好的,他们怎么不怕找难看呀?” “真不知谦虚,”韩书茗失笑,轻啜一口杯中的酒,道:“我发现我这几天来的目的,无非是看你每日一舞,以后你要出名了,可别忘了我这个铁杆粉丝。” “那哪能呢,我总需要个提鞋的吧!”邱随怡促狭地笑。 两个人正说话,一个声音很突兀地插过来:“真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们!” 韩书茗还没说话,邱随怡张口就来:“先生,你这搭讪方式太落伍了!” 程展锋不在意地笑笑,道:“是吗?谢谢指教,看来我得与时俱进才是!” 韩书茗道:“你有事吗?” “对呀,你有事说事,没事别来打扰我们。我可告诉你呀,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你别想着书茗和你领了证,你就要她这样那样的!”邱随怡一副护航保驾的样子。 程展锋笑笑,坐下来,看着韩书茗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搬?” “嗯,我......还要过一阵!”韩书茗一想这是自己理亏,当初说好结婚后就搬,但她先去旅游,回来后又忙于工作,现在工作忙完了,又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倒是言而无信了。 “你那边房子还有多久到期?” “还有一周吧!”其实只有三天了,不过她真没做好搬的心理准备。 “其实,你并不想搬,对吗?”他略略眯起眼睛,灯光下,眼中的含意看不分明。 韩书茗飞快地看他一眼,坦然道:“不错,我一时不习惯,再说,现在不年不节的,你爸妈和我爸妈都不会过来,我想过半年之后再搬!” “你......不守约定?” “喂,姓程的,你别太过分了,既然到你那儿也是交房租,现在也是交房租,书茗为什么要搬你那儿去?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你们又没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有什么企图,所以,一定逼书茗搬家?”韩书茗还没有说话,邱随怡先爆发了。 程展锋目光转向邱随怡,眼神有点冷,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邱随怡哼道:“我知道,我也没有干涉,作为一个外人,说句公道话而已,如果你没有企图,不会这么要求。不就是为了让你父母相信吗?书茗也说清楚了,现在不年不节的,她也会配合你,你还怕什么?就算是真结婚,在两个地方住的也多了呢,何况你们假结婚!” 韩书茗笑了笑,按住邱随怡,对她摇摇头,侧头对程展锋道:“我的确没有准备好,不管你怎么说,我暂时是不搬的。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也一定不推辞,希望你能理解!” 程展锋淡淡笑了笑,说道:“也好,但是,元旦之前,你一定要搬到我那儿去。” 元旦?还有半年呐,韩书茗难以相信地看向他,确定他语气很平和,脸色很平静,不是在开玩笑,也没带嘲讽戏谑之后,才狐疑地问道:“你说真的?” “嗯!”程展锋道,“当然,如果你现在要搬来,我会更高兴,这样可以省很多事!” “不,不用了!”能够不搬,韩书茗求之不得,立刻表态。 程展锋点点头,道:“嗯,那就这样!”说着,站起来往外走,买了单,走出酒吧。夜色很苍茫,天地高远,他对着遥远的夜空,长长地出了口气。 第二天,韩书茗立刻联系了业主,要续租半年,电话拨通,是个男人的声音。韩书茗说明续租意向。对面男人有点迟疑,道:“韩小姐,按说你是现在的租客,虽然半年时间有点短,我也应该答应。可是之前,你已经给我留言叫我准备另处,我也物色了几个人。你现在叫我推掉,未免太为难了!” 韩书茗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在电话里陪了小心,最后,和业主约定面谈。 她虽然已经租这公寓不短时间,但之前租期一直是整年,房租是从银行卡上划过去的,这房子装修不错,水管电路也都不错,中间没有需要联系业主的地方,她总共也就见过业主一面。 约在小区门口的茶餐厅,韩书茗只点了杯饮料,边喝边等。 门开了又关,那个五十多岁的业主却没有出现。韩书茗看看表,约定的时间还差几分钟,心想不会不守时吧? 一个声音透着意外声音响起:“韩小姐?是你!” 韩书茗抬眼,对面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不是常在公司电梯里遇见的那个西装男吗?没想到他住这儿。她笑道:“你好!” 西装男在她对面坐下,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韩书茗吃惊道:“你,你是......” “对,我是业主,康志博,这房子是我大学刚毕业时候买下来的,后来另买了房子,我爸妈一合计,觉得这房子空着不如租出去。真巧,原来是租给你了!”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韩书茗笑笑,道:“是啊,真巧!”难怪在电话里觉得声音年轻多了,原来是老爸换成了儿子。她想起约见他的目的,说道,“不好意思,康先生,我也知道只续租半年的确是很麻烦,尤其是在你已经物色了另外的租客的时候。不过,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我想继续住下去。希望康先生能行个方便,我可以多出百分之十的房租。”照房价现在这个涨幅,提高租金是必然的,不如她主动提出来。 康志博笑了,很爽快地道:“韩小姐太客气了,既然是熟人,自然好商量。我并没有要涨租金的意思,只是觉得时间太短手续麻烦,而且我也和别的房客谈过。不过既然韩小姐有特殊原因,作为朋友,当然应该体谅。就按韩小姐说的,我推了别人吧!” 韩书茗没想到这么顺利,果然是人熟好办事,虽然他们不熟,只是有几面之缘,但事情有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她希望的吗?她高兴地道:“那谢谢你了,康先生!” 康志博笑道:“别客气!对了,这家店的虾饺和肠粉特别好吃,我以前常吃。”说着,招手叫服务生,各叫了两份。 他很自然,好像两人已经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韩书茗根本无从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人家刚才大方地答应她续租的事,这会儿拒绝也很不近人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一样自然。 韩书茗起床晚,没有吃早餐,一是有些饿了,二是这虾饺和肠粉的确很好吃。加上康志博很健谈,这顿吃得很开心。更开心的是,续租的事这么顺利地解决了,她可以继续在这儿住下去。 虽然之前曾发生过入室盗窃事件,不过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以前在同一幢大楼上班,不过点头之交,倒是这续租事件,让两人变成了朋友,她觉得康志博这人挺不错,热心而且不拘小节,有这样的朋友是件快乐的事。 程展锋的忙碌中,加之韩书茗的刻意回避,两个人真是不相往来。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上次在忆缘酒吧,离现在整整三个月了。他们都很习惯这种生活方式,和没有领结婚证前一样。而事实上,当初决定AA制结婚,不就是为了现在这种生活吗? 程展锋本来就工作忙,现在也一样。 韩书茗工作不忙的时候,和朋友同事们出去吃吃饭,KK歌,或者和邱随怡打发多余的时间,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两个人偶尔通短信告知一下行程,比如出差之前,防止临时需要串演找人找不到。 虽然程展锋是名扬家居设计的法律顾问,可她只是个设计师,两人公事不交集,私事更不用说。 因为租房事件,韩书茗与康志博已经是很好朋友了。两人就在一幢大楼上班,经常见面,要是恰逢都没什么安排,经常一起喝杯咖啡吃个饭什么的。 十一长假,以前这时候韩书茗会回家,不过这次不同以往,一个人回家会让爸妈怀疑。她也不能叫程展锋来配合她,再说,即使程展锋肯配合,她也嫌演戏太累呢。 康志博计划去庐山,得知韩书茗没安排,盛情邀请一起。 韩书茗本来没想答应,毕竟现在她也是有妇之夫的身份。但后来一想,假结婚不就为了一份自由吗?要顾及这么多,那还有什么意思?一个人旅游索然无味,有伴那是求之不得的,于是欣然同意,两人报名参加一个旅游团。 长假前一晚,他们在一家西餐厅谈这件事,事有凑巧,杨铮伟和一个当事人恰好一起来这家餐厅吃饭。 韩书茗对杨铮伟没什么印象,但杨铮伟念念不忘曾经拼酒输过,对她印象深刻。这一看到,正觉得意外呢,还没想好要不要打招呼,就见到她和面前那男人举杯微笑对饮。 本来韩书茗和康志博目光交流,只是会心一笑,看在杨铮伟眼里,却是情意绵绵、火辣辣赤裸裸的奸情。 他眼珠子差点掉落地上,立刻找了个借口上洗手间,给程展锋打电话通风报信。 程展锋那时刚完成一起案子的辩护,刚从法庭走出来,被杨铮伟的催命电话一扰,顺手把提包递给孙柳红,接听。 “展锋,我早叫你别把工作当家,现在好了吧,后院失火了吧!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杨铮伟的声音好像天塌下来了般严重,又急切又气急败坏。 程展锋一头雾水,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兰朵花园餐厅,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 “你老婆、那个母夜叉、韩书茗!” “这不正常吗?都在一个城市,很容易遇见!犯得上这么如临大敌的?”程展锋好笑,他以为遇见国家元首呢。 “关键是,她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的,很明显关系不简单!”杨铮伟急了,声音不自觉提高,引来别人侧目,他赶紧捂了嘴,压低声音道,“哥们,这是不寻常,你要不信,自己来看看!” “你多想了,那是她朋友!” “哥们你傻吧?什么朋友会这么亲密?” “别说了,我相信她。就这样,啊!”程展锋皱了下眉头,杨铮伟的电话有点突兀,让他有片刻的发怔。他几乎要忘了,这韩书茗是他法律上的老婆呢。杨铮伟不清楚两人结婚的内情,可是他清楚,不干涉对方自由是合约重要的条款,他实在也没有什么理由去管她结交什么朋友,甚至与谁暧昧。 “喂,喂……”杨铮伟听着对面的忙音,急叫了几声,无奈地看着手机,展锋这是什么意思?漠不关心似的。他看了一眼韩书茗那边,终于悻悻地回到座位。 程展锋拿着手机在那边思量良久,手指终于按在通话键上。 听见来电铃声,韩书茗拿出来一看,对康志博笑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康志博微笑点头。 她走到一边去接听:“程展锋,你有什么事?” “别忘了,在法律上,你还是我的老婆,拜托你,不要在公共场合与别的男人太亲近!”程展锋声音冷漠。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表达得够清楚了,你的理解能力有障碍吗?” “你……”韩书茗被这无端的指责捅得怒气上扬,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他以为他是谁?她冷冷道:“程展锋,你搞清楚,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我知道不能干涉你的自由,可是,你也要给我留三分薄面,别太过分!” “到底谁过分?”韩书茗一口气噎在胸臆处,险些窒息,气呼呼地质问,“我有交朋友的自由,我有社交的权利,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别把手伸那么长!”说完,她狠狠地摁断电话。 程展锋在这边气得咬牙,钻进车里,也不发动,点了一支烟,猛抽一口,她居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怎么可以? 让别人看到,不是笑话吗? 那口烟喷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又想:他们只是AA制婚姻,假结婚,她有这个自由,没什么不可以。 怔忡之下,他被这个事实击中,心中莫名涌上一阵失落。 这是怎么了?他不应该去管她,也不应该去关心她的。沉默了好片刻,他发了条短信过去:“对不起,我不太冷静,你说得对,我无权干涉你!” 没有回复,想必气得不轻。 夜里,韩书茗的短信发过来,通知行程,她将旅游7天,不在本市。 程展锋看着那短短几个字,长长吐了口气,他应该要调整心态,像之前一样,对她不关注、不理会,如同路人。在这点上,她就比他做得好。 程展锋发了会儿呆,默然删了那条短信。 他要履行合约,继续享受自由,不必在心中为她留下位置。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冲动,去过问她的行踪,自找麻烦。 之后,还是偶尔听到关于韩书茗的消息,就像韩书茗也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有一天,两人甚至在一间餐厅里碰到,那时,他是和当事人一起,她是和客户一起。 他们离开,她们进来。 两个人擦身而过,只是对看了一眼,很平淡的一眼,对任何比陌生人亲近一点的人的那种普通眼神,连招呼也没有打。 Chapter 10 模范老公冷淡妻 转眼到了十月底,这天晚上杨铮伟加班到七点,快到门口了,无意中回头,看到程展锋办公室的灯光。他摇了摇头,实在弄不清楚程展锋是怎么想的,即使上次告诉他他老婆可能有外遇,他也漠不关心漠然置之。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他关心的呢?杨铮伟觉得,作为好朋友,应该给他洗洗脑,男人事业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视家庭,光顾事业不顾家庭的男人,留不住他的女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程展锋正在翻看案卷,不知道翻到哪一宗,眉头紧锁,脸上有些愠怒。 杨铮伟凑近去看,这是前段他接的一宗刑事案,一对男女在网上认识并相熟,相约见面,地点在男孩学校附近租住的公寓楼。 男孩想和女孩发展点更亲密的关系,但女孩见男孩与网上的印象大相径庭,自然更与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不相符,只肯做普通朋友,抵死不从,男孩却不肯依,不惜用强。 被男孩逼得没法,女孩又惊又怕,顺手拿起果盘上的水果刀自卫,原意也只是想吓唬男孩别乱来,却没想到彻底激怒男孩,男孩夺过水果刀,将女孩连捅7刀致死。藏尸三天,才去自首。 男的叫曹见新,女的叫李筱红。 现在曹见新的家人委托伟锋律师事务所代为辩护,希望保住他的性命。 程展锋看见杨铮伟凑近,伸手揪住他的领带,把她的头拉得靠近,哼道:“你脑子烧坏了吧?什么案子都接?也不看看,这么恶劣的案件,这么明显的案情,根本不用打。” 杨铮伟赶紧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的领带,整理整理塞进西装,嬉皮笑脸地道:“我知道,我本来是不接的,但是,对方给的条件相当优厚,说只要我们尽力,就付酬。这不都是我们事务所有口碑吗。再说,我们只有这类案子的以往记录薄弱些,我想,如果打赢这种必败的案子,咱们事务所可就大大有名了!” “什么名?怕是臭名远扬吧!”程展锋沉下脸,“铮伟,你为了他家给的条件优厚,就把这案子接下来?如果你真打赢了,你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有没有为受害人想过?那女孩子才21岁,还在读大学,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就这么葬送在一个冷血凶手手里,谁给她一个公道?何况,这男的已经20岁,18岁就已经成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他这么凶残,法律不制裁他,他还会继续害人的!” “我知道,可是,我也得为事务所考虑呀。就算是被骂,那也表示咱们是有实力的,能做到人所不能。为什么我们不试试呢?如果真的成功了……” “如果真的成功了,你会良心不安一辈子!”程展锋冷冷打断他。 “不是我,是你,是你,嘿嘿,展锋,人家指定这个案子要你接!” “这类案子我不会接的。” 杨铮伟陪着笑,试图说服他,“我想过,即使我们不接,他家也会找别人,还是会有别人接。现在既然已经接下来了,肯定得打。律师的职业操守是什么?是尽力为当事人辩护,尽力打赢每一场官司。” “那也得是值得打的官司!维护当事人的利益没错,也得看当事人是谁!” “展锋,你不是说过,看待案子要客观,不能带主观情绪,你现在太主观了。” “我主观?我本来就很可观,什么时候主观了?” 杨铮伟指着案卷说,“还说不主观?其实这案子看起来恶劣,也有可商榷的地方。你看,第一,是女孩先拿起刀的;第二,男的捅了三刀后女孩挣扎并大声呼救,男的惊慌之下失去理智才会继续捅后面四刀;第三,男的并没有逃,他是自首的。” 程展锋的脸色越来越冷,尤其是听到杨铮伟说后面三条,更是拍案而起,道:“杨铮伟,你是什么逻辑?一个女孩子在可能遭到强暴的情况下,拿起一把水果刀自卫,这也成了被杀过程中应当承受的责任?不拿起水果刀,就要被强暴;拿起水果刀,就要被杀死?你是律师,应该明白,女性遭遇强暴,自卫过程中致人死命,也不算防卫过当。何况她只是想阻止对方的暴行,并没有伤害对方。至于第二点更荒唐,被捅了三刀,不挣扎不呼救,伸长脖子等着被杀?你的意思是说,后面四刀的责任在死者,不是在凶手?第三点,藏尸三天才自首,恐怕也只是思前想后,无路可逃,才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机会,这不是代表悔过,这是代表怕死。你居然准备用这三点来说服我?” 杨铮伟急了,辩解道:“我哪能呢,我就这么丧尽天良啊我?这不是客观的分析案情吗?只是给你提供一点参考。这不是接下来了吗?对方都说了,别的方面不会有问题,主要看我们法庭上的表现。一个好的律师,是可以扭转乾坤翻手为云的,我们只要找好着手点,针对这个点展开辩护,要留下那小子的命不是难事。展锋你完全有这个能力,你就当帮帮我吧!”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就算帮得上,我也不帮!” “展锋,别这样……” 程展锋伸手阻止他,“你不用再说了,这事没得商量!你推了他,我不会为这种社会败类服务,我希望你也不会!” 杨铮伟耸耸肩,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好吧,既然你执意不接,那我明天去推了。” 程展锋看他一眼,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一点什么,问道:“有这么为难?” 杨铮伟挺胸道:“没有,当然没有,赔点钱的事!” “只是赔点钱的事?” “就只是赔点钱的事!”杨铮伟笑得满不在乎。 其实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对方是个富二代,父亲颇有手腕,认识不少有头脸的人,似乎还不只这些。杨铮伟虽然是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但还是有各方面的人来打招呼,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这烂泥往身上糊。 现在如果推掉,怕也不是这么容易。 “铮伟!”他走到门口,程展锋叫他。 “还有事?” “你推掉这边,就说我接了受害者家人的委托!” “不是吧?”杨铮伟大惊,几乎是冲到他面前,扶住桌边,大声道,“你什么时候接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正准备接。你刚刚说,对方说别的方面不会有问题,主要看律师法庭上的表现。照这样看来,应该没有人会为受害者说话,所以我来接吧!” “展锋,你明知道是这情况还接,你得考虑清楚。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别这么理想化,这个社会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你也做不了英雄!”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也不是理想主义,只是想帮那可怜的女孩讨个公道。” 杨铮伟皱眉:“你要我推了我没意见,但如果你要接对方的委托,我反对!”他看着程展锋,坚决地说。 “我们都有接案子的权力,为什么反对?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我就是反对!” “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你是怕影响事务所以后的发展?还是怕我输了影响事务所的声誉?”程展锋与他对视,目光中也透着坚定不移的执着和锋芒毕露的质疑。 杨铮伟大怒,站直身子,气得呼吸不稳,似乎想干点什么发泄发泄,砸桌子,或者扔书。但手虚动了几下,终于什么也没做,只回头指着他,气呼呼地道:“程展锋,你犯什么浑啊?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唯利是图的人?我就把事务所的业务看得这么重,重到见利忘义的地步?” 他猛拍桌子,越说越气愤,“你就想着我是为了事务所,怎么就没想过,我是为了你呢?你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吗?你知道这中间有多少牵扯吗?这案子都已经两个月了,为什么现在才提起公诉?这么明显的案情,你以为那段时间是在取证啊?你以为我真为了报酬才把这东西接来?我是不得不接!现在要推掉,那也顶多是个灰头土脸,顶多多陪些笑脸赔点钱。可是你要这么对着干,你知道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在等着你吗?你以为你无所谓?你以为你无坚不摧啊?咱们只是小律师,辛苦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有了点地位有了点名气赚了点钱,咱们不能拿自己未知的东西来赌。水太深我们蹚不起,你到底是想蚂蚁撼大树还是想螳臂挡车?我不怕赔钱,就算赔上事务所,那算什么?可是,你居然这么看不起我,你居然把我当成这种人。程展锋,你这混蛋!” 程展锋很淡定地把他伸到面前的手指拨了拨,从桌上烟盒里抽了支烟,点燃,身子半靠在坐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透过朦胧烟雾,看着对面杨铮伟气得扭曲的脸,道:“铮伟,你可以骂我混蛋,骂我不理性,但是,我还是会接。我会主动联系受害者家人,你那边有没有资料?” 杨铮伟大骂了一通,被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避重就轻了,他一屁股坐下,气呼呼地道:“没有!” 程展锋笑了,抓起烟盒扔给他,道:“别这么小气,有失你的风度啊!” 杨铮伟虚空一捞,把烟盒捞在手里,抽出一支点上,哼道:“我他妈的都想抽你了,你可以说我吊儿郎当说我不务正业,可你居然质疑我把利字看得这么重!” 程展锋哈哈笑道:“别跟我这儿急眼,你敢让我接这种案子,我还没跟你急眼呢。” 杨铮伟本来气呼呼地,一听倒笑了,边点烟边道:“这不就推掉了嘛!” 程展锋把手中的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道:“你来不会是为了和我讨论这案子的吧?” 杨铮伟想起来的目的,道:“当然不是。展锋,我还是劝你慎重。你还记得一年前的孟律师吗?” 一年前另一家事务所的孟子春律师在接一起遗产案时,查到关键性资料,结果无缘无故溺水而死,虽然后来查出非自杀和意外死亡,而且也抓到了幕后凶手,正是遗产案中的对头,为了得到几百万的遗产,毁灭证据,杀人灭口。 程展锋知道他提孟子春的事是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不由笑道:“你想太多了吧?中国是个法制社会,孟子春的案子只是个例,照你这么说,都无法无天了?就算水有些深,那也不过各出手段,你不用担心!” “展锋,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老婆想想!” “老婆?”程展锋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道,“与她有什么关系?” “一家人,你的安全受到威胁,难保她不会受池鱼之殃!” “不会的。”当然不会,那个韩书茗和他大半年来没见过几面,有什么事连累谁也连累不到她。 杨铮伟吸烟,斜眼看他,“先不说案子的事。展锋,我就搞不懂你了,当时劝你不要闪婚,你非要,从见面到结婚不满三个月。现在既然结婚了,有天天把办公室当家,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男人事业为重,有什么问题?” “可,可你太冷落人家了,似乎有点过了啊!我都觉得,上次我遇上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你还这么漠不关心!” 程展锋笑道:“我说杨铮伟,你什么时候做起居委会大妈了?” “我就奇了怪了,”杨铮伟道,“你们俩吧,特别不像夫妻,怎么想怎么不像,你看你一天陪她的时间多少,你看我一天陪董莎的时间多少?强烈的对比吧?” 程展锋有些好笑,如果铮伟知道自己和韩书茗结婚的真相,一定更难接受,直接骂他是疯子吧。他把案卷收了,说道:“好,我听你的,现在回家!”虽然他知道家里肯定是没有韩书茗的,但是他懒得解释。为了避免再次被轰炸洗脑,他选择离开办公室。出去喝一杯也好,回家睡觉也好,至少耳根清净。 杨铮伟笑道:“这才对嘛。不过我也挺佩服你家那母夜叉的,就你这加班法,是我家董莎,非得给我拧着耳朵揪回家不可。她倒好,不闻不问,连律师楼都没来过,只管自己玩的开心。我说哥们,你家母夜叉酒量大,度量够大,连想法,也是开明到让男人无法接受。” 程展锋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刚放臂弯里,闻言失笑道:“你这是在夸她吗?我记得你对她印象不怎么好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兄弟,人家是你老婆,不看她那僧面也得看你这个佛面是不?这有句成语叫什么?‘爱屋及乌’,我就是爱屋及乌了。”杨铮伟笑眯眯地道。 程展锋摇头笑,道:“走吧,这都七点多了还不走,不怕你家董莎过来拧耳朵?” 杨铮伟笑道:“这就走了。” 两个人并肩走出去,孙柳红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看来,近水楼台的希望一失去,纵使帅哥还是那个帅哥,老板还是那个老板,魅力已经不如从前了。杨铮伟想起孙柳红以前的殷勤,对着那个空座位挤眉弄眼地笑。 程展锋倒是没有在意,也没回头,大步流星地走着。 杨铮伟看着他的侧影摇头,心想真是不解风情。 有些男人天生属于事业的,家庭压根儿不能羁绊他,他的一生会因为事业而发光发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有在事业中才能找到灵魂,找到活着的价值。他们的成功是必然的,不过,成功的光环后面,肯定掩盖着不少妻子的眼泪。展锋显然就属于这一类,一个事务所有一个这样的人就行了,反正他杨铮伟余生最大的事业不是伟锋,而是董莎。 程展锋一边开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窗外的夜景。他本来想再看看那个曹见新杀人案子的卷宗,但被杨铮伟一搅和,只得压马路。 那个被杀害的女孩,她多年轻啊,可现在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亲人无尽的悲痛换不回一条鲜活的生命,如果那个叫曹见新的男子不受到应有的处罚,天道何存,法律的公正何在? 第二天,程展锋一上班就让孙柳红联系昨晚和杨铮伟讨论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李筱红的家属,孙柳红怔了一下,说道:“程律,你,你联系他们干什么?” 程展锋一看,立刻明白这案子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孙柳红意识到失言,她虽然有点花痴,但绝对是个称职的助理,立刻道:“我这就去联系!” “如果有可能,你帮我约他们,我下午和他们见个面!” “哦,好的!” 程展锋没再多说,进自己办公室去了。 刚走进事务所的杨铮伟隐约听到,忙过来问孙柳红:“展锋要找什么?” “哦,程律要约见李筱红的亲属!” 杨铮伟听了直吸气,“不是吧,他来真的?”忙快步过去,推开程展锋办公室。 程展锋根本不抬头,只道:“如果你来劝我,那就免了。还有,你赶紧把这边推了,不然,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 杨铮伟咬牙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我决定了的事什么时候更改过?” 杨铮伟困兽一样在他办公室踱圈,似乎在进行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停下,双手撑着桌面,对着伏案的程展锋道:“我提醒过你,水很深,你一定要蹚,我也不反对,但是会遇到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兄弟,你听我一句话,你要随时做好撤出的准备。管他妈的名誉地位,什么也没有生命来得重要。” 程展锋笑了,抬眼看他,道:“别说的跟天要塌下来似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没事的。” 杨铮伟伸手拍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程展锋做了李筱红家属这边的律师之后,一切都很平常,并没有杨铮伟所说的那些可能发生。连杨铮伟都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公审还有一段时间,程展锋还得准备别的案子的开庭,事务所前段接的活多,每个人都忙。 在这样的忙碌中,程展锋偶尔会想起韩书茗来,每每总是自嘲地笑笑,选择这种契约是结婚是无比正确的,不但不需要对对方付出感情,连时间也不用付。 如果是正常的婚姻,他忙成这样,不到深夜不归,对方总会有所怨言的吧?但现在,这都半年了,两个人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工作,顶多在必要的时候发条短信通知一下行程,连电话也不用打一个。 月初,程展锋联系韩书茗了,他发了条短信,因为程妈妈第二天生日,程展锋请韩书茗帮忙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收到短信的时候,韩书茗正在邱随怡的住处,两个人躺在她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短信,她笑了一下。 邱随怡问道:“笑什么?” 韩书茗把手机递给他看,邱随怡也笑了,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们跟做家庭作业似的?谁家谁谁生日了,要打电话,谁家谁谁怎么了,要怎么样。那你们是不是还要定期来个碰头会,见见家长啥的?” 韩书茗笑道:“可不,这都到年底了,过年过节的,肯定得见家长。到时候不开个碰头会,怎么知道安排?”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又响,是程展锋的第二条短信,希望韩书茗能去他那儿,因为两人在一起打电话才能避免更多的提问。 邱随怡看了短信内容,问道:“你去吗?” “当然。他妈妈很精明,如果不是一起打电话,要被她察觉了肯定会有所怀疑,怎们就穿帮了。” “是去他家哎!” 韩书茗逗她道:“我又不是没去过,以后还得搬过去和他同住呢!”见邱随怡很不放心的样子,她笑了,道,“别担心,那人虽然有些讨厌,但不是坏人,没事的!” 第二天是周三,韩书茗早早下班,在电梯里,又与康志博碰到,康志博笑道:“书茗,我发现我们在电梯里遇到的几率是十分之一。看来这阵你准时下班的时间并不多!” 韩书茗笑道:“我近来加班并不多,也许是错过了,这不有两部电梯吗?” 电梯里还有谢芳梅小张等几个同事,大家有说有笑的,电梯仍是一楼一停,反正大家已经习惯。 康志博道:“书茗,今天有什么活动?我们一帮朋友聚会,要不一起呀!” 韩书茗微笑道:“今晚还真有事,约了人!” “哦,没关系,下次再叫上你!”康志博很自然地道。 电梯到了一楼,几个人正往外走,小张忽然叫道:“书茗姐,你老公哎!” 这一声,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韩书茗结婚这么久,她们从没见过她老公来接她,自然觉得很特别。而康志博,和韩书茗认识这么久来,每次只见到她一个人,从没听她提过她老公,听到这个词,非常惊讶。 韩书茗看过去,果然见到程展锋的车停在路边,人靠车而站,指间夹着一只烟。香车美人中美人这个词未必是女孩子的专利,其实香车美男也是相当有视觉享受的。 小张作膜拜状,小声地道:“太帅了!” 韩书茗略皱了一下眉,她想起前几天在洗手间里听到谢芳梅与小张之间的对话,当时小张和谢芳梅不知道她在隔间里,小张道:“芳梅姐,书茗姐不会和她老公吵架了吧?” 谢芳梅道:“别乱说话,他们结婚才两个月呢,怎么会吵架?” “那怎么这么久了,从来没见她老公来接她下班?你看楼上的周小月,结婚都半年了,她老公天天来接呢,多恩爱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书茗老公 忙呢!” “这倒是哦!” 韩书茗当时也是一笑置之,她知道不止小张有疑问,与她相熟的人可能都会这样想。不过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之前程展锋从不来接她下班,她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很符合合约的精神。 可是现在他居然来接她,虽然明知道是为了晚上一起打电话给程妈妈的事,但他这么突兀的出现,至少也应该先跟她招呼一声。他就以她老公的身份,这么站在所有人面前,让她有了瞬间被人扒光衣服站在大街上的感觉。 程展锋其实并不想来,不过这阵子杨铮伟居然还热心于居委会大妈这个角色,关心起他的感情生活来。非把他手头的案卷抱走,逼他做一回模范老公。 杨铮伟不明真相,他也不想解释,心想既然请她帮忙,约了晚上一起给妈妈打电话庆生,似乎应该请她吃顿饭感谢一下。于是把杨铮伟说的一定要带着玫瑰来这条直接无视,只开着车过来了。 韩书茗匆匆对身边的人道:“那我先走了,再见!” 小张小声对谢芳梅道:“书茗姐好像不太高兴,奇怪!” 谢芳梅笑道:“小丫头别八卦了,书茗这人内热型,高兴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你以为像你一样,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才叫高兴呀?” 康志博也笑道:“对呀,老公来接,怎么会不高兴呢!” 小张笑眯眯地道:“哎,这位帅哥,你和书茗姐好像也挺熟啊,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可之前我见你们在电梯里也不怎么说话的!” 康志博含意不明地一笑,道:“也不算很久,不过,很有缘!” 这时,韩书茗已经走到程展锋面前,因为同事们在不远处,她不想成为八卦的话题和众人注目的焦点,有什么话也得等会儿再说。 程展锋熄了烟,道:“上车吧!”钻进驾座,并没有帮她开车门。 韩书茗心想真没礼貌,要么不来接,来接居然还这么摆谱,同事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就算帮忙做做样子也好。 她心里忿忿的,脸上却微笑着,拉开副驾门,弯腰进去时突然想:不是一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吗?怎么因为这个没给自己开车门的小小动作,对他心生了一些不满?这似乎与合约精神不相符了。 他可以没礼貌,她不能因为他没有礼貌而对他不满。再说,这本来是衍生出来的小事,真正的事情是他为什么要打破一直以来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到这里来扮模范老公? 程展锋发动车子,看见公司大楼和同事们的身影消失,她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他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这么明显的意图,你应该不用问才是!你可以以为,我只是想表现的模范一点,体贴一点;或者,我礼下于你,是因为有求于你;又或者,我只是路过,顺便带你回家!” 韩书茗有些气结,是他破坏了平静,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凭什么?她侧过脸,声音如刀:“我为什么要去猜测你的行为,我只是警告你,以后别再干涉我的生活。合约里我该做的,一定一件不少;不该做的,我绝不逾规,希望你也是!” “彼此彼此,合约里逾规的事,我一件不会做,既然没说明是逾规,我偶尔做做也无妨!”程展锋还是从后视镜里看她,因为生气,她脸色有些发红,呼吸也略粗重了些,眼神更是凌厉,但奇怪,她越是这样子,他居然越想逗她。 韩书茗一想,合约里的确没有规定彼此不能去对方公司,不能接对方下班,这只是她以为的逾规,然而他明显是在打合约的擦边球。该死的律师,跟她玩文字游戏。 再说,已成事实,再来个事后追究也没意思,何况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韩书茗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就问道:“你来接我的意思是,现在去你家给你妈打电话?” 程展锋唇角挑了挑,似乎有一丝微笑浮现,仔细一看,却什么也没有,说道:“将军不驱饿兵,我既然请你帮忙,如果让你空着肚子,你虚火上升,言语里报复起来,我怎么承担的了后果?” “说你自己吧?小人之心!” “好吧,算我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我道歉。嗯……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请你在外面吃饭;第二,我请你在家里吃饭!”程展锋双手握着方向盘,神情专注地盯着前面的路段,语气却是带点戏谑的。 “请我在家里吃饭?”韩书茗意外,难不成他还会做饭? “行,既然你做了选择,那我自然不能拒绝。还好我冰箱里东西齐备,也不用去另买了。现在就直接回家!” 韩书茗只是疑问,他却直接截断她的话,断章取义地说是她的选择,明显并没有请她在外面吃的意思,韩书茗虽然腹诽他小气,却也觉得这是比较好的选择。她和他即使有一张结婚证,也是单独的个体,她不想和他出现在公共场合。 只是,他的话听着有些别扭,什么叫直接回家?说得好像那也是她的家似的。外人听来,还以为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呢,她的家可不在那里。 不过,却也不能反驳,他这话听着虽然暧昧,却并不明显,可一驳就着了痕迹,他该笑她多心了。 自找尴尬的事,她抵死不干。 这小区半年没来,居然显得有些陌生了,韩书茗跟程展锋并肩而行,想想觉得有些别扭,越走越慢,落在了后面。 程展锋倒没在意,也没停下,仍然大步前行。只是在电梯里,却久久按开着门,等她到了一起上楼。 韩书茗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了,其实顺其自然自然就好,她太想和他拉开距离,反倒显得不自然了。 上楼,程展锋开了门,自己走在前面,韩书茗跟在他后面,走进去后顺手关门。程展锋放下公事包,脱掉西装,放在沙发上,只穿了件衬衣就进了厨房。 韩书茗见他视自己透明,也不理他,像个客人似的四下打量。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主人。虽然在这屋子里住过几夜,但次数有限,而且,也没有这样静静参观的机会。现在一看,这屋子的格局还是不错的,室内设计挺有特色,很温馨很舒服的感觉。 今天下午有点忙,连喝水的时间也没有,现在渴的感觉上来,看见饮水机就在右前方,那里有方便纸杯,她去打水。 刚拿出一只方便纸杯,有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拿了去,韩书茗回头,程展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把纸杯放回去,从下面的橱柜里拿出一个水杯,那是个细瓷杯,光洁漂亮,颇为讲究,程展锋把杯子递给她,道:“纸杯不环保,用这个!”见她没接,又补充,“放心,是新的!已经洗干净了!” 见韩书茗接过杯子打水,他在她身后问:“吃香菇鸡蛋面,还是榨菜肉丝面?” 韩书茗皱眉:“我不喜欢吃面,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 “什么?” “吃或不吃!” “你……”韩书茗嗤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程展锋耸耸肩,似嘲似谑,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你这么挑,因为很多人喜欢吃我做的面,包括……”一个名字在嘴边滑了滑,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已经5年了,那个当时吃他煮的一碗面就满脸幸福的女人,早已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唇边的笑意一僵,慢慢冷了下去,淡淡道,“你其实可以试一试再说,如果不愿意试,我们叫外卖!” 他虽然忍住没有说出一个名字,韩书茗耳朵极灵,已大致猜出,原来他这么尖锐淡漠,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心事藏在心底,不想向外人提起。她心中涌起一些轻嘲,烟火男女,任是表现的再清傲孤高,再冷淡从容,那也不过是一副面具,掩饰着底下的万千心绪。 她不是尖刻的人,但不表示就是个好说话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也似嘲似谑,似笑非笑,狡黠地道:“行,我愿意试。”心想,你想用外卖打发我?我偏要看看你在厨房里怎么出丑。 程展锋瞥她一眼,似乎不屑于多说,转身准备去了。 韩书茗得意地笑笑,端着杯子,回去沙发前坐下,把电视打开。随便换了个台,拿出手机给邱随怡发短信报平安。 邱随怡规定,每隔一小时报平安一次,直到离开,不然,她就要冲过来。韩书茗觉得好笑,但也感于她真诚的关心,在专心地完成作业。 一会儿,程展锋端出两碗面,一碗香菇鸡蛋面,一碗榨菜肉丝面,韩书茗看那面卖相还不错,问道:“哪碗是我的?” 程展锋做了个任君挑选的手势,道:“女士优先!” 韩书茗故意刁难:“我都想吃,那怎么办?” 程展锋轻轻一哂,轻嘲道:“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也不懂?” “面而已,哪来鱼和熊掌?!”韩书茗撇撇嘴,随手端了一碗,定睛一看,香菇鸡蛋的。 程展锋已经端过另一碗开始吃了,韩书茗腹诽,居然以面条来待客,真亏他想得出来。心中百般不情愿,但也有些饿了,还是拿着筷子,开始挑面条吃。 味道还过得去,至少,韩书茗对面条这么不感冒的人,也不觉得难吃。 两个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默默无声地吃面,程展锋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吃,吃得很斯文,却并不慢。韩书茗只吃了半碗,他已经吃完了一碗。 韩书茗放下筷子道:“饱了!”其实还不太饱,不过,已经不想吃了。 程展锋看她一眼,把碗收进厨房,出来的时候,韩书茗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见他过来,她问道:“现在打?” “好!” 程展锋在单人沙发上坐了,按了免提,拨电话。 韩书茗与他呈斜角坐着,看着他拨号码,看着他拿起话筒,听着滴滴的电话连接音,心里没有来有些紧张。对面那个人,是她的婆婆,可是,连老公都不过名义上的,何况婆婆呢? 然而,这是合约内容,彼此互助,电话必须打,问候必须到,不管电话这头她有多尴尬,多勉为其难,多难以启齿,却是无法避免无法逃离。 因为用了免提,电话接通,所有声音尽收耳底。程妈妈正在打麻将,电话里有洗牌的声音。不过,接到儿子的电话,她立刻叫老伴上场,自己一边接电话来了。 韩书茗坐在沙发上没动,听着电话里程妈妈高兴的声音,听着程展锋的轻声问候,看着他或微笑或沉默或点头或摇头,就像看一幕话剧,她一时无法入戏。母子两人说着话,她一句也没有听,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也细细的,最好被忽略,最好不用来应付这考试般的通话。 但是这显然是不现实的,过了一会儿,直到程展锋把电话递给她,微笑:“书茗,你不是要和妈说话吗?来!” 韩书茗接过电话,还有些恍惚,不过,在接触到程展锋锐利的目光时,她顿时回过神来,对着电话,笑容明朗,声音温顺:“婆婆,祝您生日快乐!” 两人合约里规定,一个月不少于一次打电话给对方父母,算起来,她给程妈妈也打过五六次电话了。 程妈妈心情不错,笑呵呵地道:“谢谢你,书茗!” 韩书茗继续乖巧地道:“婆婆,我和展锋身在外地,只能电话祝福,真是不孝,您千万别介意!” “你们都有工作,我能理解。这不都快过年了吗?过年你和展锋一起回家来过,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过个热闹年,这可比能给我庆生我更高兴!” 过年?回家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时间,程妈妈的意思,竟是要她和程展锋一起回去他那边过年?韩书茗张了张口,既不想答应,又不能拒绝。只含糊地笑道:“嗯,婆婆,过年的时候,我们尽量,呵呵,尽量!” 这一句尽量,程妈妈听出了勉强,声音里顿时透了些许的不悦:“书茗,我知道你也是独生女儿,想回家陪父母,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我当然理解。不过,既然已经结婚,以前的习惯就不得不调整。今年是你和展锋结婚的第一年,按习俗,一定得到婆家过,这是不容改变的。书茗,你说是不是?”那口气似乎在商量,其实却透出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 虽知道对面看不见,韩书茗还是保持着微笑,道:“婆婆,我明白,不过过年还早呢,这阵公司的事多,展锋……也很忙,我们还没计划,这个……” “书茗,不管多忙,年还是要过的吧?离得也不是很远,没有这么为难啊!”程妈妈的声音里不悦的成分提升,对她的吞吞吐吐,已经透出一丝不满了。 韩书茗求助地看向程展锋,她可不知道怎么应付他这个挑剔的妈。程展锋拿过话筒,笑道:“妈,你误会书茗了,我们的意思是,到时候如果实在太忙走不开,我们就不回去了,接爸妈过来过年!” “这样啊?你们想法是好的,但是,既然结婚了,总得回来见见亲戚们,工作再忙,这点时间也是能抽出来的,你说是吧?”程妈妈不悦稍缓,坚持却没有改变。 程展锋笑道:“妈说的是,那我们回来过年就是!” “这还差不多!” “那就这样了妈,我们会尽快把手头的工作忙完,到时候可以多住几天!” “行,那你们去忙吧。你爸才打两三局,就给我输了不少,我得赶紧去。就这样,挂了!”程妈妈真够雷厉风行,说话的尾音还没断,电话里立刻传来嘟嘟的忙音。 程展锋挂了电话,一侧头,看到韩书茗一脸黑线,说道:“不好意思,老人家脾气是大点,你别放在心上!” 韩书茗皱皱眉,道:“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过年要去你家过,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冒险了吧?何况,真要去你家了,我爸妈那儿怎么办?” 程展锋吃惊地说:“你爸妈也要我们去他们家过年?” “我爸妈也只生我一个!”韩书茗翻了个白眼。 “那肯定是不行,咱们不能分身,也不能分头行动。要不,咱们明年去你爸妈那儿过年,你看成吗?” “不成!”韩书茗漠然道,“我爸妈嫁了女儿,自然也得让亲戚朋友知道。他们一早重新粉刷了房子,本来是想让我们去家里结婚的,现在退而求其次,只让我们回去过个年,这不过分吧?” “可现在情况不是特殊吗?两边父母都坚持,我们总要想个办法。不管冷了哪边父母的心都不好。韩书茗,咱们合约最重要的一条,不就是让双方父母满意吗?” “那你说怎么办?” 程展锋默了一下,抬头道:“要不这样,过几天就元旦了,元旦是阳历年,春节是农历年,咱们元旦去你爸妈家,春节去我爸妈家,你看怎么样?” “为什么不元旦去你家,春节去我家?” “你……”程展锋心想这女人真夹缠不清,现在是两人一致对外的时候,还跟自己在这儿别扭上了,问题怎么解决?但如果控制不住自己发了火,这女人睚眦必报,后续就更麻烦了。 他生生地忍住窜上来的火气,直等心情平复了,才说道:“我妈脾气倔强一点,很难被说服。而且我也一向比较少和她沟通,习惯了她的强势。当然,我没有要你也习惯的意思。但是,现在咱们假结婚的事不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吗?不能让两边父母知道,那咱们得一起想办法来解决,要意见一致,同仇敌忾,哦不……这个,同心协力。你说是不是?”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同心协力的意思是要我向你妥协?”韩书茗挑衅地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程展锋烦躁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踱圈,踱了几步,又回来在她对面坐下,说道,“你爸妈我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感觉他们特别通情达理,应该会体谅我们的难处,元旦是比春节假期短,但是,比春节早啊。也许,你爸妈会同意呢?要不,我给他们打电话,你觉得怎么样?” 这番话韩书茗听得挺受用,虽然知道也许只是他为达目的故意拍马屁,但是神色还是缓和下来,哼道:“如果他们不同意呢?这点我可不敢保证!” 听她语气是松动了,程展锋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沟通的,如果他们不同意,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要是两边都没办法说服,那只好接两边父母一起来这里过了。” 韩书茗听他这么说,一想到两边父母一起来这边过年,就觉得是一件极为难得事,那演戏的难度可是成倍增加。既然终是得和两边父母过年,所谓的分化瓦解,所谓的化整为零,大概就是一边元旦一边春节最简单了。 两人虽然没有默契,不是有共同的目的吗?默契是可以培养的,先到爸妈这边实习一下,也许春节时候去面对名义上的公公婆婆的时候,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因此,韩书茗没有反对,只道:“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家!”其实从吃完饭到现在不到一小时,但可能是刚才精神高度集中,高度紧张,有点头晕的感觉。 她想自己真没出息,才一个电话就这样高度紧张,到时候见面了,面对审视的目光,还要顾及所有的小细节不是更紧张?看来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 程展锋道:“那我送你。” 韩书茗也没推辞,心想本来是帮你的忙,包接包送也是你的义务。 Chapter 11 温柔一抱 程展锋把韩书茗送回小区,在小区门口她就下了车,给邱随怡发短信,报告行程,邱随怡的电话很快过来,原来她就在韩书茗的住处,一边用她的电脑上网,一边等她回来呢。 头晕的感觉似乎更严重了些,胃还有点不舒服,自己一直不喜欢吃面条,今天在程展锋那儿吃了半碗,看来这面条有点作怪了。 回到家里,邱随怡把她的手提放在茶几上,正用QQ和男朋友聊天,她深圳的男朋友给她发来照片,两个人你侬我侬的好不甜蜜。 把手提袋扔小沙发上,韩书茗感觉胃部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邱随怡头也不回地道:“回来了?这么早回来,应该完璧归赵毫发无伤了,这我就放心了啊!”说着,手下指动如飞,给亲爱的男朋友回信息去了。 习惯了她的批发成语,韩书茗摇头笑笑,道:“我去洗手间。” “嗯,这么小的事不用向我报告了啊!”邱随怡一边笑咪咪地看男朋友的照片,一边调侃。 她没理会,胃里一阵翻腾,肚子也有些疼,赶紧冲进洗手间去。邱随怡在后面笑:“这么急干嘛?我又不跟你抢!” 韩书茗悲催了,看来她的胃真跟这半碗面较上劲,极度的不相容,她拉肚子了。等从洗手间出来,胃里还是难受,头还是晕,她把自己扔沙发上,闭目养神。 邱随怡百忙之中抬起头来一看,觉得不对劲:“书茗,你脸色这么白,化妆太浓了吧?” “你才化妆了呢!”韩书茗有气无力地道。 “那怎么会这么白啊?”邱随怡跑过去凑近了看。 “灯光照的吧。你聊你的天,不用管我!” “那我也不能重色轻友不是,”邱随怡打着哈哈,道,“才打个电话,就把你惊吓成这样?难不成,你那个婆婆是个吸血鬼,透过电话线也能远程吸血呀?” 韩书茗觉得有些累,随口笑道:“吸血鬼算不上,顶多是个白骨精!” “你别乱用词呀,咱这样的才叫白骨精,她那么大年纪了,能这么用吗?”邱随怡见她开玩笑,又回去上网。 “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不分年纪,不分行业好不好?” “算了,说不过你,你自己好好应付你家白骨精吧!”邱随怡噼里啪啦地打字。 韩书茗笑笑,那可不是她家的,不过没说话,又觉得肚子里很不舒服,忙站起来,匆匆道:“我去洗手间!” “你不刚去吗?”邱随怡回头时,韩书茗已经冲到洗手间门口了。邱随怡过去拍门:“你没事吧?” “没事!” 两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分钟。 邱随怡已经关了电脑,一脸关切:“书茗,你怎么了?” “真没事,就是有点拉肚子!” “拉肚子?好好的怎么会拉肚子,你在他家都吃什么了?” “也没吃什么,就喝了杯水,吃了半碗面!” “你不是不吃面条的吗?” “那不是没得选择吗?他家就只有面条!”韩书茗苦笑。 程展锋回到家里洗了个澡,一看时间还早,想到妈妈那个电话,看来这事的确得好好处理,不然,不要说两边爸妈看出破绽,光他和韩书茗就得闹内讧。 他坐在沙发上,这是先前韩书茗坐过的位置,想到她对着电话那拘束和不安的神情,他挑了挑嘴角,心想:看她平时精明能干的样子,但真要论演技,连玩票性质都算不上。 就这样带她回家过年,要面对爸爸妈妈姐姐姐夫亲朋邻居,只怕早晚得露馅,希望她到时候不要这么幼稚才好。 茶几上还放着她喝过水的那只杯子,那是他两年前去江西出差,在景德镇买回来的工艺茶杯,一个五代烧窑的师傅做出的精品,总共只做了两只杯子,色如水晶,看起来剔透晶莹,好像透明一般,烧制精细不说,式样绝无重复,全天下只此两只,而这两只又略有不同,是一对。他一眼看中,买了回来。自己用了一只,这只一直没有用过,想不到今天,居然会拿了出来给韩书茗用。 应该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吧,而且,他讨厌那些不环保的东西。一次性的杯子放在那里,只是备不时之需,他都是不用的,才会自然而然也没让韩书茗用。 他轻轻拿起杯子,把它收回橱柜。 再回到沙发,他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拈出一支夹在指间,凑近唇边,打火点着了,刚吸了一口,手机响起。 拿起一看,是韩书茗的号。 这女人又要说什么? 接通,却不是韩书茗的声音,而是邱随怡,很是气急败坏的语气,劈头盖脸地倾泻而出:“姓程的,你安的什么心?你到底给书茗吃什么了?你下药啊?就这么会儿,她都跑5次洗手间了,又吐又泄的,害人不带这样的啊!” 程展锋吃了一惊,顾不得计较邱随怡的语气,跑5次洗手间?才吃了半碗面条,不至于吧?这时,听到韩书茗的声音,很虚弱:“随怡,应该……是我对……面条……过敏,不关他……的事!” 他一怔,她对面条过敏?这是什么症?先前还以为她矫情,原来她真不吃面条。而她居然不解释,硬是吃了半碗。她的声音虚软无力,他似乎看到那个神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憔悴身影,心中一急,忙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邱随怡对电话几乎是吼的:“你赶紧过来把她拉医院去,再这么下去,她今晚就要脱水而死了。” 还听到韩书茗的声音:“不用,我没……没事!” 程展锋立刻道:“我就来!” 他快速换去睡衣,赶到韩书茗的住处,邱随怡开的门,韩书茗在洗手间里。等她出来时,程展锋吃了一惊,先前还好好的她,这回儿脸色苍白发青,走路都摇摇欲坠。见到他,她却只勉强一笑,不知道是伪装坚强,还是对他的出现表示歉意,轻描淡写地道:“随怡喜欢大惊小……怪,其实我……没事!” 这一点不像先前那么咄咄逼人的她,原来病弱中的她,反倒温柔而善解人意了。 “还说没事,你脸都青了!”邱随怡过去扶她,急道:“赶紧去医院,你这不挂水,明天都别想起得来!” “你对面条过敏为什么不说?”程展锋沉声道。 韩书茗笑了,轻嘲道:“我干嘛给你机会……取笑我?”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程展锋翻白眼,韩书茗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要摔倒,邱随怡扶不住,他过去扶她。 韩书茗却不领情,道:“我自己能走。”刚说完,身子一歪,险些摔下去,邱随怡惊叫一声。 程展锋二话不说,一弯腰,把她拦腰抱起。这下,连韩书茗也惊叫一声,邱随怡喝道:“你干什么?” “赶紧送她去医院!”程展锋抛下一句,抱着韩书茗就往外走。 突然失去重心,韩书茗显然特别不适应,尤其是,她在一个男人怀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怀里,身体相贴,心跳相触。他的气息直扑她的鼻端,带着一股清新的沐浴露的淡雅香气,让她一阵莫名心慌,她急道:“放我下来!” 程展锋不理,只管大步走。 “快放我下来呀!”韩书茗急了,又羞又窘,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苍白的脸,却也不敢挣扎,现在她胃里翻滚的厉害,再挣扎,只怕五脏都要翻江倒海了。 程展锋仍是不理,抱着她进电梯。邱随怡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其实也就那么几步,但邱随怡要拿包要锁门,又怕程展锋照顾不好韩书茗,跑得还真急。 邱随怡按楼层数字,韩书茗脸热如火,哼道:“还不放我下来!” 程展锋这才弯腰放下她,却怕她站不稳,将她扶住。奇怪,咋咋呼呼的邱随怡,居然好像双眼间断性失明,似乎没看到这一幕般,连头也没回,只紧盯着向下的数字。 韩书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程展锋却只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韩书茗没好气。有邱随怡在,要是非得挣开他的手,未免有点太着痕迹了。于是也把目光盯向向下的数字。 程展锋其实也一阵尴尬,刚刚只是心急,看她那么苍白的一张脸,却又那么倔强地不肯要他帮忙,他是真急了,直接抱了她就跑。她的发丝拂在他的手臂上,身体贴得那么近,呼吸离得那么近,带些虚弱的轻喘,他恍然就明白过来,他的确是太心急了,都忘了他和她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就算是基于朋友的道义,基于合作者的关心,这一抱之间,似乎也嫌太亲密了些。 因此,电梯下到一楼后,他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不好意思再抱她了,只扶着她上车。 到医院检查,倒不是什么面条过敏,世上没有这么奇怪的过敏,不过是食物中毒,问题出在香菇上,香菇是前几天从超市买的,已经变质了。 这个结果出了三人意料,邱随怡直接就质问程展锋:“为什么你们一起吃,你没中毒,书茗却中毒了?你安的什么心啊?信不信我告你谋杀?” 程展锋甚是狼狈,倒不是因为怕被告谋杀,而是觉得有些歉意,她不喜欢吃面,却让她只能选择吃面。而且,一时不查,用了变质的香菇,把她吃进了医院。 韩书茗还在挂点滴,听了邱随怡的质问,突然就笑了,道:“随怡,算了,算我倒霉!”可不是?分明两碗面条,是她自己选的香菇鸡蛋面,在这点上,程展锋倒是无心之失。 “怎么能算了?你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中毒啊,多严重的事?如果他一样中毒了我无话可说,你看他这活蹦乱跳的,分明是有预谋!”邱随怡气呼呼地抢白。 活蹦乱跳?韩书茗这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邱随怡用成语真用的惊天地泣鬼神啊,光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笑到肠子打结了。看程展锋黑着脸,她越发觉得好笑了,不过,还是极力忍住,道:“算了随怡,他是律师,知道谋杀是什么罪,不会故意伤害我,再说,送我到医院,也算将功折罪了。” 邱随怡哼道:“连你都帮他说话,我真是枉做小人,算了,你认为他无心的就无心的吧,但就算无心,也是有责任的。” 程展锋皱着眉,淡淡地道:“放心,医药费、营养费全算我的!” “当然算你的!”邱随怡不客气地道,“书茗生龙活虎一个人,去你那儿才多久啊,就给整成病秧子林黛玉了。光医药费营养费哪里够?她这样子也不能上班,至少要休息个几天的,误工费呀、伙食费呀,这也全是你的。还有,她总不能一个人呆在医院,你得陪她,给她解闷!” 这番话连韩书茗听着都觉得太过了,有这么个一心捍卫自己利益的朋友真好,不过,休息几天太夸张了,她顶多休息一晚上,今晚挂了点滴,恢复元气,明天还得去上班呢。至于陪,给她解闷?算了吧,如果他真陪着,不把她闷死才怪。两个什么关系也没有且互相没好感的人,杵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多别扭呀,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想干嘛干嘛,睡觉也比面对他强。 但是,随怡是为了她,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拆朋友的台,只笑道:“嗯,说得对!随怡,你先回去睡吧,今晚这样折腾,你一定累坏了,明天还要去上班呢!让他将功折罪,今晚在这里陪我!” 程展锋没出声,他倒没计较韩书茗说什么,留在这里陪她就陪她吧,她食物中毒,这责任的确该他来承担。 邱随怡道:“那怎么行,只他一个人陪着你,我不放心!” “随怡,这里是医院,还有护士呢。”韩书茗失笑,劝道,“回去睡吧,医生都说了,挂了点滴,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邱随怡看了韩书茗一眼,又看看程展锋,再环视一眼这间病房,这本来是间双人病房,不过另一张病床还空着。但门是开着的,走廊的灯很亮,不时有护士来来去去,她似乎得到安心的答案了,说道:“好吧!”又看程展锋,道:“喂,姓程的,今晚这个功劳就让给你了,你好好陪书茗哦,我明天再来看她!” 韩书茗微笑不语。 程展锋点头道:“你放心!”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其实心里郁闷得要命,这不明显把他当色狼防吗? 邱随怡道:“那我走了,书茗,你好好休息!”又看程展锋,“喂,你得注意,瓶里的水快完的时候赶紧叫护士,不能叫水回流,知道不?书茗要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这话很有点侮辱他的智商,程展锋不想跟她计较,但也不想回答。韩书茗笑嘻嘻地道:“随怡,你放心吧,两个人还能看不住一个瓶子?” 邱随怡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终于走了出去。韩书茗坐在床上玩手机,程展锋坐在另一张病床上,表情淡漠。 十分钟后,韩书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走吧,现在下楼应该不会被随怡看见!我这里不需要人陪!” 程展锋一怔,看她,说道:“这是我应该负的责任!” “别跟我讲什么责任,”韩书茗冷笑,淡然道,“我知道你无心毒死我,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倒霉。合作过程中,总会有些小意外,我不会讹上你!”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韩书茗低头看手机,淡淡地道:“我不是那种要别人的关心来体现自己存在的人,你还是走吧,我自己挂完点滴会回去。你陪在这里毫无意义,既不能减轻我所需要承受的,也不会减少挂点滴的时间。” “我答应过你朋友了!” “嗤——”韩书茗抬眼看他,唇边掠过一丝轻嘲,却只道,“算了,你走了我还能睡一觉,你在这里两个人都睡不成,何必!” “你睡你的,我给你看着瓶子。” “需要你看吗?我已经定好闹钟了,即使睡着也能闹醒我。” “我不会走的,等你打完点滴,我送你回家!”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韩书茗忍无可忍地道“你明天不需要上班吗?你在这里我有心理负担,明白不?我不喜欢一个男人在我的床边,哪怕是病床。我不需要你的陪护,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在这里我既睡不着,也干不好别的。我不会像随怡说的,休息十天八天,我明天就要上班,你大可放心。现在,你能走了吗?” 程展锋看着她。 她也淡漠地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交锋了一阵,程展锋先避开,道:“既然你坚持不想我出现在你的眼前,那我走!” 病房门开了,又关了,程展锋终于离开,韩书茗松了口气,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继续玩手机。说不习惯有人在旁边陪护,那也仅是针对他而已。空荡荡的病房,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另一张病床,护士虽然在走道来来去去,可这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安心建立在别人的辛苦上。大家明天都要上班,她虽然食物中毒,好在因为不喜欢吃面,只吃了少半碗,在医院及时处理,已经没什么事了。补充一下损失的水分,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再辛苦不也只有这一晚上? 程展锋要留在这里陪她,并不是自愿,只不过基于一种承担责任的心理。可她并不需要一个黑着脸的门神杵在病房里,无端端地带来一份压力。再说,对任何事情她都不想强求。与其让他在这里心中千般不愿,不如自己一个人,小睡一觉,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再说,想起先前那一抱,虽然事急从权,但是,如果一夜面对,终是有些尴尬,还是现在这样好,无聊是无聊了一点,但自在。 左手插着针不能动,她动了动右手腕,靠在后面的枕头上,先前应该叫随怡先给她买点吃的东西上来再走。晚上吃的半碗面条,因为上吐下泻,已经半点不剩,又折腾了这么久,胃里早就比这间病房还空了。 这会儿,随怡应该都要到家了,总不能请护士帮忙,只能忍着了。 忍饿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一个人坐着,四周只有寂寞陪伴的时候,胃的每一下蠕动都清晰而深刻,像有一柄小刀,沿着胃壁刮,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借看手机小说来转移注意力,但根本转移不了。 最后,连古人画饼充饥望梅止渴都用上了,心想忍耐,忍耐,打完这瓶点滴,就下去吃好吃的,好好犒赏今天饱受折磨的胃。快了,快了,饿过头就好了,就这一会儿,忍受一会儿就好…… 正在韩书茗对着脑子里虚构的小羊排、三文鱼、红烧肘子、辣子鸡丁这类中西合璧的画饼压抑胃酸的旺盛分泌时,病房的门又开了。 韩书茗以为是护士,不在意地看过去,却呆住,程展锋去而复返,手里还提着一个方便袋,甚至还有一束花,只是普通的一束郁金香,但空荡荡的病房里,因为他手里这一束花,倒显得没那么单调了。 “你又来干什么?”韩书茗意外。 程展锋没答,把花插在桌上一个空瓶子里,手中的方便袋也放桌上,打开来,里面是打包的一碗皮蛋瘦肉粥。韩书茗本来没看他,但食物的香气扑进她的鼻子,空空的胃显得更空了,几乎要翻江倒海大闹天宫起来。 他把粥碗端过来,递给她,道:“吃一点!” 韩书茗没接,只看着他。 他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这样的体贴,不管于他,还是于她,都是不习惯的,他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说道:“你到底是帮我,总不能让你挨饿了!” 他本来决定留下来陪韩书茗,结果被她赶走,心里别提多憋气,心想好心没好报,这女人就是狗咬吕洞宾。开着车走了,一段路之后,心情平复下来,仔细回想,觉得韩书茗虽然态度不大好,但表现的特别开通。换了另一人,怕不为这食物中毒的事大吵大闹,至少也会心怀不满恶言毒舌一番,但当邱随怡质问的时候,她并没有得理不让人,反倒不动声色化解他的尴尬。 而且,她不叫他陪,固然让他觉得很恼火,但想一想,她倒是不因病生娇,就算是故作坚强,也比故意讹诈好。 刚好看见路边一家24小时粥店开着,他顿时想起,先前她只吃了半碗面,照邱随怡说法,肚子应该早就空空了吧,长夜漫漫,一个人在又饿又无聊中熬一个晚上,还是比较难过的。不知道出于感谢她帮自己忙,还是出于感谢她给自己解围,或是别的心理,他把车停下,打包了一份粥,顺便在旁边正准备关门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花,又把车开回医院。 韩书茗笑了笑,道:“谢谢!”她不喜欢矫情,饿了有一碗粥过来,那简直像雪中送炭般。 古人说饥饭甜如蜜,这话真不错。她发誓,这是她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皮蛋瘦肉粥,以前也吃,愣没一次如这次有味道。 把一碗粥吃光,她才发现,这不是一般店里打包常用的那种一次性方便碗,而是粥店里原装的那种白瓷青花的粥碗。 突然想起先前在他家,他不让自己用一次性杯子,而让自己用瓷杯,不由看他一眼。 程展锋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她吃,看来真饿了,她完全忘记他这个人,吃得很香,倒不做作,不故作矜持。早知道这样,先前煮什么面条,不如煮皮蛋瘦肉粥,省得闹出这么多事。见她看碗又看他,他明白了她的疑惑,笑笑解释:“我想,一次性碗不环保,也未必干净,所以,我把粥店那碗也一起买过来了。” “谢谢!”韩书茗吃饱后,心情特别好,道谢也特别真诚。 “别客气,我是始作俑者,你不怪我就好!” “你也是无心的!”韩书茗笑容恳切,说道,“好了,我吃过粥了,你也可以走了。对了,谢谢你的花!” 程展锋点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他突然回过神来,刚才这一幕简直像错觉,他和她哪一次能这么和平共处?现在居然像五讲四美好青年似的,都用起文明用语来,真是奇怪。 是她病饿之中,尖锐的刺忘了张开;还是他歉疚之余,不自觉收起自己的锋芒? 总之,今天晚上,她似乎没以前那么让他不舒服,想必她也这么感觉,不然,她怎么可能替他说话?看来,人真是多面的,只有多次接触,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韩书茗一晚上挂了两瓶水,又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那束郁金香,昨天晚上拔掉针头后,她去灌了些水在花瓶里,所以虽然过了一个晚上,花还很精神。 她看看表,才七点多,赶紧起床,收拾一下办出院手续,回家换套衣服还能赶着去上班呢。 这时,手机来电,邱随怡在电话里道:“书茗,你起床没?你等等啊,我刚起来,我来接你出院。” 韩书茗笑道:“哟,现在就接我出院?昨天是谁说要我住个十天八天的?” 邱随怡在那边嘿嘿笑道:“我这也是气无可出,替你出气嘛。以你的个性,真把你在医院里关个十天八天的,到时候不用接你出院了,那得直接往精神病院转。对了,那姓程的有没有陪你整晚?” “你不是要求他陪整晚吗?他敢不陪呀!”韩书茗唇角挂着淡笑,随口回答。 “那他现在在哪里?让我跟他说话!” “嗯,他……刚刚下去买早餐去了。随怡,你不用来接我,一会儿我……叫他帮我办出院手续,送我回家。你别担心我。” “书茗,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挺信任他似的,”她带着寻幽探秘的八卦心里,用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语气,贼兮兮笑道,“不会是他陪你一晚,你俩给陪出点火花了吧?还不从实招来,昨晚你们到底做什么了?” “你胡说什么呀?”韩书茗赶紧截断,能有什么?要说有什么,也不过是恰到好处地在她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送来了一碗粥。这丫头真不好对付,她觉得越解释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于是无所谓地道,“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要来接就来好了,省得你乱猜!” “我来了,他怎么办?”邱随怡还在笑。 “叫他走!” 邱随怡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后道:“行了,书茗,我开玩笑呢。嗯,书茗,其实他也不错,昨天我那样对他,他也没发火,挺有涵养。而且,他多关心你呀?看你那样,直接抱起你就走,我看他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原来昨天的双眼间断性失眠只是暂时的,她不但看得清楚,还记得明白,现在来刺探了呢。 “他那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要吃官司。”想到那一抱,韩书茗自己就尴尬的很,好在隔着电话,邱随怡看不到她窘迫的样子。 “我看不一定,你别赶着撇清,这个男人可以考察一下。”邱随怡笑道,“对了,还真要请他帮你,我们公司老总今天来巡查,要早点到。我本来想早点过去帮你办出院再赶回公司。当想一想,你有免费的早餐、免费的司机,我就懒一次了!”从邱随怡住处到这个医院在到她的公司,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接韩书茗出院再去上班,要多两倍的路。 “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邱随怡同学,你的牙尖嘴利都可以拿国家级评奖了。”韩书茗摇头笑,“你还是快去上班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就这样了,我上我去你家,拜!”邱随怡笑嘻嘻地说。 挂了电话,韩书茗收拾了一下,准备走,到门边,又看了看那束花。花儿还开得很灿烂,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里,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其实病中的人要求真的不高,一束花、一份贴心,就是满满地感谢。她想,程展锋这人虽然平时不大讨人喜欢,说话也尖刻,到底在她病着的时候,还是很体现了一番绅士风度。这个人,做做朋友也不错。 花就放在病房里,给后来人一缕清香吧。 她转身去开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是护士来查房吗?韩书茗拉开门。 门口,是西装革履的程展锋。 韩书茗意外,错愕地道:“你……来了!” 她想问:你来干什么?但觉得这句话太不客气,对于昨天晚上还对她有一粥之恩的人来说,有点说不出口。又或者问:你怎么来了?这话就问的有点矫情,明显人家是来看她的。她虽然对那半碗面条一点芥蒂也没有,并没觉得是他的责任,他却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心里不安。所以泛泛地问了句废话。 “嗯……来了!”程展锋也回了句废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只是觉得让她住在这儿,他有责任,所以去买了早餐带过来,但看她一眼,见她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不由疑问道:“你这是要……出院?” 韩书茗低头看了自己的打扮,笑道:“是啊,总不能真讹你十天八天的。” 程展锋也笑了笑,她倒坦率,心里倒生出一些好感来,道:“还是留院再观察一下比较好!” “不用了,我什么事也没有,不用再观察了。”可能是得益于那束鲜花,韩书茗心情很不错。 “那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韩书茗看看他手中提的方便袋,没想到随口对邱随怡说他去买早餐了,还真有一份早餐送上来,不过,她是没时间吃了,微笑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不过今天可能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没问题。” 两人一起向外走,程展锋还是坚持帮她办完出院手续,费用是之前预交的,还找回了一些。韩书茗不知道昨晚是谁办的入院手续,这得问邱随怡。 走出医院,程展锋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并为她开了副驾门。 韩书茗挺意外,这就食物中毒一次,洗胃的是自己,怎么着他好像被洗脑了似的,突然这么体贴了? 系好安全带后,程展锋把方便袋递过去,说道:“早餐!” 韩书茗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新鲜的蛋挞,还有两盒酸奶,蛋挞虽然有些高蛋白,但口感不错,做早餐也好。于是拿了吃,边吃边问他:“你呢?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程展锋开车,没回头。 到了韩书茗公寓的小区,她已经在车上完成了她的早餐,三个小蛋挞,一盒酸奶。这会儿,正用手机给邱随怡发短信。昨天出门走得急,还好邱随怡记得帮她拿手机,除了这个,她可真是别无长物。 程展锋停了车,韩书茗解开安全带,开了门,却没马上下车,转头对他道:“钱我过两天给你,谢谢你送我回来!”邱随怡已经短信告诉她,昨天的预交费用全是程展锋出的,一共是一千块。 “不用了!”说完之后,他觉得有歧义,又补充,“嗯,我是说,都不用了!” “你忘了,合同说明,费用AA。”韩书茗嘴角挑了挑,说道,“咱们得遵守合约,这样才能合作愉快。拜拜!”说着,她开了车门,下车,并把车门关上。 程展锋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渐渐融入小区的晨光中,沉默了片刻,把车开走了。 十五分钟后,韩书茗下来,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去上班。 程展锋直接去了律师事务所,他买的蛋挞分量不少,没想到韩书茗只吃了三个,于是提着那袋子到办公室,分给大家吃。 网友杀人那个案子再过半个月就公审,他开始着手这件事。作为受害方的律师,他需要收集更多资料。对方可能会请律师来针对某个点钻空子,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杨铮伟吃了两个蛋挞,立刻嗅出什么不同来,溜进程展锋办公室。 程展锋习惯他的搞怪,也不当回事儿,照样做自己的事。 “哥们,遇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好,还给大伙儿带早餐?” “没什么事,路过,刚好看到新鲜的,就买了!”程展锋埋头案卷,随口回答。 “可这是雅芳斋的蛋挞,据我所知,这店子可在青花路,从你家到公司这条路上,似乎不经过这条路。还是雅芳斋什么时候开了分店了?我怎么不知道?”杨铮伟洋洋得意,“别找借口骗我啊,骗不了我的!” 程展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又看他一眼,再垂下眼,问道:“你不是上午十点有个案子要开庭,怎么这么闲?” “什么案子能大得过兄弟?”杨铮伟笑道,“没得到答案,我会发挥失常的。你也不想我输是不是?还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吧!告诉兄弟,你一大早穿半个城,干什么去了?” “也没干什么,就是介个人出院!”程展锋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在一份案卷上标重点。 “谁?” “韩书茗!” “那不是你老婆吗?那母夜叉怎么住院了?” 程展锋白他一眼,唇边却带着笑:“你还知道她是我老婆,那还叫母夜叉?” “别转移话题,不叫就不叫,这好好的,怎么说住院就住院?不会是什么疑难杂症吧?”杨铮伟关心。 “你这什么乌鸦嘴,就一食物中毒,打了一晚点滴,没什么事。” “那我们哥几个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关心,得去你家看望一下?” “不用了,她根本不在我家!” “不在你家?那在哪里?” 程展锋意识到自己失言,心想那也没什么,于是道:“在她家!” “你们没住一起呀?”杨铮伟比听天方夜谭更觉得天方夜谭,吃惊地问。 “嗯,不是都忙嘛,而且不太习惯。” 这解释太牵强,杨铮伟根本不信,立刻道:“这关忙什么事?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我就觉得不正常,你天天加班那么晚,你家那母夜叉也没意见,敢情两个人根本没住一起呀。哪有夫妻不住一起的?你扯什么淡啊?” “嗯,是这样,她……她有时候住在那边,不是经常。”程展锋有点狼狈。 “你太不解风情了,老婆住院,你倒还有心工作,哥们,咱们事务所不评劳动模范,你还是多留点时间照顾好自个儿的后花园!你信任她是一回事,但也别真弄到红杏在墙头,绿帽戴顶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去。我这不是一大早接她出院吗?”程展锋开始赶人,“我这儿事多着呢,你别管我了。忙你的去吧,别跟我这儿找借口偷懒!” 赶走杨铮伟,程展锋若有所思地合上案卷,默然良久,才回过神来,拿过右手边的手机打电话。 倒是很快接通了,对面的声音很公式化:“你好,我是韩书茗!” “嗯,是我,你……在上班?” “是啊,生活节奏这么快,我哪有资格装病号呀?”韩书茗自嘲。 “对不起!” “嗤——”韩书茗在那边笑了,声音里明显的轻嘲,“我其实最讨厌听到这句话,这表示,我又被别人占便宜了。如果你是无心的,你不用说这句话;如果你是有心的,你更不必说这句话了。咱们还是想想,离年底越来越近,我们该怎么样来做好自己。” 程展锋被噎到,这什么女人啊?他可是打电话过去问候的,全不领情。昨天病房里还通情达理,才刚好一点,立刻拒人于千里。不过想一想也是,这多打的一个电话,就是自己逾规,说了彼此不干涉对方生活,她病后是上班还是休息,也全与他不相干。 他心中有几分悻悻然,转换话题:“我会给你爸妈打电话协调一下,看元旦去你家是不是可以。” “随你的便!”韩书茗无可无不可地道,“我这儿正上班,有事下班再说吧!” 韩书茗其实是有点恼火的,今天一上班,她就发现,自己又一次成为八卦的话题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昨天程展锋的“殷勤”。 他不来接她还好,一来接她,就把她置于一堆异样眼光之下。甚至于就这来接的话题,也分为两拨,一拨认为,她和老公关系恶劣,不然,为什么对方连车门也不给她开。另一拨认为,这正是感情好的体现,试想,只有不熟悉的男女,才需要这样的礼节,恩爱夫妻哪里会把这种小细节、小礼节一直贯彻执行? 当两拨人正在洗手间里热情洋溢地争论的时候,韩书茗就在隔间里苦笑,这帮姐妹们太无聊了,工作竟然枯燥成这样,需要她们从八卦中来寻找乐趣吗? 所以,对于始作俑者程展锋,她自然是怪他多事。这个时候接到他的电话,哪能有什么好语气。 中午休息时段,她打电话给爸妈。今年是无法回家过年的,得先跟爸妈说清楚。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知道程展锋那边其实为难,所以还是想办法说服自己爸妈。虽然明知道二老会失望,不过,爸妈都是疼她的,会一切为她着想。再说,她可以元旦回去陪他们。 曹见新杀人案取证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之前的平静不过是一种假象,随着公审之日的临近,程展锋越来越感觉到压力。 来自案子本身的压力,比如取证的过程中,一些证据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他开始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这些程展锋都不怕,作为一个律师,既然想伸张正义,有些时候肯定是会面对一些阻力,但是,那些阻力影响不了他的信念。 这期间,他给韩书茗父母打过电话,并和二老商量定了,元旦去他们那儿,春节就回自己家了。韩家父母很开通,表示了理解。 程展锋想,公审结束后就要放元旦假,时间的安排倒是没有问题。 为此,他还约见过韩书茗一次,不过,没再去接她了,也没请她在家里吃饭,两个人在一家西餐厅里,没有红酒和烛光,只是普通的晚餐。 还有十几天,商量未免过早,不过,程展锋知道后续曹见新杀人案子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可能会相当多,到时候未必有时间商量,还是先把一切办妥当的好。 好在那个时候,因为上次的食物中毒事件,两个人对彼此的印象略有改变,不会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也没有针锋相对的场景,只是公事公办似的商量。 整个过程,像真正的客户谈判最后达到共识似的,一片和谐。 之后,韩书茗仍然忙于工作,程展锋仍然忙于曹见新杀人案被害人方律师需要做的取证工作。 离公审只有8天了,这之前程展锋接到了不止一个陌生电话,有恐吓、有威胁、有警告,还有利诱……程展锋都冷然以对。 这件事事务所里大家都知道了,杨铮伟一改过去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严肃地劝他最好不要再蹚这趟浑水,有些时候,你有一腔正气,可抵不过来自八方的压力,何况,还有一些让你防不胜防的卑劣手段。 程展锋不为所动,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何况,这事情黑幕越大,他越要坚持下去。如果因为怕对方的背景和后台而选择退缩,如果社会没有公理和正义,这将是个多么可怕的社会? 如果这样的杀人凶手轻判,天理不容,法律不容。 程展锋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杨铮伟苦劝无用,也只能支持了。 这天,程展锋收到一份快递。 快递里是一沓照片。照片里,是几天前他和韩书茗共进晚餐时的情景,两个人相对而坐,虽然没有情意绵绵,但看起来很和谐。甚至,还能从他们的唇边捕捉到一丝微笑。 还有一些,是韩书茗戴着安全帽出现在一幢刚建好的筒子楼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很多时候是很认真地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或者对着阳光若有所思。 程展锋知道这是她的工作,只是,为什么会把这些照片发给他?很明显,这些都是偷拍到的。 他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忙翻找,终于在一叠照片中找到一张纸,电脑打印,只有一句话:你老婆长得挺漂亮嘛,我想你也不想她有事! 程展锋心里猛地一跳,顿时明白,这又是一次恐吓,只是这次恐吓的对象,不是他本人,他们得知了他和韩书茗的婚姻关系,用她的性命来威胁他叫他放手。 他两个月前就防到这个,所以,让她先不要搬到他家来。因为两人关系并不密切,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没想到,那帮人竟然还是找上她了。 Chapter 12 夜半惊魂 程展锋仿佛化石,拿着那些照片的手有些发抖,他虽然不爱她,可是,他也不希望她有事,尤其是,因为他而有事。 几乎本能地,他立刻拨打了她的电话。 电话通了,对面有嘈杂的背景音,他听出来,她应该在一幢新楼的施工现场,声音里都透出一股忙碌:“我是韩书茗,你好!” “你……还好吧?” “正工作呢,没病没痛,能吃能睡,应该还算好吧!”韩书茗回应,语气中带丝嘲弄。 “嗯……那就好。如果……如果有什么事,打我手机,我手机24小时开!”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也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恐慌。他相信那些人也就只是恐吓而已,不敢真做出什么犯法的事来。 韩书茗在那边挑挑眉,难得,以两人这样的连朋友都不算的交情,他居然主动给她打电话,叫她有事找他,还手机24小时开机。她立刻笑了,轻嘲:“放心吧,我饮食规律,食物中毒的事不会有第二次,再说,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再提?想提醒我在你面前曾经怎样狼狈吗?还是从重提中,来完成你伟大的人格提升?体现你人文的关怀?展示你善良美好的一面?或是在这样的婆婆妈妈中,你能求得一份心安?拜托你,自己的心安不要建筑在别人的烦扰上!” 这个女人,好心关心她竟然换来这样一顿抢白。她以为还是食物中毒的事,也是,这样的恐吓,这样的威胁,她是无法想象的。既然她毫不知情,那就算了,为一件可能不会发生的事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人承受恐惧和担心,这是另一种残忍。所以,这种担心,让他来承担吧。 程展锋道:“就算是吧,反正你有什么事,记得打我手机,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到!” 对面已经挂了电话,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他这句话。程展锋摇摇头,再看那些照片,各个角度拍的,这女人在工作的时候是那么认真,眉梢眼底都透着自信和精明,微笑很亲切,可偏偏对着他的时候,却像一根尖利的刺。 程展锋想,这都怪见第一面的时机不对,两个人在那样的情形下认识,之后,在他的主观下,在她的抗拒中,一场维权官司下来,实在难有好感。 所以,这份互相的排斥就一直延续下来,到今天,还是她心中的结,还让她如此不待见。 程展锋手里拿的是一张她正仰头望着某个点的照片,认真中带着思索,应该是在目测那个地方的面积,在脑中构思怎样设计。 他不自觉的用手指去抚那张脸,那天,情急之下,他把她抱起,她的身体就在他的怀抱,那样满满的,那样鲜活而娇嫩的,那样生动而真切的,可是,却又是那样苍白那样娇弱。那种感觉,在一阵心慌与尴尬中,他一直不曾去想。现在回想来,他知道,那时,曾经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他的心弦,虽然只是很轻的一下,但是,那么清晰的震颤,那么真实的感觉,即使当时被忽略,却在这时,在面对她照片的时候,被重新想起。 不过,那一定是错觉,自5年前的一场背叛和抛弃,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世上有爱情这回事,也不会再相信任何女人。 正走神间,一只手突然凭空出现,抽走了照片,他惊了一下,不过很快知道是谁,只好笑又好气地瞪过去。 在看清照片上的人时,杨铮伟挤眉弄眼地笑道:“展锋,上班时间哦,你对着老婆照片发呆,太情圣了吧?”他立刻发现桌面上还有一堆照片,口中啧啧称奇,一边一张张拿着看,一边道:“你可真够闷骚的,平时天天加班,宁可对着照片发花痴,也不肯对着真人,你这是什么心理?” 程展锋啼笑皆非,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满心的担心,杨铮伟这混小子却只有满脑子风花雪月的事。他抽出纸条,递过去道:“看看!” 杨铮伟接过,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呆了一下,看看照片,看看纸条,又看看快递的包装袋,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来,眼中是满满的疑问。 程展锋点了点头,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杨铮伟抓过快递袋,想要检查什么,程展锋道:“别看了,什么也没有。”的确什么也没有,连寄件地址都没有,就算有,也可能是假的。这种快递根本不会存档,也不会查看对方身份证件。 杨铮伟一无所获,立刻把目光移到程展锋脸上,道:“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考虑考虑?” “我考虑过了,正因为到这时候了,我才更应该坚持!” “展锋,你放手吧。你看看,不但你,你身边的人也一起成为对方的目标。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害怕吗?” “铮伟,你想太多了。你也看到了,恐吓电话我接的多了,到现在,我不还是好端端在这里,什么事儿也没有?” “展锋,你别这么固执,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不为你身边的人想想?” “不会有事的,他们不敢乱来!” “如果有呢?”杨铮伟指着照片,“你看,这样的地方,要人为制造个意外,非常容易,到时候,你后悔都晚了。展锋,正义我们需要坚持,但是,用生命来维护,代价太大了吧?” 程展锋目光扫了一眼那些照片,淡淡地道:“那也是值得的!” 杨铮伟看着他漠然的神色,突然想起什么,眼中有了一丝愤怒,说:“我知道,因为你不爱她,所以你无所谓,是不是?你们本来没有感情,所以她的生死你并不关心。但是,展锋,做人得厚道,就算你们彼此没有感情,就算你不关心她的生死,也别让她为你而死!” 程展锋猛地抬头,直视着他,也是一脸怒色道:“铮伟,你在胡说什么?” “可不是,你们从认识到结婚,根本就没有感情,如果有,你怎么会天天加班不回家?如果有,你们怎么会不住在一起?如果有,你怎么会对她的生死漠不关心?展锋,你坚持正义没有错,如果你是这样坚持的,我鄙视你!” “你怎么知道我对她漠不关心?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感情?我怎么会叫她为我去死?”程展锋瞪着他,这个死字真是触目惊心,他不想听到这个字。 “你关心吗?你关心你就退出来,别把自己越卷越深,别让你和身边的人一起生活在危险之中。” “杨铮伟,到了今天你还叫我放弃,就算你是为我,我也不领情!是兄弟的,你别给我废话,出去!” “是兄弟的,你也别拿别人的生命不当命,别让我失望!”杨铮伟针锋相对,瞪视着他。 “我怎么会不拿别人的生命当命?你以为我的坚持只是沽名钓誉吗?” “她是个女人,既然跟你结了婚,就是你老婆,不管你爱不爱她,别人不知道。就算你是为了坚持正义,但是,如果你身边的人有事,你就不难过?” 程展锋颓然坐下,看向杨铮伟,眼神里有满满的落寞,“铮伟,你以为收到这东西,我心里就好受?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退缩,退缩就是向恶势力低头,就是让法律蒙羞。如果我退让,的确可以让身边的人不卷进去,可我坚持,也未必就会把他们卷进去。为了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放弃心中的坚持,我一辈子都会看不起自己。” “我理解,这种可能的几率谁也不知道有多高。展锋,你该为自己想想!” “这时候,我需要的是支持,不是你这样所谓的关心!” 杨铮伟一怔,这时候,他承受的压力的确比谁都重,自己不想有人无辜受累,而那个无辜的人,是他老婆,他不是更受煎熬?杨铮伟拍拍他的肩,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好自为之!” 韩书茗觉得这阵子有人在跟踪她。 这不是错觉,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眼花,也没当回事。可现在,这种感觉分外强烈。她眼角的余光,甚至看到不远处有个黑影,就在她的身影后。回头,却只看到一片绿化树影,什么也没有。 可当她继续走时,又听到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韩书茗感觉一阵恐慌,前阵子前面公寓里发生入室抢劫案,难道这阵子因为风声过去,那些人又开始冒出头来寻找下一个目标了?他们跟踪她多久了? 她只是个出卖脑力的小职员,既没钱,也没贵重物品,为什么会被这帮贼给惦记上?不会的,不可能的。她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别疑神疑鬼。 可新闻里那些恶性案件不断往脑海里蹿,加上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由得她不想。 早知道这样就不加班了,虽然现在公寓楼就在不远处,但中间要经过一条林荫道,那边树影重叠,路灯的光线显得昏黄而暧昧。要是那人选择在这里动手,她可是避无可避。 不回家显然也是不行的,一个人在外面反倒更危险。 韩书茗迅速判断,今天她没有穿高跟鞋,可以用三分钟时间穿过那条林荫道,然后冲进公寓楼,那里视野开阔,何况楼下还有个小便利店,就算有人对她不利,也不敢在这样的地方。冲进电梯,基本上就安全了。 问题是,在三分钟之内不要被追上。 韩书茗四下打量,不远处有一对老年夫妻在散步,对方不会在有目击者的时候动手。她心里笃定了些,又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过头,一片衣角隐入路边的绿化树,看距离,两人相隔十几米。 她心里更笃定了,这么远的距离,她完全能在三分钟之内安全到达公寓楼下。 这样想着,她脚下加快速度,跑了起来,后面脚步声也在加快,韩书茗不敢回头,只顾低着头猛冲,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计划是好,却忘了那林荫小道为了美观,地下全铺着圆溜溜的鹅卵石,不知道她的脚踩到哪块凸起的鹅卵石,滑了一下,她顿时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呀!”韩书茗痛得出了声,本想跑过这片林荫道的,结果反倒在这里摔倒了,这不是给对方制造了机会吗?她心中大急,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难道她真难逃对方的魔爪?在惊恐中,她挣扎着要起来,却听到一个声音关切地道:“别动!” 这声音很熟悉,韩书茗抬眼,那个急步近来的身影不是别人,却是程展锋。 这个吓得她魂飞魄散又害她重重摔了一跤的人,居然是程展锋。他正关心提醒:“当心扭伤!” 韩书茗顿时火冒三丈,连脚痛也忘了,怒气冲冲地道:“是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路过!”收到恐吓快递,程展锋还是有些担心,即使没有杨铮伟那一番话,他也害怕自己真连累到她,对方既然是用这种手段,说明并不会走正道,如果私底下使坏,毫无防备有不明就里的韩书茗很可能会遭殃。 因此,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对韩书茗的安全负有一定责任。至少不能让她因为他而受到任何伤害。可是,既不能对她说明防止她害怕,又不能寻求帮助。所以,这两天他暗中跟着她,直到她进了小区,他才离开。 没想到今天她居然加班了,他等到这时候,心里暗暗着急,如果有人要对她动手,当然是选择这样的时候,所以,他一路跟进了小区。可居然被韩书茗发现,见她突然跑了起来,他吓了一跳,以为她遇到什么事,赶紧追过去看,结果让她惊吓一场。 被她质问,他不能说原因,只好托词。 韩书茗冷笑:“你这是去哪儿啊?路过?你当我小孩子呢?说,你跟在我后面到底什么意思?有什么企图?” “企图?”程展锋故意上下打量一下她,换了满面的嘲弄道:“韩小姐,你觉得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你自视太高了吧?我有个当事人在这里,我顺便来看看,你以为我是为你来的?” “怎么就这么巧?你以为我这么好骗?”韩书茗气结。 “信不信由你!”为了让她相信自己不是跟踪,也没有任何企图,程展锋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见他煞有介事,韩书茗狐疑地看了几眼,愤愤地站起来,脚还真疼,不过,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软弱,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程展锋收了手机,不由苦笑。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提醒她小心她也未必能听,还有7天就是公审,对方要动手,肯定就在这周。他该怎么样才能让她不会被对方伤害? 今天她已经安全到了,明天呢?后天呢?他也不可能每天都跟着她,何况,就算他可以暗中保护她下班,但她的工作场所不只是公司,随时可能去施工现场,他完全鞭长莫及。 程展锋头大得很,坚持真理和正义,看起来简单的只是态度的问题,可是,私底下多少为难多少纠结,却永远不为外人知。 看着韩书茗的身影已经进了公寓楼,他收回目光,转身。车就在小区外,他钻进车里,拿起一瓶水,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他发动了车子。 韩书茗气哼哼地走进公寓楼,程展锋这个混蛋,还玩跟踪,平白无故让她摔了一跤,真可恶。他到底要干什么?奇怪,这么久相安无事,现在他是哪根筋抽了? 回到家,韩书茗把手袋扔在沙发上,人也躺下去。今天上班够累了,下班还被程展锋玩这出,真折腾。脚似乎有些扭到,还好不严重,只是轻微的痛,一会儿冰敷一下好了。 躺了一会儿,那份疲惫感消去不少,看看时间,快九点了。她轻轻吸了口气,起来找睡衣洗澡,明天还要去施工现场,得早点睡。 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用电吹风吹干头发,把包拿过来,取出手机给邱随怡发短信。 邱随怡这次出差是去天津,时间只有三天,今天才去,问问她安顿好了没。 短信很快回过来,邱随怡三点多就到了天津,这会儿已经完成第一天的研讨会,吃完了饭,逛完了街,腐败了一次,冲完了凉,躺在床上看电视。 韩书茗好笑,这家伙把飞机当交通工具,这个月短期出差四次了,她也不嫌折腾,还乐在其中,不得不佩服她精力不错。她把今天晚上的事当笑话告诉邱随怡,邱随怡一看,八卦之心汹涌澎湃,立刻打来电话。 当听说并没有什么值得挖的猛料,她也兴致索然,说道:“我睡觉了!” “现在才九点半!” “难道你没听说,每人都是睡出来的吗?” 韩书茗大笑,由着她变睡美人去了。挂了电话,感觉有点口渴,她去饮水机前接水喝。刚顺手拿了只一次性纸杯,突然想起某人曾经说过不环保,摇头笑笑,终是放回,又回茶几上拿了自己的茶杯。 “铃——”门铃响了。 这时候会是谁呢?韩书茗把刚喝了一口的水杯放下,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交物业费的日子,一大早出门去了,怕不是物业白天见不到人,所以这个时候来收费呢。 平时她都会先联系物业交费,今天居然忘记了。她拿了件外套套上,忙过去开门。 刚开了条缝,忽然一股大力一掀,韩书茗被这股力道推得退后两步,还没看清来人,鼻子里先闻到了冲天的酒气,一个人已经撞了进来。 她吃了一惊,定神一看,这个身影高大酒气冲天的人居然是李子宏。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度惊吓了,韩书茗没好气地拦住他,喝道:“你来干什么?” 李子宏全身酒气,眼睛血红,瞪了她一眼,伸手一拨拉,就把她拨到一边去了,他踉踉跄跄地进来,口中还含糊地骂:“滚开!” 韩书茗大怒,鸠占鹊巢也没有这样儿的,她和他早就没关系了,现在他另娶,她另嫁,互不相干,他跑到她家里来撒什么酒疯?她抓住他的衣袖,试图把他赶出去:“李子宏,你讲点道理,这是我家!” 李子宏猛地一挥,门关上了。 韩书茗一呆,她可不想跟醉鬼纠缠,何况这时候夜深人静。她拿起手机,喝道:“李子宏,你发什么疯,你赶紧走,你要不走,我可打电话报警了。” 李子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喷着酒气道:“你敢!” 韩书茗手指按在通话键上,底气不足地道:“你走不走?我真报警了!” 李子宏大怒:“臭女人,你害的我还不够惨,还想报警?我叫你好看!”说着就向她冲过来。 “我哪有害你,是你自作自受!”韩书茗吓了一跳,李子宏横眉立目,又喝了酒,还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见他冲向自己,她赶紧往沙发后跑,手指下意识用力,按了下去。 李子宏大怒:“还跑,我看你跑到哪里去!” 他的样子像要吃人,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在这样的情况下,韩书茗也害怕了,借着沙发做挡箭牌,不让他追上,嘴唇哆嗦地道:“你别乱来呀,你……你想干什么?”电话已经通了,对面的声音叫道:“书茗,发生了什么事?书茗……” 她的手指按在通话键上,连接了两下,最后一个通话的号码被拨通,正是邱随怡的。韩书茗听到声音,赶紧道:“随怡……啊——” 就这一分神,李子宏不绕圈圈了,他猛地一扑,直接从沙发上跳过,一把夺过了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 韩书茗一声惊呼刚刚出口,已经被他扑倒在地。李子宏按住她,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骂道:“臭女人,你害我,你居然害我!” 这一巴掌把韩书茗打的眼冒金星,但心中的恐惧远比脸上的疼痛来的厉害,她挣扎道:“李子宏,你说清楚,我怎么害你了?我都半年多没见过你了,你发什么疯?” 李子宏恶狠狠地道:“还说没害我。结婚那天,你当着茵茵的面说我是为了她的钱,她现在一分钱也不肯给我了,连车也不让我开了。你满意了?” 韩书茗冷笑道:“是你自作自受。你本来就是为了她的钱,如果不是,你根本不会和她结婚。现在她看清你的真面目,不给你钱用,关我什么事?” “你还说!要不是你,她怎么会知道?要不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样做,我怎么会成为一个笑柄?怎么会日子越过越艰难?”李子宏大吼。 看着他情绪失控的样子,韩书茗暗暗心惊,被打了一巴掌的脸火辣辣地疼。可现在手机被摔坏,连求救也无门 ,不知道这疯子还会做出什么来,她心中的恐惧更甚,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一边拖延时间,“李子宏,要不是你冲出来羞辱我,我怎么会这么对你。难道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我不管,是你这个臭女人害了我,我要叫你好看!” “你和她都已经结婚这么久了,以你的本事,再哄的她回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你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多哄哄她!” “没用了,没用了,都是你这个贱人,贱人,贱人……”他双眼充血,越说越愤恨。 韩书茗急了,他想干什么?难道想杀了她?如果真是这样,她该怎么办?被他紧紧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韩书茗心急如焚,却怕激怒他,只能尽量让声音平静:“李子宏,你别乱来,你私闯民居,是犯法的。你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犯法?犯法又怎么样?我反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李子宏伸出手,韩书茗以为他又要打她,紧紧闭上眼睛,没想到,他的手只是落在她脸上,抚摸着她的脸,她睁开眼一看,只见他充血的眼睛里慢慢浮上一丝邪恶的光,那光芒里带着猥亵和野兽般的幽亮。她大惊,再也无法镇定,惊叫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李子宏嘿嘿冷笑道,“要从你身上找回损失。”他本来只是想打她发泄愤恨。但韩书茗洗过澡,穿了睡衣,虽然有件外套罩着,但被他扑倒后,外套已经松开,她的一片肩膀都在灯光之下。肌肤白皙,加上她害怕的样子,显得楚楚动人。酒壮色心,他顿时改变主意了。 “放开我,你放开我!” “哼,少在我面前装的三贞九烈,咱们都一起睡了那么多年,你哪一片肌肤我没看过!”李子宏淫笑着,抓住她的睡衣就要撕。 难以言叙的恐惧在瞬间充塞了她每一个细胞,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推开他。以为她是掌中物的李子宏没防备,被她推倒。韩书茗像只惊弓之鸟,跳起来就跑,想躲进卧室去,虽然那里并不是很安全,至少,那里还有一道门,可以阻拦他。 还没跑几步,李子宏已经追上,只是一捞,离卧室只有一步之遥的她被生生捞了回来。李子宏狞笑道:“还想跑?我看你跑到哪里去!臭女人,叫你知道惹我的下场。”他把她紧紧禁锢在怀里,目光像野兽,幽绿幽绿的,看韩书茗一脸见鬼似的恐惧,他更加得意,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过。 酒气冲天而来,他的舌头又湿又冷,像蛇一样滑过她的脸,韩书茗恶心极了,又惊又怕,拼命挣扎。但是,李子宏的两只手臂好像两个铁箍,她根本无法挣脱。他像狼看着手中的猎物,一脸奸恶的得意,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凑近她的耳边,恶狠狠地道:“你也知道怕了?我劝你乖乖的,以前不也跟我睡过,再睡一次不掉你一片肉!” 韩书茗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无论是先前扭到的脚还是现在被打的脸。她只是恐惧,没有人来救她,谁也就不了她。 邱随怡或者接了电话,可是她远在天津出差,赶不回来救她,她的手机被摔坏,家门紧闭,谁也不知道她在遭遇什么,谁也不知道房子里发生着什么。 李子宏就是看透这一点,所以这么肆无忌惮。 他凑过来吻她,韩书茗拼命躲闪,不让他吻到。他火了,一用力,就把她甩在沙发上。韩书茗陡然失去重心,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挣扎着抬起头来,他已经跟着扑过去,整个身子压住她,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头,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去扯她的睡衣。 他在她脸上胡乱地吻着,还冷笑:“都结婚了还住在这里,是不是还在怀念以前和我睡的日子?你这个贱人,我满足你,我叫你欲仙欲死!贱人!贱人……” 她双手紧抱胸前,死死地护着睡衣,那些污言秽语让她倍感屈辱,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她将遭遇怎样的命运,她只是拼命地抗争。 可是,她哪里斗得过他?她的抗争激怒了他,他双手各握住她一只手腕,猛地把她的手拉开,拉到她的头顶,再用一只手牢牢钳制。她在他身下因挣扎而扭动的身体,让他更加兴奋,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睡衣,一用力,嘶啦一声,衣服破裂。他的眼睛发亮,那只邪恶的手探到她的胸前…… 她一双手一双腿都已被他压制在身下,她所有的抗争都已毫无意义,只是凭添他的兴奋而已。她只觉得一阵绝望,那种身陷绝境的绝望,那种无力挣扎的绝望,那种求救无门的绝望。她侧过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 这让李子宏更有征服的快感,他的手蹂躏着她的身体,目光邪恶而迷乱。他准备慢慢折磨手中的猎物,好好享受这到手的美餐。边蹂躏还边狞笑:“你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叫你付出代价!” 突然,“咔嗒”一声,门开了,一条人影豹子一样冲了进来,沙发上的那一幕让他怒不可遏,他一把将李子宏掀翻在地,拳头就挥了下去。 李子宏还完全搞不清状况,就被揍了几拳,等他看清打他的人是那个人时,已经被打得趴下,像只死狗似地瘫在地上。 看着已经坐起,因受惊害怕而发抖的韩书茗,程展锋几乎是本能地将她拥在怀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韩书茗也在看到他时,带着后怕和委屈,带着惊悸和依赖,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那么宽厚的怀抱,那么沉稳的心跳,那么温暖的气息,让惊悸中的韩书茗定下神来。 思绪一回来,她马上意识到,这个怀抱不是属于她的怀抱,羞愧、失落、恐惧让她立刻僵直了身子,缩进沙发里,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盖住被李子宏撕裂睡衣而暴露的部位。 程展锋也回过神来,刚刚把她揽进怀里,完全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他只是想安慰她,想保护她。是这么久的担心在看到她终于平安后的自然的表露,没去想是否不妥。 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是邱随怡通知他来的。 邱随怡接到那个电话后,赶紧拨回来,却再也打不通,她立刻知道韩书茗一定是遇到了危险,可她远在天津,鞭长莫及。她想是不是程展锋不守合约,霸王硬上弓?于是拨打程展锋的手机。 程展锋当时正在一家餐厅吃东西,他守候韩书茗下班,整整等了三个小时,连晚饭也没吃。邱随怡弄清不是他,觉得情况更严重,赶紧把韩书茗可能身处险的情况说了。 程展锋一听,惊得手中的筷子都掉下了,他立刻想到那封恐吓信、那些照片和那张纸片。他以为他们只会在路上制造某种意外,难道那帮人竟然冲到她的家里对她不利? 不等邱随怡说完,他已经跑出餐厅,开车向韩书茗住处赶来。 还算邱随怡没有急昏头,想到对方既然在家里,门肯定是关了的,等他撞门进去,说不定书茗已经遭遇不测了,立刻又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书茗的备用钥匙放在门口报箱内右侧的一块白纸板下。 程展锋用钥匙开门,才能这么迅雷不及掩耳,让李子宏措手不及。 虽然知道李子宏是韩书茗前男友,两人之间可能是因为别的纠葛,与曹见新杀人案子无关。但他看到韩书茗衣衫不整,脸上还有掌掴的痕迹,又惊又吓的表情,他还是愤怒了,如果他迟来一点,这个禽兽就得逞了。他又恨恨地踢了李子宏一脚,转头征求她的意见:“怎么处理?” 韩书茗已经从刚刚的惊吓中略略定下神来,毫不迟疑地道:“报警!” 这时李子宏的酒完全醒了,也知道了害怕,抖颠着声音道:“书茗,我……我喝多了,求求你别报警,我再也不敢了!” “现在才害怕?刚才干吗去了?”程展锋嫌恶地瞪他,掏手机报警。 韩书茗脸色苍白,神情却木然,只是紧紧地抱住抱枕,裸露着肩头微微颤抖,显然还在后怕中。程展锋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她的肩上。 韩书茗用他的衣服裹紧身体,好像想在那衣服里寻找某种庇佑。 警察很快来了,一进门,就看到瑟瑟发抖的韩书茗,死狗一样求饶的李子宏,事情很明显,不过还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些话。 程展锋在一边说明情况,征得警察的同意,他对韩书茗道:“你进去换件衣服,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韩书茗站起来向房间走去,她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那只鞋在先前逃脱的时候跑丢了。可现在,她浑然不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房间,背影娇弱而单薄。程展锋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某个地方似乎被触动了,他真想把那身影揽进怀里,保护她,爱惜她。 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他和她,只是合作关系,再无其他。 把李子宏交给前来处理的警察,做过笔录及一切善后工作,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韩书茗在房间里没出来。 送走警察后,程展锋打量一眼凌乱的屋子,心里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 虽然韩书茗一直表现得好像无坚不摧,但她到底是个弱女子,那些坚强只是表面,只是,她把她的柔弱隐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站在她的客厅里去设身处地替她着想。那个李子宏为了钱劈腿,在婚期临近时抛弃她;偷了她的设计,却反诬她;分明是自己忘情负义,却拦住婚车羞辱她……那些时候,她微笑的脸掩饰着心底怎样的伤?她承受着怎样的难堪怎样的羞愤?承受着怎样的侮辱和绝望?又承受着怎样的悲苦与重压? 可是,她不说,什么也不说,默然承受这一切,用嘲笑和自嘲现于人前,背人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地舔伤。 李子宏那个混蛋,抛她弃她欺骗她,却还恨她打她辱她折磨她,把她一次次陷于绝境,她只是个弱女子,只是爱错了人,怎么就要承受这一切? 手机叮叮咚咚,邱随怡的短信拉回他的思绪。他给她打了电话,大略说了一下情况。 邱随怡在电话里大怒,恨不能立刻冲过来打李子宏几个耳光。得知书茗已经没事,她生气之余略略放下了心,对于先前对程展锋的误会,挺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对不起呀,我还以为是你呢。” “没关系!”看着卧室门,他觉得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堵塞,声音低沉。 “书茗很要强,遇到这种事,她肯定很害怕,但是,一定不会开口求助,尤其是对你。嗯,那个……程展锋,我今晚是赶不回来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可以吗?” “嗯!” 程展锋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走到他卧室门口,轻轻敲门。没有动静,他不放心,按住门把,试了试,门没锁,他只是一拧就开了。 韩书茗坐在床上,还仅仅裹着他的外套,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想来这一个多小时,她仍然没有从惊悸和恐惧中恢复过来。 程展锋心中一软,走过去,柔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别害怕!” 韩书茗抬眼看他,忍着眼泪,哑声道:“谢谢你!” 这一刻,她在他面前,仍然展示着坚强的外壳,她在佯装无事。可是,她刚刚险些被强暴,还被暴力殴打,她居然还在他面前装无事。在他面前展示真性情,有这么丢人吗?还是,在她心里,他只是外人,永远都是外人? 程展锋突然有些生气,道:“你最好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难道你想这样坐到天亮吗?” 韩书茗默默无声地站起,脖子上有触目惊心的红印,不止一处,那红印一直延伸下去,隐入衣衫。不仅脖子上,胳膊上、身上、脸上,想必是被打或是挣扎的时候留下的伤。 程展锋避开目光,回到客厅里。他本来想走,但想一想,又不放心,就在沙发上坐了。 Chapter 13 用我的温暖抚平你的伤 韩书茗进了浴室,水声哗哗地响起,她闭上眼睛,眼中有热热的液体涌出来。她不知道李子宏会这么丧心病狂,她更不敢想象,如果不是程展锋及时赶到,她会被他怎么样。那种恐惧和绝望,那种惊悸和心慌,让她只要回想,身子就瑟瑟发抖。 站在花洒下,她把水温开得很高,拼命冲洗着被李子宏的手碰过的地方,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呼吸困难。 有人在外面敲门,先是敲,后来改大力拍。 韩书茗有些晕眩的感觉,她抹了把脸,关了花洒。 程展锋还在拍门,一边拍一边叫:“韩书茗,你好了没有?”她已经整整洗了一个小时,他担心她在里面晕倒。如果她再不出来,他在考虑是不是要撞门进去。 门开了,站在门口,一条大大的浴巾裹住了肩膀一下,膝盖以下。浴巾外的皮肤被热水冲洗而略有发红,但还是掩盖不了李子宏留下的痕迹。 她神情有些萎顿,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很疲倦的样子。她对他道:“你还在?”声音虽然有些哑,却很平静,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只是来串门却赖着不走的一样。 程展锋没应声。 她也不再问,用干毛巾胡乱地擦擦头发,走进卧室去了,完全当他不存在。 程展锋看着她挺直的背脊,这样的冷遇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们虽然有法律上最亲密的关系,可他和她都清楚,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也没指望她对他能有多热情。 何况现在,她需要调整心情,不想见到他。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处处坚强,突然的意外,使她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面前,她一定一时无法调整这种落差。 还是多么可笑的自尊,因为她不爱他,所以不信任他,不依赖他,宁愿让他看到她的坚强,不愿让他看到她的脆弱。所以,她心里再苦再累,在他面前,也要装得无事,无法再装的时候,就对他无视。 程展锋猜对了,韩书茗之所以不理他,是因为不知道这一刻该怎么面对他。她一直在他面前用骄傲的姿态来修饰自己,恰恰是这样的时候,在她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候,每每被他看到。无法隐藏,无法遁形。 他是帮了她,确切地说,是救了她,可是,那么狼狈的样子,那么难堪的时候,全落在他的眼里,这让她心里窘迫而羞耻。 她不能对他无礼,却无法对他热情。 韩书茗回卧室去睡觉,她太累了,却睡得并不安稳。被梦靥惊扰,半夜惊醒,有些口渴。她开了灯,披衣起床。 刚下床,却发现那衣服是程展锋的,先前他把自己的西装脱给她,她进房后一直裹着,后来出去洗澡,一直忘了还。这西装上海留着他的气息,披在身上,好像他温暖地环着她。韩书茗被这种感觉吓了一跳,忙脱下来,另拿了件外套披上。 饮水机在厅里,她没有开灯,借着卧室开着的门透出来的灯光喝了水,正要回房去睡的时候,目光在黑暗中扫过,发现沙发上居然睡着一个人。 她心里一跳,壮着胆子慢慢走过去,仔细一看,是程展锋,他还没走,蜷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身材高大,沙发太小,连腿都伸不直,可他却睡得很熟,想必也累坏了。 韩书茗站在沙发前,在昏昧的光线下,看着面前这个熟睡的人。睡梦中的他略皱着眉,不知道是日有所忧还是梦中有所扰。呼吸却很平稳,唇线微抿,棱角分明的脸在这一刻也显得很柔和。 脑海中不自觉浮出来先前破门而入救她于危难,看向她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怜惜,以及不在意她的冷脸默然留下来的体贴和温情……她在心里轻轻一叹,他虽然看起来冷傲淡漠,其实是个好人。 她怀着难言的心绪打量着他良久,直到感觉一阵冷意。终于回过神来,原来先前并没有关窗,夜风透凉,他只穿了一件衬衣,这样睡很容易感冒。她赶紧去关了窗子,又去卧室拿了他的西装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 再回去睡觉时,心情平静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外面有他,还是所有的疲惫都侵袭而来,睡得很安稳。 被闹铃声惊醒,韩书茗从床上坐起来,她设的是定时闹钟,不管前一天遇到什么事,这个闹钟都尽责尽职地每天按时闹响。 起床去洗漱,程展锋也已经起来,在沙发上睡一夜,他的衬衣有些皱了,不过,穿上西装,应该看不出来。 他记得,昨天西装他给她遮身,难道是她半夜帮他盖上的吗? 两人打了个照面,韩书茗低头,匆匆道:“早上好!” “早上好!” 她已经金额了洗手间。十几分钟后,她出来,对他道:“嗯……洗脸台上我放了新牙刷和新毛巾,你可以用!” “谢谢!”这些日用品他自然不会随身带,确实不可或缺的,正在想怎么解决,想不到她已经帮他准备了。 这让他在心喜之余也很意外,她怎么会帮他准备这些呢?这样的体贴,似乎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但是,那件本来在她卧室的西装,是谁盖在他身上? 刷过牙,洗过脸,他神清气爽地从洗手间出来,一抬眼,韩书茗也正从小小的厨房出来,餐桌上有早餐,鸡蛋、面包和牛奶。很简单的东西,鸡蛋是现煎的,面包在微波炉里热过,正散发着食物的清香和热气。 韩书茗看他一眼,说道:“凑合吃点,我这里只有这些东西!” “没有关系,我不挑剔!”程展锋笑了笑,也不客气,和她一起在餐桌前坐着吃早餐。 韩书茗撕了一片面包,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却有点神思不属。程展锋也很沉默,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话题,即使有,现在他也不想先开口,谁知道她强烈的自尊心什么时候又膨胀,给他冷脸。他宁可享受一份安静的早餐,也不会自找没趣。 两个人都不说话,吃着她亲手煎的鸡蛋、热好的面包和牛奶,他有点错觉。他们似乎真的像一对普通的烟火夫妻一样,这样的平静安然,这样的平淡自然。 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这样的的时候,今天算是意外,以后也不会常有。 他悄悄打量她,昨天的遭遇从她脸上已经看不出痕迹。除了偶尔有些失神,她的脸色非常平静。但那些伤掩不住,被李子宏掌掴的印迹还在,她穿的家居服虽然宽大,可是衣服没能遮住的地方,那细白的脖颈上,甚至手臂上,一道道红印还那么明显,衣服遮住的大部分地方,想必也是。 换了任何人遭遇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恢复过来。而她,竟是那么坚强的人,还是她把那些伤与痛全隐藏在心里,滴水不漏了呢? 吃完早餐,她把餐具收进厨房,清洗干净,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还在,她意外:“你还没走?” “我送你上班!” 韩书茗淡淡笑了,带点轻嘲,指指脸上,说道:“我这样子怎么能去上班?”竟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如果她去公司,只怕所有同事都以为她遭遇了家庭暴力,然后接受一大堆或同情或讥笑或揶揄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程展锋一怔,也是,他能看到的伤,别人也能看到,只怕还会加上一些带着颜色的联想,而对象,肯定就是他。 她的轻嘲让他有了几分尴尬,咳了一声,道:“哦……也对,那你好好休息。开门要小心……嗯,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她看他,不说话,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些冷静的审视,意外和探询,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突然就有些狼狈起来,匆匆地道:“那就这样,我先去上班了!” 他的车在小区的停车场,直到坐进车里,倒车出来,心中那份别扭和尴尬才完全消去,发动车子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既然她不用去上班,为什么会做早餐呢?难道,是专为他做的吗? 不过他很快摇头,摇散这种说法。自作多情的后果很悲惨,他不想一试。他已经不是青涩的少年,会在别人一个目光里迷失自我。 程展锋离开后,对着空荡荡甚至有些凌乱的房间,韩书茗沉默了片刻,开始动手收拾。洗脸台上,他用过的牙刷还在,她拿起,脚下一踩,垃圾筒张开了嘴,准备扔掉的时候,她扬起的手突然迟疑了,停顿片刻,还是放回了原位。毛巾也是。 把整个被李子宏弄乱的客厅里恢复原样,已经八点半,打个电话请了假,今天就不用去公司了。 刚刚坐下,手机响,邱随怡在电话里道:“书茗,我九点的飞机,马上赶回来看你,你等我啊!” “你不是昨天才去码?”韩书茗意外。 “我提前结束,大不了扣奖金呗!” 韩书茗马上明白,是昨天的事让随怡决定今天赶回来,她心中温暖,有这样的朋友,总算是一件幸事。她虽然爱情失败被劈腿,为了躲婚假结婚,工作忙碌,事业无成,但是,这份友情却能让所有的失意烟消云散,让所有的失败变得无足轻重。 她轻轻一笑,道:“你还是安心出差吧,我好好的,没事。” “李子宏那个王八蛋,我要不打他两巴掌,难消我心头之恨!”邱随怡义愤填膺,比自己遭受这些还愤懑。 “昨天已经报警,昨天晚上他就在看守所待着,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为这种人,哪值得你特别从天津赶回来呀!”韩书茗仍然笑。 “活该!”邱随怡愤愤地说,问道:“你真的没事?听见你还会笑,我就放心了!” “嗯,我真的没事!”韩书茗劝说她退掉机机票,继续出差完成未竟的工作,她知道邱随怡的脾气,所以劝说很用了些技巧,晓之以理,谕之以义。 在确定她已经没什么事,而且头脑清晰,反应敏捷,淡定平静后,邱随怡的事业心终于在韩书茗的规劝下有了发展空间,打消了马上回来的想法。 韩书茗松了口气,随怡个性冲动,嫉恶如仇,本来对李子宏的劈腿就深恶痛绝,现在知道她被李子宏这样欺负,看到她脸上身上的伤,不定会怎样暴跳如雷,她可不想让随怡为自己出气惹出什么事来。 一天不用上班,时间一下子空裕起来,她发了会儿呆,拿过笔记本,连线上网。 隐身上了QQ,好友栏不少人在线,可她并不想聊天,默默待了一会儿,退出来,漫无目的地逛网页,在一则新闻里,看到关于一宗恶性案件的跟踪报导。正是那宗曹见新杀人案。 案件近期就要公审,网上言论分两派,一派倾向于给那男子一个机会,留他性命,让他改过自新,回报社会;另一派则群情汹涌,极力要求判处死刑。 她看了一些评论,想到昨夜自己的遭遇,打了个冷战,如果程展锋不来,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是不是会遭遇那个女孩子同样的命运,被醉后的李子宏侮辱强暴然后杀掉? 这让她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充满了后怕,啪地合上笔记本,心潮起伏。李子宏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昨天醉后的话她没放在心里,现在一回想,大致是他和那富家女结婚后,一切不如自己所想,郁闷之下喝酒,却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在她头上了。 他自作自受,却不肯承担这种责任,一味地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获得自己的解脱,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 婚礼那一天,他那么嚣张,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那时,他怎么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韩书茗只觉得齿冷,被他掌掴的地方还疼,她扶着自己的脸,不由想起,那一天在超市,程展锋毒口伤人,她也曾经掴他一掌。 谁能想到,因为这一掌,后面两人竟然会有那么多的牵扯,甚至,还成了合约夫妻。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怪,谁知道这一刻遇到的人,在自己以后的人生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当时,她的手麻木,程展锋脸上承受的想必也不轻。之后再遇,他纵尖酸刻薄,毒牙利齿,倒也并没有暗箭伤人,阴毒报复,而且,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还能对她伸出援手,没有见死不救。 相较于李子宏平日甜言蜜语,一有事情就逃避推诿起来,人品优劣,高下立见。 幸好合约结婚的对象是他,如果换了另一个人,必定要么无视她的麻烦,要么给她制造一堆麻烦。现在,似乎是她在给他制造麻烦了。 脸还疼,算算时间,还没到12小时,她去取冰,敷在脸上。从镜里,再次看到身上那些印迹,好在已经慢慢淡去。那些心伤,也会慢慢淡去吧? 事务所,程展锋办公室。 他拈着一支笔,盯着案卷。奇怪的是,那些案卷上,分明是白纸黑字的A4纸,却隐隐出现一个人的脸,那样隐忍坚强的一张脸,那样骄傲从容的一张脸。即使是流着泪的时候,她眼底透出来的也不是软弱。 她不接受他的帮助,不愿意接受他的怜悯,甚至不接受他的好意。上次给她父母买的礼物,他说了不用AA,她却执意折算了现金;食物中毒,他应该承担责任,她却把医药费分文不少地付给了他,半分便宜也不占他的。她分明恨他,却愿意与他合约结婚;她分明恼他,却在半夜为他盖上意见衣服防他着凉。 这个女人,真是多面,真是矛盾体。她怎么就有这么强的自尊呢?即使他和她不是朋友,至少也不是陌生人。是他无意中触到了她的底线,还是她从心底里对他的抗拒? 唇角不自觉地上挑,保持这样的笑意良久,他突然回过神,工作中竟然走神了,这在以前绝无仅有。而且,竟然是想起她来,未免太奇怪了。一定是昨夜的经历太过不平常,他心中那根怜悯的弦又被触动。 他和她,根本就毫无交集,也不会有任何关系的。 赶紧埋头案卷,不止曹见新杀人案,这两天都有案子要开庭,他得用十分精力来面对才是。 让他心中更隐忧的是,昨天韩书茗的遭遇固然与他无关,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谁知道恐吓的那帮人会不会丧心病狂?如果因为他而让她再次受到伤害和惊吓,他连想也不愿去想。 他该怎样,才能让她不会因他而受连累? 程展锋这阵特别累,既要全力投入于几起案子中,又担心着韩书茗的安全,他不敢加班,下班后就去韩书茗公司。上次接她引起她的反感和质问,他不想再激怒她,只是把车停在远处,悄然跟随保护。 韩书茗做了一件他没想到的事。 第一天请假养伤,想必是哪里也没去。 第二天上班去施工现场,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谈笑自若,认真依然。 第三天,她脸上的伤才好,居然约他一起,跑去派出所,把李子宏保了出来。那是她主动约他,具体地说,是请他帮忙。 他觉得这女人脑子一定被门挤过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过几天啊,她居然去保那个伤害她的人。当听到他意图,他立刻拒绝:“你不要同情心泛滥,对于坏人,就该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韩书茗也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知道,关他三天应该够了!我并不准备告他!” “为什么?” “在婚礼那天,我的确是过分了些。” “那难道不是他自取其辱吗?如果他不是嚣张得意去惹你,你也不会反击!” “是的,是他自找的。虽然他现在的遭遇不一定是因为我,但是,我还愿意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韩书茗看他,脸上有淡淡的嘲弄,“关于网友逼奸未遂,连刺七刀捅死女孩的案子你知道吗?现在网上还有那么多人为那个男的求情。” “那是有人别有用心或被利所诱,有良知的人不会这么想!”程展锋斩钉截铁、 韩书茗点点头,道:“是的。李子宏虽然坏,没到这样丧心病狂,没有这样的泯灭人性,而且,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如果我真告了他,判他坐牢。我是消了气,也许他的人生就毁了。所以我给他一次机会,但也仅只这一次机会。” 程展锋看她。她目光坦然与他对视,那一刻,他觉得她有如神祇。 宽恕不是每个人都会,而她对于李子宏,何止是宽恕,简直是对他灵魂的一次救赎。如果一次宽恕,可以让一个还没有犯下大错的人获得重生,这意义并不比他捍卫法律的尊严,维护正义来得轻。 他想,如果李子宏以后还敢伤害她,他都不答应。 李子宏出来的时候表现得特别卑微,对韩书茗更是连声道谢,至于心里怎么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程展锋对他没好感,冷眼旁观;韩书茗也很淡然,出了派出所,立刻分道扬镳。 她对程展锋道:“谢谢你帮忙!” “举手之狼!”程展锋反应淡淡,看一眼李子宏离去的方向,对她道,“我记得你的房租应该到期了,你什么时候搬到我那里去住?”既然她在这边住着也未必安全,不如搬到他那里住,至少,李子宏事件不会再次发生。 “啊?是啊,”韩书茗呆了一待,但显然对他突然提出要她搬家没有心理准备,迟疑地道,“还有十来天到期,我是想,元旦假回来再搬。” “你可以先搬过来,这几天我有时间,可以帮你!” “不用,我叫搬家公司就行!” “那好,你明天搬过来吧,我是想,元旦假期短,如果你爸妈愿意过来玩,也不会看到我们并不是住在一起。” “嗯!”搬到他家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已经一推再推,韩书茗觉得也没有必要一定到这边房租到期的最后几天搬,提前搬好过元旦也好。 听她答应,程展锋伸手递给她一样东西。她看过去,是一串钥匙,他解释:“我家的备用钥匙!”这两天他已经考虑过,前阵子他觉得也许两人不住一起更好,不会把她牵扯进去。但显然这想法错了,既然那帮人已经知道韩书茗的身份,她一个人住一边反倒不如两人住在一起安全。所以,备用钥匙随身带着,只等韩书茗答应。 见他这么快拿出钥匙,韩书茗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程展锋挑挑唇角,无声地笑了笑,说道:“我这几天会比较忙,如果要我帮忙,只管开口。如果不要我帮忙,我也不睡客气话了。不管你什么时候搬都行,除了我的卧室和书房,令另两间房随便你选!” “那房租……” “嗯,只是一间房,按你现在的房租减半就是!”如果他说不收,她一定不答应,所以他也不废话。 “可是我还要用客厅,我需要有一半的自主权!” “可以!” “按面积折算,一间房加一半的客厅自主权,应该和我这边的房子面积差不多,所以,我按这边的房租付。”韩书茗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再次笑了,这么较真?他不想在小事情上与她分歧,何况并没有不公道。她既然坚持,他便接受。 韩书茗在当天下午找了搬家公司,一次性把家当全搬到程展锋的房子里。搬不来的沙发电视和一些家具处理给旧货店。 晚上,程展锋下班回家,看到已经住进来的韩书茗,有片刻的发怔,她可真有效率,既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多余废话,干脆利落地就把搬家这件事在一个下午办妥当了。 她独立而坚强,这样的事情,也没叫他帮忙,是她不想麻烦他,还是,在她心里,他根本不值得她去麻烦? 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地又浅淡的失落。她就不能稍稍信任他,依赖他一点吗? 韩书茗选择的是她以前睡过的那间客房,和她以前那间房面积差不多,还有两个衣柜,正好可以放下她的东西。 不过,这次的搬家,不管是他,还是她,都有些别扭。以前不住在一起,不常见面倒没什么,现在住到一起,就算是合租关系,和一个不是朋友的异性一起住,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感觉很怪。 所以,第一个晚上,两个人都没怎么交集,韩书茗早早地回了自己房间,程展锋感觉到她的别扭,留在书房里上网。 第二天,邱随怡出差回来了,得知韩书茗搬了家,自然要来参观她的“新家”,那时程展锋在上班,韩书茗短信给他想征得他的同意。程展锋回短信,“你也是房主,有自主权,不必问我!” 韩书茗看着那段话,怔忡了一会儿,又自嘲,她也许什么意思也没有,偏偏自己要多想。 他租给她的只是一间房,客厅也是共用性质,不过,他所有的房间都没有锁。韩书茗当然不会去开不该开的门,但邱随怡兴致高昂,整个房子参观了一遍才回到客厅,和韩书茗一起坐在大沙发上看电视。 这沙发大且软,看起来价值不菲,电视也是液晶显示的大背投,客厅面积大,完全不像他的蜗居。 邱随怡双眼发亮,呵呵地笑道:“黄金单身汉啊,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合约结婚,背个虚名,这么好的条件,难道就找不到个可以结婚的对象?” 韩书茗不在意地笑,她不想谈这个话题,于是不动声色地问:“周末怎么过?” “周末么?嗯,我要去深圳!”邱随怡果然被转移了主意,一脸幸福笑容。 韩书茗抿嘴一笑,说道:“终于耐不住隔河相望,要七夕相会了?周末不都27号了,你不等元旦再去?”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认识的纪念日,我当然是要过去的,休四天假,一直到元旦假过后再回来。所以,你不用想我哈!邱随怡笑容幸福甜蜜。 韩书茗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温暖,不自禁露出一丝微笑,这杯子她已经不奢望爱情,被伤过一次就够了,她没有勇气来承受另一次。还好,随怡是幸福的! 邱随怡回来后第一个晚上,是在韩书茗这儿睡的。程展锋一回家,客厅已经被两个女人霸占,他也只是微怔了一怔,就恢复正常,并没有任何指责和不满。 因为他的英雄救美,让好友避免被伤害,邱随怡倒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横眉立目,诸多挑剔,而且,对于他所体现出来的修养颇有好感。有时候也对韩书茗开玩笑,怂恿她走出一步试试。不过每次都被韩书茗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 之后两天,邱随怡向来“叨扰”,韩书茗多半时候都与她在一起。程展锋倒是松了口气,他越来越忙,虽然担心恐吓他的人会对韩书茗不利,但实在兼顾不了,有邱随怡陪着,她相对安全些,这样让他可以分出一些神来做别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被重重压力压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事事不顺,杨铮伟不再劝他放弃,帮他一起顶着那些压力。但是,作为这个案子的律师,很多东西还是得他自己来面对。 好在,他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一直到公审,那些恐吓并没有变成事实。 可是,让人失望的是,公审那天,却并没有正式判决。 有什么内情谁也不知道,程展锋从自己的遭遇来推测,法院方面想必也有一些压力存在,但是他相信,法律不会徇私,而他,也将全力维护正义,将凶手绳之以法。 下一次开庭时间在元月中旬,案子拖得越晚,中间的变数越大,而他要承受的压力更多。但是这些事情不由他控制,既然一切已成定局,他也只能先放下,安心准备陪着韩书茗回娘家。 为了元旦在爸妈家待久一点,韩书茗早就订好了机票,是12月31日下午六点二十分的飞机,所以,元旦前的唯一周末假期,她去逛商场,给爸妈买礼物。 程展锋不太放心,但是,却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相陪,不过一想,商场里人多,那帮人总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 他担着心,却不敢让韩书茗知道半分。有时他也想,如果她知道,会有什么反应?恨他把她置于险地?还是理解他的所为? 不管怎样,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一个人担心就够了,他和她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能给她什么,何必再剥夺她的安全感,把一份恐慌强加给她?这样,他未免太残忍,也太自私。 出门后,韩书茗顺便约了康志博,自十一跟团旅游之后,两人都忙,没怎么见。这次正好把退租办理好,也聚一聚。 刚进商场,邱随怡的电话打过来,飞机已经在深圳机场降落,她刚下飞机,正在取行李,马上就要见到男朋友了,还不忘跟好朋友分享一下喜悦。 逛了一圈,韩书茗只挑了两件礼品,下午见康志博,明天再挑。回到住处,程展锋不在,一定是又回事务所加班了。 因为元旦假期短,他准备提前把该办的事办好,到时候可以办休假。其实杨铮伟说了,以他这一年的工作量,休个一个月才能勉强把加班时间补上,这种周末上班补休的事,纯是自己找罪受。 但杨铮伟哪里明白?如果周末他不上班,而韩书茗又恰好在家的话,气氛实在太怪异,与其两个人别扭,倒不如他先避开,何况,事务所工作也确实多。 Chapter 14 原来害怕失去 韩书茗和康志博约好的时间是三点,午饭时在小区门口的一家餐厅里对付的,一个人过日子,想要不饿肚子,太好打发了,那么多食品,中餐西餐,主食零食,琳琅满目。 原来放在住处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但毕竟在这里住了一年半,韩书茗站在空空的房间中,不知道是在怀念逝去的时光,还是在重温一年半这间房子给她的温暖。 康志博按时来了,他没有像一般的房东那样去检查房子是否有被破坏,墙壁是否被划花之类的,只是站在客厅里看了一眼,就笑问她:“搬得真快,不是还有10天吗?” 韩书茗笑道:“搬到朋友那里住了,反正迟早都是搬,我想给你留点时间招租,也许这几天里,又有新租户呢!” “谢谢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康志博半开玩笑。 “那当然,你当我投桃报李呗!”韩书茗笑。 把钥匙交还给康志博,他退了她的押金,整个过程完成得非常快,之后韩书茗提议喝杯咖啡,康志博也欣然同意,他们没走远,就在小区门口那家咖啡厅里。其时,下午的太阳透过透明玻璃窗照进咖啡厅,被折射成各种光源,很漂亮。 他们选了右后方大型彩色鱼缸旁的座位,这里的桌与桌之间都很独立,环境安静而幽雅。康志博要了杯蓝山,韩书茗要了杯拿铁,两个人相对而坐,聊得很愉快。 十分钟,韩书茗手机响。 她冲康志博歉意点头,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康志博微笑点头,示意没关系。是邱随怡,她立刻笑了,轻声道:“随怡,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要分享甜蜜,似乎应该迟些时候打过来。这时候,她应该正和他畅叙别情,你侬我侬才对。 邱随怡的声音带着哭腔,问她:“你在哪儿?” “随怡,你怎么了?”韩书茗吃了一惊,忙问。 “我来找你,我已经回来了。毕楚节那王八蛋脚踩两只船。我要不是今天赶过去,我他妈还蒙在鼓里!”邱随怡心中的难过被悲愤所替代,带着哭腔的音吼得分外响亮,连对面的康志博也听到了。 乍听这个消息,韩书茗也呆住,一想这对邱随怡是多大的打击呀,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她心里对毕楚节课重视了,每回提到他,都是一脸幸福。她安慰道:“随怡,你是不是你误会了,你有没有弄清楚?” “我怎么会没弄清楚,那个女人就在他家里,那个王八蛋自己都承认了。” “你别乱跑,我去找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原来是这样,随怡亲眼看到毕楚节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肯定要气疯了,所以立刻买了返程机票,这一路上,她该是带着怎样的伤心和绝望,一想到这里,韩书茗的心都揪在一起,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 邱随怡告诉她地址,韩书茗挂了电话,一抬头,与康志博四目相对,立刻回过神来,现在可是她约他,这么半途地把他抛下,似乎不太礼貌。 康志博一点也没觉得不妥,主动说道:“你有事先去办吧,我们可以改天再聚。” “谢谢!”韩书茗心中着急,担心着邱随怡,也无意客套,忙叫:“Waiter!” 服务生过来,康志博拦住她道:“你先去,这里我来!” “那怎么行?说了我请……” “朋友之间别这么客气!”康志博笑道,“要是你觉得不好,下次换你请。” 韩书茗也不坚持,道了声谢,立刻出了咖啡厅。到路边拦车,偏偏周末出租车生意好得很,过去的几辆都是满载。 还是康志博买了单后,开来自己的车,摇下车窗对她道:“书茗,你去哪里,我送你。周末车不好打。” 韩书茗知道这是实情,邱随怡带着哭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她关心则乱,已经不复平时的淡定,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说了地址,连安全带也没拉,就给邱随怡打电话。 康志博也不多问,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邱随怡带着满心欢喜去享受爱情的甜蜜,没想到爱情却给了她迎头痛击,让她在猝不及防中接受这种惊天逆转,从震惊、呆愕、失神、绝望、痛苦等多般情绪中挣扎出来,立刻买了返程机票,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其时她正坐在市区中心广场的喷泉下方,提箱就放在一边,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样无助又迷茫。 看到韩书茗,她立刻扑过来,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道:“书茗,我爱了他三年,这个王八蛋,居然脚踩两只船,踩就踩了,也告诉我一声啊。他还说我不细心、不温柔、不体贴,不肯为他放弃工作。他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韩书茗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轻声安慰她。 跟在后面的康志博看她哭得惊天动地,口中絮絮叨叨,眼泪比喷泉流得还猛,奇怪居然会有些想笑的冲动。不是他不厚道,实在是邱随怡这样子太搞笑。明明是一场失恋,一场欺骗和背叛,居然被她弄得这么有喜感。 邱随怡大哭了一阵,大概有十来分钟,突然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泪,说道:“不哭,不哭!”等胡乱抹掉眼泪,她悻悻地道:“为什么是我哭?这个烂人,哪里值得我哭?” 韩书茗倒被她弄得怔住了,担心地道:“随怡,你没事吧?” “我不哭,是我甩了他,不是他甩我,我为什么要哭啊?我那么爱他,他不珍惜;现在他想珍惜,我不要他了。所以,损失的是他,我不难过,一点儿也不难过!”邱随怡说得洒脱,泪却刷地流了下来,把刚抹干的脸上又冲出一道水痕。 韩书茗道:“对,随怡,你这么想就对了,那个男人不尊重爱情,他不配得到你的爱。以后会有个懂你的男人来爱你,你不用理他!” 邱随怡皱皱鼻子:“对,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再要这个人渣。书茗,你要陪我吃东西,刚刚流了好多眼泪,我要补回来!” 这时,一条手帕纸递到眼前,邱随怡一抬眼,看到站在韩书茗身后的康志博,这才意识到刚刚这一切被个外人看到了,大大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喝道:“你是谁?” “他是我朋友,康志博,他送我过来的。要不然,我哪能这么快赶过来看你?”韩书茗介绍。 “干吗不说你和朋友一起来的,难为情死了!”被外人看到失态,邱随怡挺忸怩,猛地伸手捂住脸。 她这样子连韩书茗都忍不住想笑,不过知道这会儿笑了她非翻脸不可,这才忍住。 康志博笑着道歉:“对不起,是我没礼貌!我应该有多远滚多远,不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的。” “噗——”含着泪的邱随怡被逗笑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往他身上逡巡,似乎想再笑一笑,但刚遭遇失恋,到底笑出来了,只露出一个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接过手帕纸,擦脸上横七竖八的泪痕。 最后,应邱随怡要求,韩书茗去请她吃好吃的,当然,也请康志博一起。康志博没有推辞,很爽快地当了司机。 邱随怡失恋中,韩书茗准备第二天再给爸妈买礼物的计划搁浅,虽然邱随怡表现得非常坚强非常不在乎,但韩书茗实在不放心,陪了她两天。 好在邱随怡果然比她更懂得怎么疗伤,也许一直以来并不在一起,即使分手,也能适应。邱随怡真的很快恢复过来,没有像当初她那样伤筋动骨,要经过几个月的低回婉转。 邱随怡说:“书茗,我了解你为什么要AA制结婚了,果然是男人如果靠得住,老母猪都会上树。所以,你是对的。” “我那是被婚期逼的,你不用学我。这个世上爱情还是存在,一定会有那么一个合适的人来陪你过一生,只是,有的人很早就遇到了,有的人一直遇不到而已。” “被逼的又怎么了,我觉得你这样的生活也很好。程展锋也不错,至少该爷们的时候也挺爷们。如果我能遇到这么一个人,我也AA制结婚。” 韩书茗摇头笑,不跟她争辩。 之后,邱随怡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似乎和之前一样,什么事也没有了。不过,以韩书茗对她的了解,知道她不过用这一切来掩饰自己的伤心,不想让自己为她担心。所以,只要有空就陪着她。康志博因为“有幸”目睹过她最伤心的时候,加上人又热情,也会抽空相陪。 这一来,不但韩书茗与康志博的关系更亲近,连邱随怡和他也成了好朋友。 三天后,见邱随怡似乎真的已经从情变中走出来,韩书茗才略略放心,元旦前晚的出行是不能耽误的,她终于带着对邱随怡的担心,和程展锋一起回去父母家。 这次是两人结婚七个月后第一次同行,之前韩书茗要陪邱随怡,礼物是请程展锋买的。相处这几天,她觉得这个室友,名义上的老公还不错,有事脱不开身时请他帮忙,他也照做。虽然这中间有为了博得她父母欢心,让她高兴,也同样卖力面对他的父母,好把这假夫妻维持下去的动机,但到底省了她的事。 机场,韩爸爸开车来接他们。 身为新“女婿”,程展锋还真没经验,如果是真的倒好,正因为现在这样尴尬的身份,他要顾忌的还真多。 而他的搭档韩书茗,却一点也没有合作精神,上了车后,她先是和爸爸聊天,根本不理会他,还是韩爸爸觉得冷落了他,主动找话题来聊。看爸爸和他聊上了,她也不参与,只低着头玩手机。 他隐约知道她的那个泼辣朋友邱随怡遭遇了情变,这次回到父母这里,心里还是牵挂着她的吧?为了不让韩爸爸以为两人吵架了,他抽空也笑问:“给随怡发短信呢?” 韩书茗抬起头来,顺口应道:“不是,给康志博!” “康志博?”程展锋没有问,两个人有约定,互相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但韩爸爸似乎留了心。 “嗯,朋友!”韩书茗请康志博在这几天里代为照顾一下邱随怡。反正随怡的失态他已经全都知道,而且,他也是很随和很热心的人,和随怡也熟了,不过,这些事不用对程展锋说,她和她,虽然也有交集,但凭心而论,一是那份合约让两人不自觉规避,二是从心底里生出的另一种戒备,反倒不如她和康志博毫无顾虑自然轻松的交往。康志博是朋友,彼此熟络;而他和她,既不是朋友也不是陌生人,关系反倒尴尬。 程展锋笑着继续陪韩爸爸聊天。发完短信,韩书茗对着窗外的夜色陷入深思,对于程展锋与爸爸聊天的话题,完全没有听入耳中。 他们这次只有四天假期,不过,韩家住在县城,亲朋都近,走亲访友不用花多少时间。韩书茗本来计划也就是多陪陪爸妈,只是邱随怡的事实在让她有点牵扯心神,不知道他的洒脱是不是为了故意宽慰自己。 回到家里,韩妈妈已经做好了芳草,一桌子都是韩书茗爱吃的。在浓浓的亲情氛围里,韩书茗觉得又回到了从前,不管什么时候,爸妈这儿,都是她心中最温暖的港湾。 吃完饭后,程展锋陪韩爸爸聊天,韩妈妈收拾餐具进厨房,韩书茗自然跟去帮忙。韩妈妈知道她这么急赶回来,肯定是累了,不让,最后折衷一下,韩书茗不动手,在厨房里陪妈妈聊天。 韩书茗还真是累了,等韩妈妈把厨房收拾干净,她已经连打了三个呵欠。这些天工作紧赶慢赶,一有时间又去开解邱随怡,今天更是下班后就提了东西就奔机场,连轴转。 韩妈妈心疼坏了,叫她赶紧洗澡睡觉。 韩书茗笑嘻嘻应了,却道:“妈,今晚我要跟你睡!” “多大的孩子了,还这么黏妈!” “多大的孩子在您面前那不也是孩子吗?”韩书茗还是嬉皮笑脸地,他们家就两间卧室,爸妈肯定不会让程展锋睡客厅,会让他们同房,她和她只是合约关系,可不能同居一室。 韩妈妈笑了,女儿在她面前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已经结婚,可在父母眼里,孩子始终是孩子,于是点点她的额头,笑嗔道:“好好好,快洗洗睡吧!” 于是,韩书茗洗了澡,就钻进爸妈的大卧室,因为太累,一沾枕就睡着了。 直到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她睡意朦胧地拿起手机接听,是康志博打来的,他还真很尽心,把邱随怡的一点一滴都汇报过来,。邱随怡要去酒吧喝酒,他就陪着她,这会儿正把邱随怡送回家,然后给韩书茗来个电话叫她别担心,说邱随怡情绪很稳定。 那时时间还不算太晚,十一点而已,韩妈妈刚给韩爸爸和程展锋安顿好,推门来睡觉。看到韩书茗这里笑逐颜开地道:“志博,那就这样,晚安!” 看见挂了手机一脸笑容的韩书茗,韩妈妈随口问:“谁是志博啊?” “我一朋友,挺好的一个人!” “男的?” “嗯,男的!”韩书茗笑眯眯地回答。 韩妈妈打量地看了她一眼,见女儿握着手机,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心里一动,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她才结婚不到一年呢。 第二天是拜会亲友,韩书茗有个二姨家就在不远处,程展锋和韩书茗带了礼物去拜访,在二姨家吃午饭。整个过程很是其乐融融,在爸妈面前很随意的韩书茗,在二姨家却特别配合程展锋,演得好像一对真的恩爱夫妻。 但是出了二姨家,韩书茗又有些心不在焉了。两人没去别的地方逛,直接回家,当时大家都在客厅,程展锋倒也健谈,正陪韩家父母聊天,韩书茗不断发短信,最后还去房间里接电话。 韩妈妈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忙啊!”一边说一边拿眼看程展锋,程展锋只作没看见,仍然和韩爸爸谈笑。 最后韩妈妈忍不住了,侧面打探:“展锋啊,你们最近是不是特别忙?” “工作上是有一点,一到年底就这样,几乎狗屎惯例。”程展锋微笑回答。 “那,你们两个还好吧?” “我们?挺好的啊!”程展锋宽和地笑笑。 这笑容无懈可击,韩妈妈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但她直觉却觉得有些怪异,书茗这孩子这回回来好像很不一样。 这时,韩书茗接完电话出来,又回到客厅坐下,一直和程展锋聊天的韩爸爸这时问了一句:“谁的电话?都回家了还找!” “是志博!”说完感觉爸爸这话问得奇怪,再看妈妈的脸色似乎也有点不对,嘿嘿笑着补充,“一个朋友!” 整个客厅的气氛有点怪异,她这话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韩妈妈赶紧笑道:“朋友啊,是不是有事找你帮忙?你告诉他你回家了,省得他老打电话!” 韩书茗听这话怎么似乎大有深意,疑惑地看了程展锋一眼,见他嘴角微微一勾,似乎在笑,但他很快侧过头,看不分明。 程展锋的确是在偷笑,知道二老在想什么,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和他们女儿的关系,只当韩书茗不懂事,这场景真搞笑。不过,他还是挺厚道地道:“爸妈,书茗有事请人家帮忙,所以这朋友打电话来告诉她进展呢!” 听程展锋这么说,韩爸爸韩妈妈才放下心来,心想他原来是知道的。 韩书茗看了他一眼,随怡的事她可没告诉他,他怎么知道? 程展锋感受到她的目光,无声地笑笑,却是目不斜视。 下午,程展锋陪韩爸爸下棋,韩书茗陪韩妈妈去买菜,韩妈妈随口问道:“书茗,展锋喜欢吃什么?” “他,我不太清楚!”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韩书茗哪里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韩妈妈睇她一眼,她立刻感觉到那目光中似乎带着轻责,忙带几分糊弄带几分撒娇地笑道:“反正我喜欢吃的他都吃,你就照我喜欢吃的做就好了。” “你这孩子!”韩妈妈似乎想说什么,不过还是笑嗔一句,并没多说。 买菜回来,韩书茗在厨房帮忙,结果看有越帮越忙之嫌,改为陪妈妈聊天,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她觉得整天黏着爸妈都不够。 吃完晚饭,韩书茗自告奋勇去洗碗,韩妈妈当然是进来帮忙,母女两个合作无间。其间,韩书茗道:“妈,今晚我还是跟你睡。” “为什么?” “昨天本来是要和你谈谈心的,但是太累,都睡着了,今天继续呀!” 当韩书茗一边聊天一边发短信的时候,韩妈妈不经意问了一句:“都这么晚了还发短信的,又是你那个叫志博的朋友呀?” “是呀,康志博!”韩书茗笑,又道,“还有随怡呀!” “哦!”韩妈妈没有再问,夜色中,韩书茗自然没看见妈妈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目光。 白天韩书茗陪程展锋走亲戚,好在亲戚也不是很多,又不是很远,韩书茗觉得演戏的难度不大。程展锋提醒:“你在你爸妈面前太冷落我了,不怕他们怀疑?” 韩书茗漫不经心地道:“放心吧,我只要不对他们提出我要和你离婚,他们是不会干涉我的感情生活的。”对着父母,婚礼那场最艰难的戏演过之后,一切都是雨过天晴,韩书茗不想假装与程展锋多有恩爱。 程展锋演得倒挺卖力,处处体贴,吃饭的时候还帮她布菜,韩书茗坦然接受,心想换到你们家去,就该我做小媳妇了,这算是等量交换,先收获,后付出。 却不知道这一切看在韩家父母眼里,却是不同的意思。 尤其是第三天,当韩书茗又提出还是跟韩妈妈一起睡后,韩妈妈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书茗,你跟展锋,幸福吗?” “幸福?呃......幸福着呢!”合约结婚,根本就有名无实,幸福这两个字,哪沾的上边? “你们没吵架吧?” “吵架?没有啊!” “我怎么觉得你们怪怪的?你不爱他?” “啊哈,妈,我们很好啊,你也看到了,什么事也没有。”爱这个字,太珍希,她可用不起。 “我看呀,展锋倒是处处迁就你,你就有点过了啊,不咸不淡的。那个什么志博,和你是什么关系?”韩妈妈终于一语道破。 “志......志博?”韩书茗怔了一怔,陡然明白韩妈妈的意思,顿时感觉哭笑不得,不就发几条短信打几个电话?妈妈还真能联想。 “我早看出来你和展锋别别扭扭的,回来这几天,还老跟妈睡,你们分居了?” “呃,当然......不是!妈,你忘了,老年人说了,女儿女婿回娘家不能住一起,不吉利!再说,我想妈呢,一年才能回来个几天,当然得多陪陪妈妈了!”韩书茗企图蒙混过关。 “这都是什么破迷信,连我和你爸都不去听,难不成你们还比我们更封建?别拿这个借口来搪塞我。”韩妈妈见她张口结舌,不由苦口婆心,“不止我,你爸也看出来你不大待见展锋那孩子,他叫我跟你谈谈。书茗,婚姻不是儿戏,当时我就在想,你和展锋结婚太匆促了,感情都还不稳定。不过你坚持,后来又看展锋那孩子对你也不错,这才放了心。书茗,我不知道你对他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或者现在你们遇到什么事。但是,你们当初既然结婚,总是有点感情是不是?” 韩书茗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难道在爸妈眼里,他们的女儿竟然是那一枝满园春色关不住的墙头红杏? 细想想,她对程展锋也没有什么不对呀,很正常的合约关系,不亲密也不疏远,不熟悉也不陌生。 只是这阵回来后,太过关注随怡,和康志博联系得多了,其余的时间又恨不能全陪着爸爸妈妈。爸妈太过关注于她是否幸福,所以,留意了这些细节,以为她身在围城,心里想的另一个男人。 妈妈既然和她说这番话,显然是在为她深深担忧,怕她行差踏错伤自己伤别人。她恳切地道:“妈,您多虑了!我和康志博的关系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我和程展锋的关系也不是你们想象中这样。随怡这阵遇到一些事,我不能陪她,不过很担心她,就请康志博帮忙多照顾着,和康志博的联系,与感情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谈随怡。妈,我是怎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做出让你们伤心让你们担心的事呢?” 她把话说得这么坦白,韩妈妈也半信半疑了,看她笑容满面,神色坦然,心先放下一半。问道:“随怡怎么了?” “和她男朋友分手了!”韩书茗轻轻叹了口气,感情总是敌不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现代社会诱惑这么多,感情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窄,越来越可遇不可求了。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会心如死灰,用这样一种婚姻关系来结束自己的单身? 韩妈妈知道女儿和邱随怡是最好的朋友,听说她失恋,也轻轻叹了口气,搂着女儿的肩膀,轻声道:“感情的变数谁也无法预料,珍惜眼前才是明智的。书茗,别多想了,随怡会找到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的!” “嗯!所以妈妈,你别担心。我和......展锋,我们真的什么事也没有。”这话表面听来,似乎说她和程展锋的感情并没有出现问题,她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两个人之间本来没有关系,何来的事呢?只是,说完之后,她反倒沉默了,食物中毒的那一抱,李子宏事件中的挺身相救,还有他关切的眼神,以及那些相处的点滴......两人之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吗? 这次回家,她之所以把全副心力都放在邱随怡和爸妈身上,难道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去逃避某种现实? 韩妈妈不知道她这时心中九曲十八弯,得到女儿的承诺,心完全放下了,觉得自己和老伴是有点担心过头,书茗怎么会不知道分寸呢? 四天的元旦假,一晃眼就过去了。自有韩妈妈的那番谈话之后,韩书茗也开始留心细节,和程展锋的配合度增加,成功消除了二老的疑虑,然后打道回府。 在飞机上,两人就这次之行进行了深刻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当让,批评的是程展锋,自我批评的是韩书茗。 程展锋道:“如果春节你还用这种方式来面对我的父母,可能很难过关。” “对不起,这次我是没太上心,下次不会了。” 对于她这么勇于认错,程展锋倒意外了,以她的个性,在面对他的责备时,居然没有张开满身的刺,而是很客观地就事论事? “干吗这眼神看我?” “我以为你会认为我的错处更多些!” “我有这么蛮不讲理吗?”韩书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撇了撇唇,挑眉淡淡一笑。 她这挑眉一笑,眼神灵动而带点调皮,声音轻浅而带点薄嗔,很有春花绽放的感觉。程展锋在这样的笑容下,心陡地漏跳了一拍。韩书茗没在意,语笑嫣然地道:“我爸妈这儿,我知道你不会出岔子,所以很放心。不过,春节去你家,我还是觉得有点压力,你妈妈并不很喜欢我!” “长辈的心思我无法左右,不过,我会尽力配合你。”他顿了顿,又道,“我妈可能有时候太较真了一些,希望你别太放在心上!” “现在谈论这个话题,似乎过早,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呢!”韩书茗展颜一笑,轻轻吐了一口气,回家之行,本来快乐无比,却因为她与程展锋这种特殊的不可对人言的关系,使有些东西变了样。 这几天的相处,她想,程展锋真是个无可挑剔的演员,像真正的女婿一样,竟然让爸妈的心里更偏向他多一点,生怕自己的女儿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他怎么能做到这么好? 程展锋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微微抿着的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一刻这样的安静,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没有工作的羁绊,没有生活的繁琐,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相邻而坐,呼吸相闻,平静安然。 他们像朋友也像亲人,有争执却也有默契,很陌生却也很熟悉,毫无关系却又像一个整体,携手并肩一致对外。 这种关系实在太奇特,他觉得他逐渐入戏,却不知道她在戏里还是在戏外。 元旦假期后,一切又回归正轨,曹见新杀人案的庭审在即,上次开庭后,程展锋针锋相对一针见血毫不退让,虽然当时没有结果,但他在法庭上的表现,无疑是相当出色的。 因此,元旦假后开始上班,他又开始承受新的压力。 之前只是恐吓信,恐吓电话,现在已经是实质上的阻力,好在伟锋律师事务所上下都很团结一致,杨铮伟见劝不动他放弃,改为全力支持。 程展锋不想把杨铮伟卷入进去,很多事不让他插手,那么多的压力他一力承担,那么多的阻力,他仍咬牙坚持。他不信法律会不公正,他不信这类势力能够抗逆法律的威严,维护正义是他做律师那一天起给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底线永远不会降低,就算付出艰辛,危难重重,他也绝不会退缩。 他用无比坚定的意志一直撑到第二次庭审。然而,第二次,仍然没有结果,还有第三次庭审。 他心里有些憋闷,那个20岁的男子,在法庭上痛哭流涕,下跪忏悔,愿意拿一笔钱出来给受害者父母,并给她父母养老。但当初,他举起屠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手软? 第三次庭审时间在春节后,他本以为元旦之前可以结束,没想到,既不能好好过元旦,也不能好好过春节。 他自己倒无所谓,只是有些担心,怕那帮人对付他身边的人。 韩书茗搬过来住已经有一个月,两个人逐渐习惯了这种同居关系。 比如有时候程展锋下班回家,看见韩书茗居然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也会放下公事包,一起看。有时候两个人的观点不一致,就想着彼此说服对方;难得观点一致的时候,也会相视一笑。 比如韩书茗有时候勤快了起床做早餐,很自然地会多做一份,然后叫他一起吃。 来而不往非礼也,程展锋当然不能白吃,有时候也自己下厨。韩书茗后来才知道,程展锋最拿手的不是煮面条,而是煮粥,熬的各种粥味道都不错,一点不比食物中毒那次在医院吃的皮蛋瘦肉粥差。 有时候,她吃着他熬的粥,会想起医院里那个白底细瓷的碗,思绪就开始飘,一会儿飘到他抱着她奔跑在过道,直奔电梯,担心的眼神,沉稳的心跳;一会儿飘到他开门冲进来,把李子宏狠狠地打倒在地,愤怒的样子;一会儿飘到他脱下他的西装,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看她一眼时满满的怜惜;一会儿飘到他睡在客厅逼仄的沙发山,线条柔和的面容...... 然后,心中就有些暖意涌起,像是春日温暖而和煦风吹动心湖层层涟漪,波光潋滟。 那个景德镇淘回的工艺茶杯,自然成了韩书茗喝水的专用杯。无意中她发现他也有一只,两只居然是一对的。他用得少,用过后会洗干净,然后小心地收起,很珍视,却把另一只给了她用。 他再也没有去她的公司接她下班,但是,有一次韩书茗中途下车去购物,偶尔一回头,竟然看见程展锋的车在后面不远处,她以为只是巧合,逛完商场出来,去吃了夜宵,在路边拦车的时候,居然又看到他的车,还是一段距离,不近也不远。 晚上她到家,不久后他也回来,她开门见山:“你在跟踪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在几个月前她曾经问过一次,心里更加怀疑,“你为什么跟踪我?” “为什么这么说?” “在裕宇,我看到你跟在我后面,一个小时后我看到你还是开车在我后面不远。” 程展锋轻描淡写:“我去那边办事,看见你下车,本来想问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不过想起你的警告,不能干扰你的生活,就没问。后来又见你进了商场,也就没打招呼。要走的时候遇到个朋友,一起坐了一会儿。后面你再看到我,应该是巧合了。” “是吗?” “不然你以为呢?” 韩书茗审视地看他,见他一脸坦然,若无其事,心想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他没事何必跟踪自己呢?都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完全没有必要。 消除韩书茗的怀疑,程展锋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的处境应该比她危险得多,毕竟,那些恐吓和威胁,全是冲着他来的。比如前天,就有人敲开他的车窗,戴着大墨镜的脸看不到表情,声音阴狠地道:“哥们,不识时务的人没什么好下场,你放聪明点!” 说的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当时在人多的地方,对方也不敢有太明显的举动,抛下这句警告就自动消失了。 他不是不怕,不是不担心,但是,一想到那个被捅了7刀死去的女子,心中就充塞了另外一种力量,他不会妥协,绝不。 他知道这样的事不会仅只一次,对方可能下手的对象也许不是他本人。最可能被连累的,只有她。他是牵扯在其中,而她,却完全无辜,因此,他反倒忽略了自己,不想她因他而受到不必要的困扰和伤害。 韩书茗似乎并没有受到惊扰,至少她还是在一无所知中过着平静的生活。 年假日期日渐临近,韩书茗已经放了假,年前有一套设计,她加班加点地赶完,提前放了假,只是心里还有一些不确定和一丝别扭。程展锋工作忙,也体谅她这种心绪,于是仍去上班,把回家日期定在下周一。 Chapter 15 同居一室 下午,韩书茗约已经完全从失恋中走出来的邱随怡一起逛商场,吃过晚饭,邱随怡打车先走了,她继续等车,抬眼看到不远处有家花店。不由想起病房里那一束郁金香,临时起兴,想去买一束。 花店在二十来米远处,她顺着马路走过去,才走了十几步,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踪她。她对被跟踪已经不陌生了,而且非常敏感。 只停顿了三秒,她立刻掏出手机给程展锋打电话。对方的电话也在第一时间接通。 “程展锋,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其时程展锋正在伟锋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埋头于一堆案卷,揉着眼睛接电话,听到这一句,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回答:“我在办公室!” “又来了,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了。我不明白,你跟踪我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现在有人在跟踪你?”程展锋猛然回过神来。 “不就是你吗?别跟我装!”韩书茗淡淡一哂,语带轻嘲。 “书茗,你听我说,赶紧走到人多的地方,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接你!”程展锋语气严峻,声音急迫,语速飞快地说。 “什么意思?” “听我的,告诉我地址,我马上来接你!你赶紧往人多的地方去。”程展锋心中一急,对着电话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大声吩咐。 听他不像开玩笑,似乎问题很严重,韩书茗告诉他地址,再看一眼身后,夜色中,人来人往,不知道那个人隐藏在哪里。她略一思索,心里也是一紧,加快脚步往前跑。花店不远,周围人来人往,比这里要热闹得多,也安全得多。 不知道是跟踪的人见她有了防备知难而退,还是对方根本无意这时候动手,她在花店旁边留神细看,先前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于是放心地进了花店,去选喜欢的花。 十分钟后,程展锋的车开了过来,一下车,就直奔这个方向。然而,周围人来人往,却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程展锋心急如焚,拿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四处寻找,手机显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心里一沉,几乎连手机也握不住了。 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对她动手了?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现在,她竟真的被自己连累了。如果她有什么事,他永远也无法心安。 程展锋目光透过人群,焦急地寻找,每一家店铺门口,每一个相似的背影,没有,什么都没有。他颤抖的手再次去拨手机,还是无法接通。 这时,韩书茗从花店里走出来,拿着一束郁金香,虽然这个时段买花有点奇怪,但是,花这么美,心情这么好,有什么关系呢?谁也没有规定什么时候才是买花的时候。 她正准备打车回家,突然一只手从斜里伸出,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猝不及防之下,她惊呼一声,人已经被扯进一个宽大的怀抱,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没看清来人,但是,却已经知道是谁。 程展锋紧紧地揽着她,好像揽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拥她在怀,一颗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填得满满。心里来回只有一句: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书茗并不知道他一路赶来担着怎样的心,被他突然热情的熊抱给弄得愣住了,觉得他的双臂越收越紧,让她几乎透不过起来,好像怕她突然之间不翼而飞一样。这样的怀抱温暖而宽广,是让人沉迷的,却又让人感觉那么不真实,她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这一声唤回了程展锋的神智,刚才他那么满满的一腔担心,一时情不自禁,她一声问,让他立刻想到两人的关系,忙松开,倒局促起来。 韩书茗倒没神奇,但也觉得尴尬,脸上飞起一抹红,想要问什么,反倒问不出来了。 程展锋哑声道:“你怎么不开手机?” “开了啊!”她茫然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抬头道,“哦,没电,自动关机了!” 程展锋长长出了口气,刚才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以为她已经遇险,手机不在身上,原来只不过是没电,她是真的没事吗?他上上下下打量。灯光下,她手执鲜花俏然站立,眼光带着三分迷惘三分探询,水波潋滟,看样子,连惊吓也没有受到。 她是没有受到惊吓,但他的突然出现,却是让她惊讶的,他竟然这么快赶来,是因为关心她的安危吗?那样的一个拥抱,一点也不像平时冷静自持的他。他们之间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僵硬,甚至已经朝朋友的方向迈进,但这样的拥抱,还是很突兀的。 她承认,先前在他的怀抱里,她心中是有什么在暖暖升起,甚至让她有一种错觉,可是,她太清楚,那个怀抱,并不属于她。她相信他也只是一时失态,也许其中,根本与感情无关。 这是一个恶作剧?还是一个轻浅的玩笑?她看他,企图了解他真正的动机。 他的眼中没有轻薄与玩谑,反倒满是如释重负的柔软和心安。这样的眼神让她无法对他这种不合宜的举动责问,她便故意忽略,一时却找不到话题,也觉得无法面对他深幽如湖的目光,于是侧目看别处。 他沉声道:“你不是说,有人跟踪你?” “是的,不过我到这边来之后,就没看到了。”韩书茗诚恳地道,“我本来以为是你,既然不是,那也许是我的错觉。” “应该不是错觉,以后你要小心一点。” “为什么?” “哦,没什么,听说这阵治安比较差,聪明的人都善于保护自己,不是吗?”程展锋突然展颜一笑,把话题轻松带到一边,道,“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韩书茗玩味地笑了笑,这两个字太容易产生歧义了,可是,他也没有说错,不是回家吗?他和她,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在路上,程展锋经过思量,提议道:“你已经放假两天了,不如,我们明天就去我爸妈家,反正也只有几天就过年了。我们早点回去,多玩几天,你看怎么样?” 有人在跟踪她,她的安全受到威胁,而他没有理由一天到晚跟着她去保护她,何况,他也未必能保护得了她,程展锋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还是让她离开这里比较安全。 既然那个案子年后才庭审,他不如也陪她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可以让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也可以让他暂时远离这些纷扰,年后专心办案。 “明天?不是还有五天才过年吗?”韩书茗有些迟疑。 “你就当去旅游吧,反正要回去,早几天没什么区别!” 韩书茗没出声,目光投向车窗外。 他透过后视镜看她,只看到侧脸,弧线很美,但头发遮住了大半,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她在考虑,还是在生气? 过了良久,韩书茗轻声道:“好吧!” 程展锋心里一松,一只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拿手机拨号。韩书茗忙道:“你小心开车!” 他轻轻一笑:“放心,我6年驾龄了。”电话接通,他立刻道,“铮伟,帮我订两张明天早上的机票!”他报了地名。 杨铮伟的声音苦兮兮的:“哥们,你这也太高难度了吧,你叫我这么急的去哪里订票?现在可是春运哎!” “你小子少跟我装,你的能耐我还能不知道?不要说明天早上,就算我要现在的,你也能办到。”程展锋笑骂。 “夫妻双双把家还啊?这么急着回家秀恩爱?”杨铮伟吭吭哧哧地闷笑了几声,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程展锋专心开车。 韩书茗转过头来看他,她本来不想过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为什么这么急?我连跟朋友说一声都来不及。” “嗯,不是有电话吗?”程展锋笑了笑,她要去他家过年的事,相信她该知道的朋友都知道了,还不知道的就是并不重要的朋友,哪里需要专程去通告? 韩书茗不满地看他一眼,想一想又觉得自己矫情了。他叫杨铮伟订票的时候她就在身边,并没有反对,现在一切定下来反倒质疑了,这都不像她了。于是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掩饰已经浮上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行程就这么决定下来,程展锋办事真有效率,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候,他开车出去不到一个多小时,再回来时,不但拿了机票,连给爸妈的礼物都已经全买好了。 韩书茗正在收拾行李,从大开的房间门看到程展锋大包小袋地往家里提,心想真是难为他,自己把时间安排得这么紧,连挑选礼物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匆促买来的,谁知道是些什么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出于好奇,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她也出去看了一眼,才知道他也是挺细心的。至少这些礼物不存在花钱买心安或买椟重于珠的事。物件实在却不粗劣,精致但不奢华。 她回去继续收拾,所有该收的收完后,她再想想,又把那份AA制合约给带上了。这次要去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她很有可能孤军奋战,如果这一去,有些事情她无法接受却又无法拒绝,这份合约或许会有用。 当天晚上,程展锋在书房忙碌,很晚才去睡。 虽然也只有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但脚一落地,却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韩书茗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程展锋身后。 程展锋也拖着个箱子,手里还提着几个精美纸袋。在路边拦了辆车,他他先帮她把行李放好,然后陪她一起坐在后座。一路上,他看似漫不经心却很有技巧地给她介绍这边的风俗人情和他们家的亲戚关系,韩书茗也就装着漫不经心地听。 程展锋还有一个姐姐叫程展芬,嫁在本镇,姐夫叫夏志军,开着一家小餐馆,他们有个儿子叫夏韬。韩书茗奇怪,怎么婚礼的时候,他姐姐姐夫没去? 程展锋解释,当时姐姐坐了个小手术,切除了小部分胃,正在医院静养。韩书茗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心里其实有点紧张,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群陌生的亲戚,一个名义上的老公和他的一家人。这个年,将是一种完全没有经历过的另类体验。虽然她从不觉得人际关系有多么难处,和上司、和同事,甚至和施工工地的工作人员都能很好地沟通。可现在不是工作,她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取悦他的家人和亲人。 陈展峰感觉到她的紧张,下车的时候,他在她身侧轻声道:“你放心,我的家人都很好相处。” 韩书茗笑了笑,这样空乏的安慰,是没有什么用的。不过,他终是在安慰她,让她感觉,她不是在孤军奋战,他和她,是搭档,是合作伙伴。要一起来面对,一起来应付。并肩作战,双赢互利。 程展锋的家不算城市,但也不是农村,在镇上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镇不大,整条街的人都认识。当韩书茗和程展锋到的时候,街道那种颇为难见的青石板路上,一路遇到不少人,程展锋都客气地打招呼,大娘大婶大伯大叔叫的挺亲热,遇到小孩子,就把带来的糖果零食分给他们。 还书面跟在后面,不知道怎么称呼,只是微笑,笑到后来,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忍不住道:“你可真是相识满条街啊!” 程展锋笑道:“何止啊,整个镇上的人我不敢说全部认识,至少也认识九成。你忘了,我是在这里长大的,这儿不像农村交通不便,但也不像城里人际关系冷漠,邻居们老死不相往来。我小时候,哪家没去过!” 他脸上浮现一抹灿烂如春日暖阳的微笑,韩书茗被晃得有点失神,其实他笑起来,很温暖很阳光,一点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敏锐冷静稳健深沉的他。 他想起什么,看向她,商量式地道:“因为我们提前回来,所以你的工作量可能会有所增加。我妈这个人你也知道,她比较注意细节,所以,有些时候,可能需要辛苦你!” “你指的辛苦,是什么?” “嗯,比如说,我妈喜欢勤快的女孩……”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多做些事,比如家务活之类的?” “我知道这很委屈你!可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也不能叫他们知道,要不然,他们非气死不可。既然我们已经合作这么久,而且……还算愉快,这次就拜托你,委屈一下,哄得我爸妈高兴,我们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哄得爸妈高兴,韩书茗轻轻抿着唇,在她父母那儿的时候,也也是这样想的吗?所以,爸妈对他那么满意,差一点要为她的漫不经心开批斗会? 程展锋见她不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继续委婉地道:“书茗,不说合约的关系,咱们这么久相处,也可以算是朋友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行不?” “你放心吧,我会尽力。”韩书茗蹙蹙眉,想说什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又顿住。 程展锋正关注着她的面部表情,自然没有忽略,忙道:“还有什么事?” “嗯……这次到你家……我们不用……睡一间房吧?”韩书茗脸有些热,这话问得太难为情,但是她很清楚,回到他家,他和她是以夫妻的身份,极有可能会被他父母安排在一间房里睡觉。那么多天同居一室,实在尴尬莫名,也非常不方便。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她必须先把可能性考虑到,不然,到家了再商量,未免晚了。 陈展峰也拧起了眉,最后苦笑道:“我不能保证,因为有些事情我也控制不了。但是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违反合约规定。” 韩书茗想一想也是,在她家的时候,她是可以借故撒娇难得回来一次要多陪陪妈妈为借口不与他同室而居。可他是个大男人,有些事可不是这么好开口,而在外人眼里,他们有事合法夫妻,如果实在难以避免。这点,她必须体谅,只要他能遵守合约,倒也没什么。 程展锋正要再说点什么,突然一个洪亮爽朗的声音笑道:“展锋,真的是你?你小子可回来了?”接着,一个拳头就擂在胸前。 程展锋抬眼一看,也笑了,回了轻轻一拳,道:“海子,还真巧啊。我们这还没到家呢!” 韩书茗闻声看去,这人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眼睛很亮,亮中透出一种精明和锋锐,看向她的目光却很温和。 程展锋微笑介绍:“韩书茗,我……老婆!郭海鸿,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郭海鸥立刻笑着对韩书茗,叫道:“嫂子,欢迎!第一次过来哈,我们这儿风景也不错,你一定会喜欢!” 韩书茗与他握了握手,只是浅浅微笑,老婆和嫂子这两个词,陌生极了,也怪异极了,听在耳里,让她心中很是尴尬,脸也有些发热。 程展锋道:“现在又调哪儿去了?” “调回来了,在这个镇区派出所,当所长。不能跟你比,你都是大律师了!” “我说咱俩聚一块儿,能不互相臭来臭去么?”程展锋笑骂道,“你这是便衣呢还是休息?” “今天我休班,”郭海鸿哈哈一笑,道:“这次回来有几天吧?咱们得好好聚聚。” “我正有这个打算!”程展锋笑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郭海鸿走的时候还特别热情地招呼:“嫂子,再见!” 韩书茗笑笑道:“再见!” 程家是独立一套两层小楼的房子,儿子儿媳要回来,程家爸妈很高兴,已经接来亲戚在家,相近的邻居也过来串门,热闹极了。 韩书茗没想到是这阵势,心想这可比他去她家难度高多了。在他们家也顶多走走亲戚,在这里却好像动物园的猴子似的一群人围观,个个都是一副看稀有动物的表情。 还有一些小孩子起哄地跑过来,韩书茗赶紧把带来的糖果分给那些孩子。一直起腰来,就看见程爸程妈,程展锋用胳膊肘碰碰她,小心提醒:“叫人!” 韩书茗立刻军事化般滴反应迅速:“公公,婆婆!” 程妈妈的笑容有点僵。人群众一阵哄笑,有人笑道:“怎么不叫爸爸妈妈?” 韩书茗腼腆地笑笑,并不出声。倒是韩爸爸呵呵笑着对众人道:“都一样,都一样!” 有个穿西装,微胖的男人过来帮程展锋提东西,程展锋赶紧介绍:“书茗,这是姐夫!” 韩书茗微笑,也叫道:“姐夫!”看他面色憨厚,笑容可掬的样子,她心生好感在,这声姐夫叫的很由衷。 夏志军笑呵呵地道:“坐了这么久的车,又走了一大段路,赶紧进屋休息吧!” 于是,一家人进了屋,这时,一个三十四五岁显得精明强干的女人一边从侧面的门进来一边解身上的围裙,程展锋叫道:“姐姐!” 程展芬在厨房做饭,这会儿正出来,两姐弟感情很好,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笑逐颜开。韩书茗赶紧也含笑叫道:“姐姐!” 程展芬目光在她脸上一扫,立刻亲热地牵起她的手,热情地道:“这是书茗吧,一路辛苦了!快坐快坐,别站着,怪累的……志军,快点倒水呀!” 夏志军刚把他们的行李放好,听到老婆的一声令下,立刻过去倒水,韩书茗连连说不用,夏志军还是认真地执行了老婆的命令。 在一片闹哄哄中,韩书茗有些被动地接受着所有的热情。好在这样的时间并不长,邻居们看过了程家的新媳妇,说笑着三五成群离开,只有些小孩子还在门口玩耍。程展芬出来才一会儿,跟久没见面的弟弟聊了几句,立刻想起锅里的菜,一阵风般又回厨房去了。程妈妈也去了厨房。 客厅里有程家父子和夏志军,还有有些叔伯长辈。韩书茗在程展锋的介绍下焦了一轮叔叔伯伯之后,捧着一杯茶坐在那里听他们闲聊,明明是不敢兴趣的东西,还有展露微笑,脖子支的有点酸。 旅途有点累,但是,这样的应酬式的倾听与参与更让人觉得累。 程展锋看她神色,无声笑了笑,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如果你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只要记得回来的路!” 韩书茗自然求之不得,她早就觉得闷了。 程展锋在门口叫住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笑嘻嘻地道:“韬韬,陪舅妈去玩好不好?” 那个叫韬韬的男孩子眨着乌亮的眼睛,响亮地答道:“好!” 韩书茗知道,这个孩子刚才围过来的时候,很清脆地叫她舅妈,应该是程展锋姐姐的儿子。 然后,韩书茗就在小朋友夏韬的带领下,走出了那个宽大的前厅。 夏韬很是负责,一出门呢,立刻问:“舅妈你要去哪里玩?” 韩书茗微笑道:“随便走走就好了!”她指着前面,问道,“从这个方向一直向前走,会走到哪里去?” 夏韬很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会到水泥路,柏油路,然后,到村子里去。” “那你回去跟小朋友玩吧,舅妈就顺着这条路走,不会迷路的。”韩书茗弯下腰看着他,小家伙已经齐到她胸口高了。 小桃小大人一样道:“那你不要走到村子里去,会迷路。” 韩书茗笑了笑,点头道:“好,我不走远,然后自己回去,好不好?” 夏韬这才放心,跑回去跟孩子们玩去了。 韩书茗看着夏韬活泼的背影轻轻一笑,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前走。这条路只有一段,前面就是水泥路,不过水泥路是南北向,穿过这条路,是一条柏油路,那条路延伸得远远的,路两边的绿化树全是大香樟,小小的绿绿的叶片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绵延远去,两边是一些天地村庄房屋。 虽然是冬天,却没有多少荒凉的感觉,绿色植物随处可见,枯黄的叶草也显得可爱起来。 天气晴朗,那些风景显得特别有烟火气息,特别温暖。韩书茗用手机拍了几张远景,发给邱随怡,告诉她行程。 邱随怡打电话过来,惊讶地道:“不是吧,昨天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也没听你说今天走,怎么现在就已经在他家了?” “那不是没定吗?昨天晚上他忽然这么决定,然后还得你刚好了机票。” 邱随怡连呼可惜,很沮丧地道:“你不早告诉我,我以为你真下周才走,还准备叫你牵桥搭线,让我给你老公做个专访呢!” “呸,注意你的称呼!什么老公啊?”韩书茗嗔道,不过又有些好奇,“怎么你们网站对律师这一行业也有兴趣?” 因她一声呸,邱随怡在那边笑得人仰马翻,笑完后撇嘴道:“我对律师能有什么兴趣,你知道的,我们网站只对社会热点有兴趣。” “他什么时候成社会热点了?” “不是吧,书茗,是你后知后觉,还是你跟我装?”邱随怡惊讶地问。 “到底什么事?”韩书茗怔了怔。 “前段时间很火的曹见新杀人案你知道不?” “知道,就在我们市。”她当时在网上看到过,不过后续没有关注。 “那你知道受害者的辩护律师是谁?” “谁?”韩书茗心里一动。 “你以为是谁?我为什么巴巴地要做专访,还能是谁?” 韩书茗笑道:“他接刑事案一定不止一件,怎么这件这么轰动?比别忽悠我!” “书茗,你到底有多久没上网了?难道现在网络上讨论最火热的事你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曹见新杀人案有多大内幕你也不知道?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这地步吧?你别告诉别人你是我朋友,我丢不起这个人,简直一时事白痴嘛!”邱随怡口气越说越不屑,越说越鄙夷。 “内幕?你是指……”韩书茗听她这么说,立马知错能改不耻下问起来。 “对,这个案子不简单,所以,这么明了的事情迟迟不能下判。身为受害者的律师,听说你家程展锋是主动要求的。这表示什么?这表示他自己把一个炸弹绑在身上,让自己处于一种危险当中。中间有什么压力,有什么阻力,这是人们最感兴趣的,最关心的话题。”邱随怡说的高兴,开始口若悬河,双眼冒光,充满向往,“你说,我们网站要做了这么个头条,那可比用你的身份来征AA制结婚对象更火爆,整一个小巫见大巫,我们网站点击率一定水到渠成,水涨船高,水漫金山……那我邱随怡不也小小立了一功,加薪还远吗?升职还远嘛?对吧?” “等等,”韩书茗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一些东西,忙道,“你说……处于危险当中,什么样的危险?” “谁知道?无非是一些人身安全的事。好在你和他只是假结婚,有什么事也不会扯上你。他自找麻烦,那也怨不得人。“ 韩书茗皱眉,轻轻问道:”上次我在网站看到这个案件的一些评论,有人认为该处以死刑,有人认为该给个机会,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明摆的恶性案件,什么认为不认为的?之所以让人们去认为,那就有内幕,不是吗?这事儿,聪明的人都有多元躲多远,就你们家那程展锋自己往枪口上撞,这个社会,利益至上,谁不是明哲保身?雷锋只是一种精神,仰望就好,身体力行嘛,未免太天真了!“邱随怡唏嘘道,”不过,我佩服他,还真挺爷们的,敢为人所不为,是个男人。社会太需要他这样的人了,只是,每个人都希望这样的人不是自己。不是吗?” 韩书茗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点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没什么……”她心中涌起一条线,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会跟着她。为什么在听说有人跟踪的时候,他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为什么这么急迫地回家。但是,又觉得这样想着毫无根据,也许事情并不是像这样,只是随怡这个八卦网站编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她吸了口气,道,“随怡,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不认为他是天真,他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份社会责任感,多了一份正义感,多了一腔热血。一个人可以不顾安危去维护正义,不顾力薄去面对邪恶,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需要多大的担当。人人都希望这个人不是自己,那这个社会哪里还有希望?所以……”她停顿片刻,很坚定地道,“我支持他!” 邱随怡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以为然,似乎想到什么,她试探地,小心翼翼地问,“你支持他,是因为……你有点爱上他了吗?” “说什么呢你!”韩书茗怔了怔,赶紧撇清,只是撇清得太快,到有掩盖之意。 “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们凑成对。你要日久生情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邱随怡没留意,只轻轻笑了笑,又关切地道:“书茗,你自己小心点儿,你们虽然是假结婚,但别人不知道。别因为这件事给牵扯上了 ,自己吃了亏还不知道怎么吃亏的。”她立刻忿忿不平起来,“对了,程展锋就一点信也没有透露?他就这么不关心你的安危?这也太不厚道了,总得吱一声,叫你自己多注意一点呀!幸亏我突然想到这个点子,留意了一下辩护律师,要不然,你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现在可是法制社会,你要对法律有信心,你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别草木皆兵了,我好得很。”韩书茗转移话题:“随怡,你看这儿风景怎么样?很漂亮吧?” “还行,你也别乐不思蜀,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她不肯多说,邱随怡也不再提。 韩书茗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注意的人,今天第一天,感觉还不错,后面有什么动向,我继续向你汇报,行了吧!” 闲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韩书茗站在路边,看着迎风起舞的小白杨,心虚有点乱,又有些迷茫。沉默良久,却理不出头绪。最后摇摇头,决定不再想了,一个人走这么远,又是陌生的地方,程展锋该药责备她没有合约精神,自己头的浮生半日闲了。 转身正要往回走,一抬头,她怔住,身后不远,那个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矫健身影,不是程展锋是谁? 她不知道程展锋来了多久,但觉得自己不去面对他的家人,反倒一个人跑远看风景,还看得忘记时间,有点过了,见他不说话,她主动打破沉寂,有点讪讪地:“你……是来找我的?我正准备回去呢!” 程展锋点头道:“到吃午饭时间了,我看你电话打不通,所以过来看看!”他来了一会儿,那时她正在出神,身影与周围的环境融在一起,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安宁。 她歉意地笑笑,道:“那走吧!” 两个人无声地往回走,韩书茗刚接收到的那个讯息本来被她压下去不再想,在面对程展锋的时候,却又冒出头来,搅得脑子有点乱,不想开口说话。 还是决定不问,这件案子已经有不短一段时间了,既然他没告诉她,那说明她不必要知道。那是他工作范畴中的事,合约里说的明白,互相不得干涉对方的工作和生活。既然当着邱随怡都能说支持他,现在又何必捅破? 回到家里,饭菜都已经上桌,大家都在等着他们一起吃饭。韩书茗心里知道,这太惹眼,只怕有人不高兴。借着眼角余光看去,果然看见程妈妈嘴角掠过的一丝冷意。有客人在,她倒没有多说,但心中不快是肯定的。 是随怡那个电话乱了她的心神,让她忘记了身在何地,以后可得注意点,这样的小问题不能再犯,丢分丢的太冤枉。 客人不少,程展锋和韩书茗显然是大家的焦点,尤其是韩书茗,感受到大家的热情好像全都朝她涌来。有人害打趣,开着善意的玩笑。 她只微笑,别人问就答,不问也不主动挑起话题,心想低调在哪儿都通用。所以多半时候低头吃饭。不知道是为了在众人面前体现细心周到,还是见她夹菜少,程展锋把她面前的碟子夹满了菜,堆得高高,这又引来新一轮善意的玩笑。 两大卓人一起吃饭,热闹得很。 吃晚饭,程妈妈和程展芬把碗碟收进厨房,韩书茗很是福至心灵,立刻乖乖地说要去帮忙,程妈妈道:“不用了,你刚过来,要做这些事还怕没机会?先休息休息吧!” 程展芬笑眯眯地道:“对对对,让展锋陪你随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我帮妈就行了。” 韩书茗见他们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坚持。 程妈妈进了厨房,见她没跟来,哼了一声道:“她还就不帮忙了?真懒!” 身后的程展芬笑道:“妈,是你说不要她帮忙的!” “我那只是说说客气话!” “那说明她心眼实,妈,我帮你就好了。他第一天过来,别让她以为妈妈是那种不好相处的婆婆。只要她和展锋感情好,您还计较这么多干什么呢?” 程妈妈白她一眼:“知道你疼你弟弟,顺带也疼你弟弟老婆,尽帮外人说话!” 程展芬铺出一笑道:“妈,现在她可不是外人,是一家人啦。再说,你以前不是一直因为展锋不肯结婚但着心吗?现在展锋跟她结婚,说明她在展锋心里很重要,你多年的心愿得了,这么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程妈妈一听,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没再说什么了。 程展锋陪长辈说了一会儿话,就带着韩书茗出了门,说要去拜访一位朋友。路上,程展锋笑道:“很闷,是不是?” “还好!” “风俗和生活不太一样,我想你一定不是很习惯!” “我会慢慢习惯的!”韩书茗笑了笑,忽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暧昧,又补充道,“这是我必须履行的合约中的条款!” 程展锋点点头,眼神里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失望,他道:“我们现在去的,是海子……也就是先前路上遇到的那个我同学郭海鸿的家,他家里后面一片池塘,可以钓鱼,你一定喜欢那儿。” “冬天也钓鱼嘛?” “当然可以,不同的生活体验嘛!” 韩书茗笑笑,没再问。 程展锋没话找话:“我这个同学可不简单,他公安大学毕业后在市公安局做一名刑侦人员,破了几起大案,现在调到镇里基层锻炼!”程展锋半开玩笑地道,“他是个很能干的人,有什么事打他电话,比打110管用。” 两人步行二十多分钟,程展锋指着不远处一幢独立的两层小楼,说道:“就那儿,那是他家。” 到院门口了,他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海子!” 二楼窗户开了,探出一个头来,正是郭海鸿,一见他们,他咧嘴一笑,道:“我在家呢,稍等,我马上下来。”头缩了进去,一会儿后,他从门口走出来,热情笑道:“展锋,嫂子,快进屋坐!” 韩书茗跟着程展锋一起进屋落座,郭海鸿给两人到了水,也坐下,笑道:“我还以为你明天有空,正想着明天去找你呢,怎么今天就来看我了?” 程展锋笑道:“你家后面不是有池塘可以钓鱼嘛?想钓几尾活鱼回去做晚上的下酒菜。” 郭海鸿笑道:“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哪劳你亲自动手?” “我是不想亲自动手,不过你嫂子觉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程展锋轻易地把韩书茗卷入话题,韩书茗知道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不当真,笑着参与。 开着玩笑闲聊,别后种种都是话题,两个大男人都挺照顾韩书茗的感觉,没让她觉得冷落。 一会儿,郭海鸿还真把他们带到池塘边,那池塘占地面积很大,塘边种着一种不知名的绿色植物,有点像柳树,但不落叶,枝条也没那么柔软,风轻拂,树枝杨,风景的确很美,这哪里像是冬天,如果不是塘堤边那些枯黄才草,简直像春天一样,程展锋并没有夸大其词。 弄好钓竿,韩书茗在一处背风向阳的地方坐了,执着鱼竿,很宁静地笑笑。 程展锋笑道:“海子,咱们在这里说话,要吓得御儿不敢上钩了,还是走远些。”又体贴地对她道:“书茗,我们到那边聊天,你要什么时候不愿意钓鱼了,叫一声。” 韩书茗自然知道程展锋这是有话想对郭海鸿说,只当不知,微笑点头答应,看着两个男人走远,把目光投到钓竿的浮标上。 她并不想钓鱼,而且是冬天钓鱼,不过,天气晴朗,这儿暖风轻轻,树绿水清,一片原生态的美景,坐在这里晒晒太阳,感觉非常好。 太阳西斜,两个人打道回府。 韩书茗安坐看风景,自然没什么收获,钓到两条小鱼也放了生,程展锋的本意当然也不是要活鱼做下酒菜,因此,都觉得比较尽兴。程展锋还把郭海鸿的电话调出来,一间房,一张床,一床被子。枕头侧是有一对,并排放着。 韩书茗本能地道:“我也住这儿?” 程妈妈看她一眼,问道:“有问题吗?” 程展锋一把揽过韩书茗的肩,对程妈妈笑道:“没问题,妈,书茗比较怕冷,她的意思是说,能不能加床被子?” “这被子很大很暖啊,你姐姐姐夫和韬韬都在这里住,被子没有多的。”程妈妈甩下这句话,又看了韩书茗一眼,那眼神里丰满透着两份猜疑。 韩书茗知道自己这话又惹事了,所以,对程展锋的这亲密的一览,虽然有些不自然,却不敢在程妈妈眼皮底下有所反应, 程妈妈离开,程展锋放了手,到门边看看程妈妈已经下楼,把门关上,这才道:“既然是无法避免的事,你问的越多,我妈就越怀疑。” “什么叫无法避免的事?”韩书茗不满地道,“在我家,我可没有给过你这种难堪!”不满在其次,关键是一张床,一床被,两个人怎么睡?他们可不是真夫妻,只是AA制互助结婚。 两个人虽然独处过,但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独处。 “我也不想给你这种难堪,这不是不得已吗?你有再多不满,尽管对我发,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当然只能我们自己解决。” “那你说怎么解决?”韩书茗烦躁地问。 程展锋闭着眼睛吐了口气,一副忍耐的样子,道:“你能不能小声点?那边房住的是我姐和姐夫。” 韩书茗翻个白眼,压低声音道:“好吧,现在你告诉我怎么解决!” 程展锋无奈地看她一眼,扫视房间,发现除了一桌一椅,再也没有别的了。他从床上拿了一个枕头,走到椅子前坐下,说道:“床让给你,我睡这里,行吧?” “不冷吗?”韩书茗迟疑。 “那你让我睡床吗?”程展锋嗤笑。 韩书茗哼了一声。 程展锋见她明显戒备重重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就带了三分轻讽:“你放心,我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会饥不择食,更不会使用暴力!” 什么叫饥不择食?这人嘴上还是不积德,韩书茗无心计较,心想虽然还是同居一室,只要不在一张床上,应该没事。于是很勉强地道:“好吧,不准到床上来!” 程展锋看了一眼那么宽的席梦思床,又看了一眼自己坐的这么窄的椅子,白眼望天,忍耐地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Chapter 16水冷清真 韩书茗只脱了外衣就钻进被子里,毕竟房间里有一个男人,她也不好意思穿的太少。程展锋抱着那个枕头,闭上眼睛。 今天一天又是飞机又是的士又是步行,一直到这时候才休息,两个人都很累,韩书茗睡得并不安稳。 程展锋也是,小小一张椅子,一点也不舒服,冬天的夜里一阵阵的冷,门窗关的再紧,也有冷风在灌。他睡意重重,但打盹的时候身子一动,就碰到椅边,根本无法好好睡。 韩书茗在辗转反侧好一会儿后,终于抵不住睡魔的侵袭,进入梦乡。 半夜,她在梦中醒来,一个翻身,碰到什么东西,睁开朦胧的睡眼一看,身边居然睡着一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立刻弹坐起来惊声叫道:“啊——” 程展锋被他的惊叫声惊醒,坐了起来,睡意浓浓含糊地道:“怎么看?”一睁眼,与她的脸面对面,韩书茗又是一声惊叫。 他居然上床了,她心中充满愤怒和气惊,这人太言而无信,怎么可以这样呢?可是,质问的话却说不出口,只好借尖叫来宣泄她的不满,心慌和恼怒。 程展锋总算搞清了状况,椅子太窄,夜里又太冷,他一定是在睡意涌来的时候下意识里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迷糊中就爬到了床上。其实他也就躺在床边上,还抱着那枕头取暖,连被子都没盖着。 再这样叫下去,整栋楼都得被吵醒,他翻白眼道:“我又没对你怎么样,你还叫,还叫,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在干嘛呢!” 韩书茗被他一提醒,心想可不是?大半夜的,这叫声可真够暧昧的,太引人遐想了,赶紧捂住嘴,把叫声后面的波幅截断,睁着大眼睛,还是一脸愤怒地看着他。 程展锋举起双手摇摇,低头闭眼道:“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人睡意来了想找个舒服的地方睡根本就是一种本能,是无意识的。你想想,在那张椅子上,又冷又笑,睡比不睡还累,我睡迷糊了道床上来,根本不是有意的。你别计较了行不?”说着,他虽然不情愿,还是下床,仍然抱着枕头取暖,但枕头能暖的地方有限,前半夜已经冻了一场,只觉得鼻子痒痒,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坐回到椅子上,准备继续表演鸡啄米了。 韩书茗脑子里慢慢恢复正常思想,看看那椅子,也觉得的确不是个能睡的地方。再想想,觉得自己也真是有点矫情了,两个人好歹也是朋友,现在没办法同居一室,按合同,他们是合作关系,遇上个计较的,这床至少得一人睡半夜才公平。 如果睡椅上的是她,她一定无法忍受,如果让他在椅上这么将就一夜,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再说,都是成年人,自己对自己负责,又不是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反正关一间房里,在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是那么简单分明了。只要两人没发生什么,拼一张床又这么了? 思量良久,她终于下了决心,迟疑道:“这床……挺宽的啊,要不……比睡那一头吧!” 程展锋睁大充满睡意眼睛看他,显然一时没有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韩书茗被这目光一扫,脸上不自禁一热,气恼地道:“算了,当我没说!” 程展锋总算消化了她的话,看她这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说道:“你肯发痒雷锋精神,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于是,两人再作调整,经过协商,决定各睡一头,被子一人一半。 两人一个靠床这边,一个靠床那边,中间隔了好大一个空。韩书茗没有矫情地要在中间用什么东西隔出楚河汉界,程展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各自无语,倒头就睡。 第二天韩书茗先醒来,发现中间的楚河汉界不见了,两人身体相贴,没什么缝隙。夜里太冷,睡着了不知不觉就会往暖的地方去,她是,他也是。于是。在睡梦中,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相依取暖的过程。 韩书茗沉默良久,终是没动,也没说话。 一会儿,程展锋也醒了,显然他也察觉了这种状况,轻咳了一声。 韩书茗不知道这一声是他掩饰尴尬,还是投石问路,又或者只是着凉。这时如果不出声不免两人都尴尬,于是装睡默着不出声。 程展锋便也不动。 两个人都醒着,感受这对方的呼吸,感受这对方的温度,猜测着对方是否醒了,却又都屏着自己的呼吸,不让对方察觉自己已经醒了。 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又没睡着,这需要的不仅只是毅力,最后,还是韩书茗忍不住,动了一动。这么亲密的距离,这么暧昧的相依,她无法再装睡了。 她轻轻地动了动,看程展锋没什么反应,于是伸长手臂把手机够过来,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她朝九晚五的生活,平时没起这么早,但是现在不是在城市里,而且,继续喝程展锋待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终是尴尬。还好他睡着,她悄悄起来,避免他醒后的在异地难为情。 起床来,韩书茗迅速把自己收拾妥当,在二楼的公用洗浴室洗漱。 门轻轻关上的时候,程展锋睁开眼睛,曲起双臂枕在脑后,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自禁轻轻地笑了。被子里真暖,他的心,嗯……也很暖。 韩书茗洗漱后,轻手轻脚地下楼。本来只想随便走走,经过厨房,听到里面有声音,她有点好奇这边的厨房是什么样的,于是走了进去。 厨房很大,非常宽敞,程妈妈和程展芬正在准备早饭,还在聊着什么。一见到她,程展芬就微笑:“起这么早?这么不多睡会儿?” 韩书茗也没料到是他们在,想起程展锋说过他妈妈比较注意细节,喜欢勤快的女孩子,家务活之类的不能不干。现在说是歪打正着也好,说是适逢其会也好,她是不能装看不见了,于是乖巧地道:“你和婆婆都在忙着,我哪能继续睡呀,所以我过来帮忙!” 程妈妈上下打量她一眼,大概觉得不太像做事的样子,不过看在她起得很早的份上,也因为昨天程展芬一番话,她也就保留意见了。 程展芬笑道:“不用你帮忙,水冷着呢,你一定不习惯。一起聊聊天好了,要不,你给我们添柴。” 韩书茗一看,那个大灶膛暖烘烘的,劈好的柴堆在一边,只要往里送就行,这的确是个最轻松的活,而且是个暖和的活。看出程展芬的爱护之心,她心存感激,笑笑点头答应了,真娶添柴。 添了两根柴抬起头来,见程展芬正笑眉笑颜地看她,目光挺奇怪,心想难道犯了肥皂剧里的错误,把黑灰弄脸上了?可她刚才根本没蹭着脸啊! 程展芬笑盈盈地道:“书茗,昨晚……睡得还好吧?” 韩书茗一抬眼,觉得这笑容大有深意,里了想起那一阵惊叫和程展锋的提醒,顿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不由脸红耳赤,张口就要解释:“我们不是……”话到这里,意识到这一解释他们假结婚的事就要穿帮,忙低头道:“嗯……还……还好!”这段这一声还好就是默认了大家的猜测,有些不敢,却又无奈,声音像蚊子哼哼似的,脸更红了。 不过,想到昨晚的相互取暖,唇角又有一丝笑。 这更容易让人误会,连程妈妈也忍不住笑,一笑过后,倒消除了一些新来乍到的生分。 程展芬知道她难为情,笑着转移话题,给她讲这边的风物人情,比如早饭,不像她所习惯的那样用面包鸡蛋豆浆油条之类的解决,而是吃午饭,一天三餐,哪一餐都是实打实的几盘几碗,炒菜煮饭不能少。 韩书茗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看着,听得很认真,后来还自告奋勇帮忙切菜,不过,程展芬不忍心叫她帮忙,程妈妈怕她越帮越忙,两个人一起阻止了。 整个早晨一切顺利,只是帮忙收拾桌子摆碗筷的时候,看到进来的程展锋,脸上略有些不自然。程展锋也一样,所以两个人只打了一个照面,就各自走开自己找事做掩饰了。 昨天的客人已经离开,今天只有一家人一起吃饭。气氛亲切得多,也随和得多。 韬韬特别活泼,程爸爸倒很和蔼,夏志军敦厚,程展芬体贴,她对这一家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程妈妈虽然难搞定一点,但也不是存心刁难的人,只要留心一点,勤快一点,乖巧一点,别辩解,别顶撞,别穿帮,她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何况,这里天地空远,不像城市处处都是混凝土建筑,邻居们都很热情,这种生活状态是让人温暖的。 韩书茗由开始的不习惯到慢慢适应,觉得这种安宁平静的生活类似于隐匿,远离城市的喧嚣,没有名利之累,在情景与安然中,每天都过得很安心。 她几乎都要产一种错觉,直把他乡当故乡的错觉。除了要应对程妈妈突发奇想的小小挑剔外;除了要管住自己的嘴别泄露假结婚的秘密外,他已经没有任何不习惯。 当然,其实还有一样不习惯的,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必须和程展锋拼床。好在程展锋还算是君子,也能谨守合约,她也就慢慢安心了。 在程妈妈的挑剔与审视中,她装乖巧的本事水涨船高,真正不顶嘴不辩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好好地履行合约才做到这么尽善尽美,还是在这些天的相处里,她已经把程妈妈当成真正的长辈,对她的话,对的听指,不对的一笑置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一晃眼,他们已经在这个小镇里待了8天,这边春节在各家亲戚家走动,在各邻居家串门,面对各样笑脸,各种热情,韩书茗发现她已经越来越细化这个小镇了。 春节那天,她接了好多的红包,虽然里面并不一定包了多少钱,而且,到时候这些红包也得全还给程展锋的。但是,那么喜庆的东西拿在手里,那么温暖的小脸就在眼前,她觉得非常开心。 只是程展锋却似乎并没有这么开心,他并不恨关心这些,晚上,韩书茗把红包给他的时候,他并不接,只开玩笑道:“当你演出的辛苦费吧!” 韩书茗也就一笑置之,暂时保管。除了他爸妈和姐姐姐夫给他红包,其余的加起来不到一千块,但捏在手上厚厚一叠,很有喜感。 在她的快乐里,程展锋常若有所思地看她,或者一个人在一边默默地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管到哪里走亲戚,他手中都拿着一个小小的包,不知道包里装的是什么,也许是钱吧。韩书茗从来不问,她始终记得,她并不是他的妻子,即使是,她也要给他空间,对于他不想告诉的,还是不要好奇。 程妈妈还是偶尔挑剔,因为她总觉得韩书茗对儿子不够好,比如回家的第二天,程展锋有轻微的感冒,比如她对他亲戚那种虽然乖巧,却礼貌的疏离,比如程展锋喝多了,她从不会主动去做醒酒汤,好像那是与她无关的事一样,比如程展锋有时候出去拜访朋友,她并不同行,也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觉得,韩书茗太疏离,表面看起来礼貌周到,客气有加,但夫妻之间怎么能这个样子? 因此,她把心中的不满就用那些挑剔发泄出来,韩书茗明白,但也只能苦笑,她和程展锋的确不是真正的夫妻,叫她怎么做到亲密有加,怎么做到两位一体?因此,她小心地避免,聪明的化解,让程妈妈的七伤拳拳拳打在棉花里。 正月初三一大早,程展锋带着韩书茗去拜访一位舅公,回来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也没怎么说话,但脸色却很严峻,挂了电话还皱着眉想了良久。 韩书茗站在不远处看他,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会自觉保持距离,不去探问她的想法,也不去打扰他的静思。 过了一会儿,还是程展锋自己先舒展了眉,微笑道:“走吧!” 她看出他笑容的勉强,也不开口烦他,应了一声,就跟着他慢慢走。还是程展锋先开口打破沉寂,道:“今天,是第八天了吧?” “是的!” “你还有多长的假期?” “我正月初十上班!” “我们明天回去吧?” “这么急?”韩书茗本能地问,他们原计划到正月初八离开,现在他突然要提前,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问完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他说要提前回去,她应该是最高兴的呀?即使他决定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电话,但那也与她无关,不是吗?难道她真这么随遇而安,任何他乡都能当故乡?于是又改口,“能买到机票吗?” 程展锋没有解释,只使得道:“托朋友去办了,应该问题不大。” “嗯!” “走吧,回去吃午饭!”程展锋一笑,道:“下午去买些东西,晚上收拾行李!” 程展芬一家已经回去,吃饭的时候就四人,程展锋把明天回去的打算说了,程妈妈一听,立刻不满地问道:“书茗,是不是你在这里过得不习惯,这么快就要走?” 韩书茗耸耸肩,挺腹诽,提议的是她儿子好不好,为什么这样一笔账也能算她头上? 程展锋倒是没让她难堪,接过话道:“不关书茗的事,是我的打算,今天上午才和她商量。我那边工作上还有一些事情得处理,所以要提前回去!” “什么工作忙成这样,这可还在过年呢!” 程爸爸道:“既然有工作要处理,你就赶紧回去吧。别听你妈的,工作要紧!” 程展锋笑道:“谢谢爸爸!”又安抚程妈妈,“妈,以后有空我们都会回来看你们,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你们要有空,也可以去我哪里住一段时间。不争这一两天!” 程妈妈知道这是儿子的主意,而且程爸爸也发了话,虽然舍不得,也没再说什么。 下午,程展锋和韩书茗到镇中心商场给韩爸爸挑了一个足底按摩仪,又给程妈妈买了双皮棉护膝,他提议按摩仪,韩书茗拿着护膝,一起往回走。 路并不远,不过要过两条小巷,走几条青石板路。 两个人并肩走着,程展锋考虑良久,才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韩书茗淡淡一笑,目光看向别处,随口应道:“如果你还没有确定该不该告诉,就请你确定了再说。免得告诉了之后又后悔。” “但是……” “别但是了,”韩书茗嫣然一笑,说道:“其实我也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因为我还没确定,所以我决定暂时不告诉。”她用手按一按那暖暖的护膝,笑笑道,“这边天气冷,风寒刺骨,你妈妈戴上这护膝,就要暖和多了!” 程展锋也笑了,侧眼看她,正要说话,眼睛余光突然发现身后不远处人影一闪,他笑意略有些凝结,随口应道:“是啊!” 这是一个巷子,人并不多,他心思电转,立刻抓住她的手,道:“快走!” 韩书茗一怔,手被他暖暖的手握着,分明感觉到他的手心沁出一层细汗,身体已经被他带动,快速向前。 随着这边脚步的加快,身后立刻响起急骤的脚步声,刚还在巷口的人已经飞快跟了过来,前后四个,都是身形魁梧壮实的外地人。 韩书茗被程展锋拖着飞跑,身后的脚步声压迫着她的耳膜,她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程展锋的神色,也知道事情不同寻常。她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地把另一只手伸进了提包。 刚刚跑到巷口,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程展锋尽力把韩书茗往前一推,叫道:“快跑!”韩书茗一个趔趄,一阵钻心痛楚漫遍每一根神经,悲催,她的脚扭伤了。 回头一看,程展锋已经被那帮人扭住了。她顾不得揉一揉,咬牙忍痛冲出巷口,拼命往人多的地方跑,在惊惧之下,疼痛倒没那么严重了。后面两个人按住程展锋,两个人来追她,路人纷纷闪避。 她也没跑多远,就被两个男人追到,她大叫:“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那两人只是扭着她,把她拖进巷子。被拖进去的那一刻,韩书茗仰起头,看着路边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第一天来时她见过的,程展锋的某个远房亲戚。但是,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视线就被巷子转角的墙给挡了。 程展锋被他们按在地上,他抬起头来喝道:“放开她,这事与她没关系,放开她!” 但那帮人根本不理会,用毛巾把他们的嘴给堵了,拖着就走。他的目光焦急而愤怒,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巷子的另一头有一辆面包车,两人被塞进车里,包也被抢下,随便扔在他们身边。车子很快发动了。 这帮人竟然敢在大白天明目张胆地劫持,自然不是善类,韩书茗过了好几分钟,才从害怕中恢复一些清明,她有点明白为什么程展锋那么急着要回去了。 他一定是知道有什么危险来临,为了不连累这边的亲人,才临时决定的。可惜别人比他更快一步,他还没走,那帮人已经来到。 面包车拐了几个弯,终于停了下来,他们被拖下了车,四个人也下了车,最后那个还顺手把他们的包拿在手里。那车又一溜烟又开走了。 程展锋看看这里,是镇尾一家废弃的砖窑前,不远处还有几幢烂尾楼,平时很少人,是镇上最荒凉的地方,他们倒也真会找地方,随便把他们往哪个烂尾楼一塞,别人根本找不到。 四个人果然是扭着他们往那烂尾楼里去的,他们嘴被堵着,那四人又孔武有力,挣扎和反抗完全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拖到第二幢烂尾楼的三楼左侧一个房间,被扔在地上。那楼建了好一段时间,红砖上长满青苔,门窗没装,四面透风。只有两个门,各被一个大汉守着,窗口没守,但这里是三楼。 两人都摔在地上,手脚倒获得了自由,程展锋把毛巾从嘴里取出来。韩书茗也跟着取了出来,只觉得嘴里被塞得又麻又苦又酸。 程展锋问道:“你怎么样?” 韩书茗摇了摇头。 他看向对面一黑西装男子,那人应该是个头。他厉声道:“你们这是非法挟持、非法禁锢,这是犯法的!” 黑西装笑得很亲和,把他们带到这里后,他就放任他们手脚自由,知道这里够偏僻,够安全,不怕他们逃掉。 他并不回程展锋的话,既然敢做,自然就不怕犯法。他还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把烟盒朝向程展锋,礼貌客气笑容满面地问道:“程律师,要不要来一根?” 程展锋慢慢站起来,在车上动弹不得,连脚都有些麻了,黑西装知道他绝对跑不出去,也不在意。程展锋看着他,道:“你们想怎么样?” 他上午就接到杨铮伟的电话,叫他留心点,说曹见新杀人案背后的人可能会派人去他老家。毕竟年后一上班就要开庭,如果程展锋一直坚持不懈,于他们是一件很恼火的事。程展锋怕家人担心,也怕他们受累,才决定第二天就回,没想到这帮人来得这么快。 黑西装笑眯眯地又道:“你不抽烟?那太可惜了!要不,喝点水?”墙边一溜儿放着两箱矿泉水,他一问出口,身后那小平头就拿了一瓶递过去。 程展锋不接,厉声道:“你们把我们抓到这里来,到底想怎么样?” 黑西装彬彬有礼地道:“程律师是明白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答应帮我们,我们不但立刻把你们送回去,还奉上辛苦费车马费精神损失费,你看怎么样?”这人也不拐弯,开门见山。 “我不懂你们要什么,我也没本事能给你们什么!” “程律师这么说就不够意思了,你太能给我们了。因为你一直不想给,所以,我们哥几个才这么辛苦地跑来这里,看在我们车马劳顿的份上,程律师你就给三分薄面吧!”这头儿说话斯文有礼,好像和好朋友商量似的,敢情是深谙先礼后兵的策略,准备先把他说服。 程展锋自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但是,有些东西是必须坚持不能退缩的,他吸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劳动你们,但是,我实在帮不了你们!” 黑西装脸上浮现一抹阴寒,他走近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程律师,你可想清楚了。我们既然能到这儿来,有什么样的后果,有多严重,想必你也能想象!” 程展锋不由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他冷笑着,走近一步,又一步,距离并不远,他却故意慢腾腾地走,每走一步,程展锋不由就退一步,面对这样一个孔武有力的人故意制造出来的压力,他审时度势,还是决定软下口气,道:“有事好商量!” 黑西装停下脚步,笑眯眯地道:“程律师,你早这么想,大家都好。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程展锋咧咧嘴,算是露出个笑脸,道:“我要能帮你,自然帮你。可我实在帮不了你什么,我的意思是,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个......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黑西装脸一沉,阴冷地道:“你消遣我?”一大步就迈到他面前,一把拧住他胸前衣服,勒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程展锋强笑道:“没有没有!” “那你是帮还是不帮了?” 程展锋哼哧道:“帮不了,真帮不了!” 黑西装连脸也黑了,看他语气软化,本来以为他已经改变主意,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没想到他也就嘴上软软,压根不打算低头。他危险地逼视着程展锋,举起了拳头。 程展锋心知落到自己的身上肯定不轻,叫他闭上眼睛那是抵死不干的。他瞪着那拳头,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发憷,却还是不松口。 黑西装的拳头终于砸了下来,眼见得就要落在程展锋脸上,一个声音突然叫道:“不要!” 他眯起眼睛,看着发出声音的韩书茗,突然就笑了,笑得阴险而冷酷,他慢吞吞地道:“嗯,对,咋们都是文明人,不能使用暴力。”说着一挥手,小平头立刻心领神会,冲韩书茗走过去。 韩书茗在先前奔跑中脚扭到,动一动就疼得钻心,她干脆倚在墙边坐着没动,见大家都不理她,她也不出声,只安静地待着。在这样的情况下,能被当透明才好。可看到那么大力的一拳即将落在程展锋身上,竟然不由自主地阻止,一言出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见这小平头冲着自己来,她吓了一跳,忙道:“你们干什么?” 小平头阴阳怪气地道:“请你喝水!”他拧开手上的矿泉水瓶盖,伸到她面前。 韩书茗侧脸不看他。 小平头手一歪,瓶里的水成一条水柱,全倾在韩书茗头上。那水冰冷刺骨,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流,流进衣领里,她躲闪不及,立刻成了落汤鸡,一股彻骨的冷寒让她惊叫起来。小平头手快,这一瓶才倒完,另一瓶已经拧开了盖。 程展锋喝道:“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是冲我来的吗?你放了她,这事跟她没关系!”他说着就要冲过去解救,守门的卷毛从后面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另一个也跟上踹他。 拳脚招呼身体的闷响,声声惊人。韩书茗冷得发抖,但看程展锋被打成这样,急叫道:“不要......不要再打了!” 卷毛两个人连踹了好几脚,见程展锋无法站起,才回去各自继续守门。 程展锋用肘支地,抬起头嘶叫:“有什么事冲我来,放开她!” “呦,真是郎情妾意,她是你老婆,有她在手上,我们也多个筹码,不是吗?”黑西装嘿嘿一笑,对程展锋这反应似乎很满意,阴森森地道,“咱们是文明人,对付女性不会使用暴力的,我们会用温柔的手段,只要你答应,我们立马请程夫人去镇上最好的桑拿室,再奉送一套干衣服,然后摆一桌海鲜宴给两位压惊!”见程展锋嘴唇蠕动,却还是不松口,他也不急,只冲那边动动手指。 韩书茗本来靠墙倚着,小平头一手拧着她肩上的衣服,把她按在墙上,不让她挣扎,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把那瓶水倒在韩书茗头上。 他人高马大,韩书茗被他拧着动弹不得,脚也疼得钻心,完全避不开这样的冷水攻势,整个人如同在冰窖,羽绒服下面的衣服已经全都湿了,头发更是湿嗒嗒往下滴水。这比被打一顿更加难受,那种冷是直入骨髓的。还好这里不是东北,滴水成冰,不然,她就得成一冰棍了。 小平头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一瓶又一瓶的水对她兜头而淋,任她左躲右闪,总是避不开。小平头边倒边朝程展锋挤眉弄眼。 黑西装很有耐心地道:“程律师,你可得想清楚,现在天气这么冷,你受得了,你夫人可受不了,真要冻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可后悔莫及了。” 程展锋又急又怒,挣了几下,全身疼,一时爬不起,他急了,大叫道:“有什么事别冲她,放开她,不关她的事!” “本来确实不关她的事,但她是你老婆,那就关她的事了!” “她......她根本不是我老婆!” 黑西装好像听了一个笑话,咯咯笑了,道:“程律师,你爱老婆心切,我们能理解,但你也别把我们当三岁小孩。这事儿否认没意思,你是明白人,我们要什么你清楚!何必说这种谎呢?”说着眼角一挑,示意小平头继续。 “她真不是我老婆,我们本来就是协议结婚,现在已经准备离婚了。你不信,你看我包里,协议都在,我准备明天回去就和她办离婚!”程展锋急叫。 听到这句话,黑西装怔了一下,小平头的手停住了,连被冷水侵袭冻得发抖的韩书茗也抬起头来。他们的包被右边门口守着的那卷毛带出来,随手扔在地上。黑西装对协议假结婚很感兴趣,居然问了一句:“什么叫协议结婚?” 小平头很机灵,立刻找到程展锋的包,一掏,里面还真有一叠纸,正是两份协议。一份是两人签的AA制结婚协议,一份是离婚协议,不过后一份协议只有程展锋签了名。 黑西装接过来,嘿嘿笑道:“呦,好像是真的呢......AA制结婚......嗯,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费用AA,不履行夫妻义务,不干涉对方生活......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他饶有兴趣地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协议,程律师,到底是做律师的呀,结个婚也与别人不一样。” 程展锋道:“你现在相信了吧,与她没关系,你放了她,有什么都冲我来!” 黑西装摇头笑道:“看你这么护着她,就算她不是你老婆,我们也不能放她呀!”他把两份协议拿到韩书茗面前,指着离婚协议,笑里藏刀地道:“程夫人,你们结婚不到一年吧?怎么就要离婚了呢?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韩书茗身子瑟瑟发抖,牙齿打战,在这么冷的天,被这样的凉水兜头淋,羽绒服下已经全部湿透,身体的热气全被冷水凝结,再好的身体也撑不住。脚上的疼还在其次,身体的冷无法控制,对黑西装的问话,她就算想回答,也已无法说话。 小平头又去翻韩书茗的包,居然又翻出一份协议,看了一眼,笑道:“还一式两份,好像是真的!”说着递给黑西装。这正是韩书茗手中存的那份协议。 黑西装笑眯眯地道:“程律师,你把这东西给我们看,说明你很关心她嘛,你既然这么关心她,就应该考虑我们的提议。” 程展锋道:“你想怎么样?” 黑西装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还真不好说,我看尊夫人连呼吸也有点透不过来了。你猜,如果我放一张纸在她脸上,纸吸饱了水,她被活活憋死的样子,会不会比较难看?嗯,这在古代叫什么?对,跳加官!你觉得怎么样?” 程展锋脸色雪白,悲怒道:“你要对付你就对付我,她只是个女人,你为难她还算个男人吗?” 黑西装嘿嘿笑道:“你错了,不是我们要对付她,是你要对付她,这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 “浑蛋,你们这帮浑蛋!” 黑西装笑眯眯地道:“呦,程律师,咱们都是文明人,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他一呶嘴,小平头立刻放下韩书茗的包,从角落里拿出一根绳子和一叠纸来,狞笑着向韩书茗走去。 韩书茗已经冻得嘴唇青乌,脸上水珠没干,小平头把她的手绑在背后,捏着一张纸,阴笑着贴在她口鼻上。纸沾了水,顿时渗湿。 韩书茗呼吸困难,想要挣开,人却被小平头死死压在墙壁上,手又被绑,连动也动不了。 程展锋目眦欲裂,挣扎着起来要扑过去解救,小平头站起来,一脚踹过去,就把他踹翻了,踩着他的肩膀,扬着手中的纸凶狠地道:“我这儿还多着呢,一张纸憋不死人,你答应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黑西装慢条斯理地道:“刘三,对程律师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小平头啐了一口,松开他,站在韩书茗身前,带着残酷的笑意欣赏着她扭头挣扎的样子。 程展锋看过去,韩书茗被憋气良久,已经面色涨红,眼睛翻白了。程展锋拼命爬过去,叫道:“书茗,书茗!” 本来是很近的距离,可他受伤无力,刚爬近一点,被小平头一脚又踹开。他忍着痛,咬着牙继续爬。 “程律师,你考虑好了没有?如果我再加一张纸,只怕尊夫人就和你阴阳永隔了!” 小平头立刻又拿一张,往韩书茗脸上一盖,右手就拿了瓶矿泉水要浇。 “住手,住手!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们放开她,放开......”程展锋眼里要滴出血来,不顾一切地大吼,如果他们对付的是他,他可以承受,可是,他不能不顾韩书茗的命,他知道,这帮人真的会要了她的命的。只要现在能救她,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看着韩书茗无力挣扎的样子,看着她因窒息而发白的脸,看着她被折磨成这样,他只觉得心中如同刀割,他以为他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可以让她不牵扯其中,可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 他只想爬过去,赶紧拿下她脸上的纸,别让她窒息而死。 小平头看他泪流满面拼命爬上前,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再理他,过去捡起韩书茗的包继续翻找。 黑西装摇摇头啧啧道:“程律师,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人,要是你早这么说,尊夫人也不用受这番苦了!” 突然,小平头从韩书茗包里拿出个手机,惊叫道:“张哥,这臭女人......” 话音没落,窗口突然扑进来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西装扑倒在地,黑西装猝不及防,手中纸张四散,人已被按住,来人手一扭,给黑西装上了手铐。 几乎是同时,两边门口各扑进一人,把守门的两人制服。这简直是神兵天降,黑西装等人在毫无防备之下,只一个回合,就被制服。又有三四个人涌进来,程展锋早在窗口人扑进来时,就忍着疼猛地一脚踹在小平头脚踝,小平头吃痛,手中的手机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坏了。程展锋飞扑上去,抱住他的两只胳膊,将他双手反扭。后面的人过来给小平头上了手铐。 郭海鸿带着几个派出所干警赶来了。 程展锋已经扑到韩书茗面前,迅速把她脸上那两张纸给抹下来,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就往她身上包,摇着她大声叫道:“怎么样?书茗,你怎么样?” 韩书茗脸色青白,已经没有气息了。 程展锋摇着她,拼命叫道:“书茗,书茗,你怎么样,你不要死呀,你醒醒,醒醒......” 韩书茗身子软软地随着他的摇动而摇晃,双眼紧闭,无声无息。 程展锋心里一沉,立刻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悲痛给攫住,他无法思考,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没有生气的脸,眼中酸痛,有热热的液体扑簌簌地流下来,打在韩书茗脸上。 原来他什么也做不到,他害死她了,害死她了...... 不,不会的,她那么坚强,那么不肯服输,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 程展锋把她平放在地上,发疯似地给她做人工呼吸,把空气吹进她的口腔的时候,眼里的泪也滴落在她的脸上。 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慌,没有这样害怕,即使被黑西装抓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也没有。但是,看到躺在地上的韩书茗,他觉得他的灵魂在这一刻都已经出窍了,他不会思想,不会分辨了,只知道,他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活她。 程展锋一边按压,一边叫道:“书茗,你坚持住,你不能死,你醒醒呀......” 吹气,按压,再吹气,再按压...... 干警们看着这一幕,个个眼睛发热地把头转到一边去,郭海鸿更是冲到黑西装面前,重重扇了他两个巴掌,把他打倒在地。 人工呼吸进行了两分钟,韩书茗的眼皮动了一动,程展锋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抱住韩书茗的肩,摇晃道:“书茗,书茗......” 韩书茗无力地睁开眼睛,弱声道:“好......冷......” 被冷水浇过后,寒气侵来,她神智模糊。小平头那张纸其实贴得并不紧,还留有呼吸的空隙,她只是一时闭过气去,多半还是冷的。郭海鸿来得快,前后不过两分钟的事。即使没有人工呼吸,她也会醒来的。但程展锋关心则乱,看到她那样苍白地躺在那里,以为她已经死了。 听她说冷,程展锋忙把羽绒服给她包好,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是怕失去,还是想用身体给她取暖。他贴着她冰冷的脸,喜极而泣:“没事了,没事了!” 干警们押着四个人下去了,郭海鸿过来拍拍程展锋的肩,道:“展锋......”他什么也没说,但这一声里,包含了太多意思,无声胜有声,程展锋了解地点点头。 韩书茗虽然醒了,但嘴唇发紫,牙齿打战,忽冷忽热,神智模糊,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口脚步声,这次冲进来的是夏志军,他早就来了,不过直等把黑西装押下去,留守的干警才让他上来。 见程展锋和韩书茗都没事,他不由松了口气,提醒道:“展锋,赶紧带书茗去医院,这样非病不可。” 郭海鸿道:“还是送回家,先换干衣服要紧,展锋,你先送嫂子回家吧!” 夏志军也道:“对对,还是先回家,这都是冻的,医院不一定有家里处理得好!” 程展锋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状的韩书茗就往楼下跑。 夏志军去捡他们的包,看见地上的A4纸,也一并捡起来,无意中瞟了一眼,看清上面的字,他惊愕地瞪大眼睛,呆住了。 Chapter 17 有一种童话叫爱情 郭海鸿开着警车把他们一直送到程家那条巷子口,对程展锋道:“展锋,你先安顿好嫂子,然后到派出所来做份笔录,最好能协助我们调查。这个事儿,我看不太简单,需要你帮帮我!” 程展锋点头答应,抱着韩书茗下了车。夏志军提着两个小包,也跟着下车了。 回到家里时,全家人都在等着,原来韩书茗先前在巷子口见到的那个亲戚看到那一幕,告诉了程家人,他们报了警,夏志军更是直接跟着郭海鸿去了现场。 程爸爸急得踱步,程妈妈行坐不安,程展芬更是心急如焚。一看到程展锋和夏志军回来,程展锋抱着韩书茗,羽绒服全包在韩书茗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跑得汗流满面。他们立刻围过来。 程爸爸道:“怎么会搞成这样?” 程妈妈惊呼:“展锋,你怎么穿这么少?” “爸,我等会儿再跟你说!”程展锋顾不得回答,只叫道:“姐姐,你快过来帮忙!”就抱着韩书茗上了二楼房间,程展芬跟上去,只见他已经把韩书茗放在床上。 程展芬拦住他:“她这样子怎么能睡,得用热水冲个澡,把身体里的寒气逼出来,出一身热汗,再换一身干衣服,晚碗姜汤睡一觉。不然,这一场感冒非让她高烧不可。” “她这样子还怎么洗澡?”程展锋皱眉。 “你帮她呀!” “我?我……”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你们是夫妻,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去放水,你赶紧给她把湿衣服脱了,抱她过来!”程展芬利落地吩咐完,就去二楼的浴室放热水去了。 程展锋心知道姐姐说得有道理,再拖下去寒气入骨,韩书茗更难受。但是,叫他给她洗澡,这,这可不行。两人还只是契约关系,他承认他对她已经不像当初,但她呢? 如果她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先前被踹几脚,本来伤得还不轻,但接下来忍痛制服小平头,又担心韩书茗,给她人工呼吸,倒把这事给忘了,这时心念一动,就觉得胸口肩背无一处不疼,疼得脸色发白倒吸凉气。 看着躺要床上脸色潮红,冻得直发抖,意识模糊的韩书茗,他想了想,还是咬咬牙,给她除去羽绒服,抱她进浴室。 程展芬已经找好了衣服,浴缸里放满热水,整个浴室热气腾腾。她道:“你赶紧给她洗,要是水凉了加加热,热水泡一会儿。我下去熬姜汤!”说完,她就快步下楼了。 程展锋关了浴室门,把韩书茗放在地上,她这时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只下意识地往他温暖的怀抱里钻。 程展锋用手探了探水温,热但不烫,他顺手扯了条毛巾,胡乱把眼睛扎上,然后动手给她脱脱衣服。手接触到她的肌肤,冰凉的,却细腻的触感。 因为眼睛被蒙,手突然探到一片柔软,他很快明白自己碰到了什么,心中顿时一荡。他暗骂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压制着心中的绮念,把韩书茗扶进浴缸。 用手摸索了一下,她的头露在水面上,他放了心,松开手,由着她在温暖的水中泡着,好像使尽了全身力气般,软软坐倒在浴缸边。 温暖的水逐渐消除了直入骨髓的冰冷,寒气一丝丝被温水带走,韩书茗意识慢慢恢复,她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居然在浴缸里,浴室里蒙了一层雾气,她一时没看到旁边的程展锋。只觉得这样的水温无限舒服,让人沉迷。经历了先前的冰凉侵袭,现在这样的温暖,简直就是在天堂,她一动也不想动。 泡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探水温。 韩书茗大惊,瞪大眼睛一看,旁边居然还有一个人,不是程展锋是谁? 他居然在浴室看她洗澡?她尖叫一声,出离愤怒,对着那张脸,一巴掌打了过去。啪地一声,清脆又响亮。程展锋猝不及防,又蒙着眼睛,哪里知道会受到袭击,捂着脸道:“你干什么?” “该我问你吧,你想干什么?” 程展锋知道她误会了,这本来是意料中的事,他无辜地叹息道:“你看不见吗?如果我要偷看你洗澡,还蒙着眼睛干什么?” “那你干吗待在这里?”刚刚水雾迷漫,经他一提醒,韩书茗看见他果然蒙住眼睛。 “我也是没办法,姐姐说你这样子躺床上不行,非要我帮你用热水驱寒气,我担心你寒气入体会大病一场,所以就把你抱进浴缸了。” “那……那我的衣服……是谁脱的?”对于湿纸蒙面后的事,韩书茗并没有什么印象,除了他那关切的喜极而泣的脸。刚才的一巴掌,也只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打完后回过神来,知道错怪了他,她心中就有些后悔了。但是,自己光着身子躺在浴缸,身边却是个男人,她怎么能不尴尬难堪? “是……是我!”他赶紧声明,“不过,我可是什么也没看啊,我一直是蒙着眼睛的!” 韩书茗又急又羞,喝道:“你还不赶紧出去,我自己来就好了!” “哦!你的衣服在外间。我先出去了!”程展锋也觉得尴尬,忙站起来,但他是蒙着眼睛的,一下子撞在墙上,头“梆”地一声响,顾不得疼,摸着门,狼狈地出去了。 韩书茗呆了一会儿,擦干身子,穿了衣服,走出门。 程展锋还在二楼,见她出来,窘迫地道:“嗯,姐姐给你煮了姜汤,我给你端上来。电吹风在房里,你先吹干头发,再睡一觉吧!”说着赶紧下楼去了。 韩书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脸还烫得厉害,有点羞,有点窘,也有点别样情绪,唇角不自觉弯了弯,一缕笑意在不经意间浮现。脚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她慢慢走回房间去吹头发。 程展锋下楼,看见程展芬已经把熬好的姜汤放在桌上,大家都在厅里坐着,谁也没出场,气氛有点不寻常,不过他顾不得多想,问了声道:“姜汤好啦?我端上去了!”端了就上楼。 韩书茗已经用温暖的被子裹住自己,见程展锋进来,她坐起,喝过姜汤,觉得一股热气在全身血液里游走,先前那股寒入骨髓的感觉已经没有了,看样子不用大病一场,顶多就小感冒意思一下。她放了心,对坐在床头的程展锋道:“谢谢!” “不,不用,是我连累你,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受苦了。”程展锋歉疚地道,其实说来,又岂是受苦而已?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是因为我接了个案子,那帮人才找来的!” “曹见新杀人案子嘛,我知道!随怡早就对我说过了!”韩书茗淡淡一笑。 “你……你早就知道了?”程展锋结舌道,“你不怪我?” “你也不想这样,再说,我既然支持你,就不只是口头说说!自然与你一起面对,共患难!”她轻描淡写道,“再说,现在他们被抓住了,没事了。” “是的,没事了。”程展锋看着她,看到她目光中的了然和理解,那么平和,那么宁静,她一点也没怪自己把她置入险境,甚至差点丢掉性命。这让他心潮起伏,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胸臆间来回。他不习惯抒情,换了一种调侃的语气道,“书茗,这可是你说的,经过这一次,咱们可是患难夫妻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 “什么患难夫妻,也不害臊,关心你?我哪有?”韩书茗立刻反驳。“我只是支持!” “是吗?那之前是谁见我要挨打心疼我引火烧身的?难道那不是关心的体现?”程展锋笑。 韩书茗脸一红,先前就像是一种本能,好像那拳头要打在自己身上似的,忍不住就叫了出来,她嘟囔道:“那是谁不自量力救我被人拳打脚踢的?” “我宁愿他们多打我几下,只要你没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要是海子来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我当时真恨自己没用。” “我不是没事了吗?”韩书茗心中暖暖的,温柔一笑。 一场劫难,两人都受了不少苦,不过,心却贴得近了。 在这样的笑容里,程展锋有一些恍惚,看着她的脸发呆。他的目光逐渐炽热,好像要将她融化,她湿润的唇就在眼前,他多想攫取那一片柔软。情不自禁中,他的唇就向那片芳泽而去。 他的脸逐渐在眼前放大,他的目光灼热而缠绵,韩书茗像被施了魔咒,只怔怔地看着,没有动,脑海里一片混乱,有羞涩,有彷徨,有迷离,也有期待,心中某处,水般漾开…… “铃——” 他的唇就要攫取她的,突然,手机来电响起。这清脆的声音拉回了两人的神智,看到已经近在咫尺的脸,他们迅速分开。 程展锋回过神来,抓过电话,挂断了,看她,窘迫地道:“对不起,我……我……”我了两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韩书茗也是大窘,脸上一片飞红,侧开头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一阵尴尬,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心中,却都有什么暖暖地升起。 手机又响了,程展锋看一眼号码,有点如释重负地说:“啊……我答应海子去做笔录,你先睡一觉,我去他那儿!”说完,他几乎逃离般匆匆下楼去了。 韩书茗看着他的背影,捧着发热的脸,思绪游走了一会儿,唇角慢慢噙了一抹笑意。 一阵疲倦袭来,这又惊又怕的一天,实在是疲惫不堪,尤其是经历了那样彻骨的冷之后,温暖的床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堂。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程展锋随口道:“海子,你们派出所的同事们果然有效率,接到我家人报案,这么快就能找到我们!” 郭海鸿道:“这得多亏了嫂子。其实她报案可比你家人报案早,而且,光凭报案,我们哪能这么快就找到你们,是嫂子给我们引路的!” “她有报案?还……引路?”程展锋奇异极了。 “是啊,她第一时间打通了我的手机,给我们提供了信息。直到我们找到你们的前一会儿,手机还是通话状态。”郭海鸿笑道,“要不然,我们哪能这么迅速,抓他们个措手不及?” 程展锋恍然明白,想起小平头在拿出手机的时候脸上变色中那句没说完的话,她倒是聪明。 韩书茗的确是有报案,程展锋本来也担心那帮人追去老家,所以在第一天回家就特别去见了郭海鸿,趁韩书茗冬钓的时候,在另一边对他说了这件事。 之后,他特别建议韩书茗把郭海鸿的手机号存起来,那时,韩书茗已经听邱随怡说过这件事,又见程展锋这样的重视,知道事情不寻常,她不但存下了号码,还设了快速拨号。 当在巷口遇到人跟踪,程展锋色变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把手伸进提包,按了快速拨号,当然,她没敢把手机拿出来,只希望郭海鸿不会因为这边无人说话而挂掉电话。 还好,郭海鸿很有职业敏感性,加上有程展锋之前的预防针,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像《保持通话》里的古天乐一样,没有挂断电话。接着,派出所接到报案,他马上组织人员,通过这个电话中片言只语的蛛丝马迹确定了他们的位置,进行了这次突击。 途中,夏志军担心程展锋二人,一定要随行,他也就捎上了。 这次成功解救,如果不是韩书茗见机早,的确不会这么快速。 程展锋有些发怔,她平时看起来随意率性,有时候还挺毒舌,向人时总张开尖利的刺,用坚强掩饰脆弱,却又细心敏感,聪明机变,嗯,其实她也挺温柔的…… 她身上还有多少特质没被他发现? 是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性地去想她,而且,只要想到她,就心中柔软了? 想到先前那个未成功的吻,他心中突然一阵激荡,他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亲,这么想见她。 韩书茗只是小睡了一觉,醒来后拥着被子发了会儿呆,烂尾楼里的那一幕虽然记得并不清楚,但也依稀有些印象,似乎有人在耳边,那么担心地摇着她,把她散乱的思绪摇了回来,似乎有人紧紧地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呢喃…… 程展锋,是他吗? 她起床穿上衣服下楼,脚还没好,不过也没那么疼了,可能是在浴缸里泡了那么久,血液得到了充分循环。想到浴缸,就想到先前那一幕,她不自觉脸上发热,唇边却浮现一缕笑意。 她找手机,才想起手机不在身边,已经被那小平头给摔到地上弄坏了,这时候要准备晚饭了吧,她要进厨房帮程妈妈的忙。 嗯,既然是程家的媳妇,讨好婆婆似乎是必修课。经过8天的锻炼,她已经不会越帮越忙了。 下楼,却发现不但程爸爸程妈妈在客厅里坐着,连夏志军和程展芬也在,他们似乎在说什么事,气氛很怪异,大家都没发现她。 程爸爸道:“等问清楚了再说,先别胡思乱想!” 程妈妈道:“我早就觉得奇怪,他们一点也不像夫妻,展锋这孩子实在太不像话了,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夏志军道:“还是听听展锋和书茗怎么说吧!” 程展芬道:“我觉得不至于吧,我看他们挺好的!” 一人一句话,韩书茗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敢情AA结婚的事,到底还是穿帮了,他们一家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上楼去,别在这个时候撞枪口上。 程妈妈眼尖,已经看到她了,立刻喝住道:“书茗,你过来!正找你呢!” 程展芬道:“妈,慢慢说,你别急!” “我能不急吗?”程妈妈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叠纸,伸到韩书茗眼前,沉着脸,声音威严地道,“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又是AA制,又是离婚协议的,还什么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费用AA,不履行夫妻义务,不干涉对方自由,这是什么意思?” 韩书茗勉强笑道:“婆婆!” “别叫我婆婆,要是这协议是真的,我哪有资格做你婆婆?”程妈妈越说越气,怒气冲冲地道,“你们就这样欺骗长辈?太过份了,太荒唐了,你爸妈没有教过你对待婚姻要严肃吗?你们倒好,拿来当儿戏,你们……你们真气死我了……” 韩书茗被骂得有点抬不起头来,离婚协议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不,不过被这样逼问,倒立刻福至心灵,忙道:“婆婆,这个……你想想,如果我们真是AA制结婚,又没有露馅,应该一骗到底,怎么会有协议离婚的事呢?所以协议离婚是假的;呃,当然,既然我们在协议离婚,那肯定不是AA制结婚,那个,也没有理由嘛,所以,也是假的!” 韩书茗太急于澄清,结果犯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错误,程妈妈头脑精明着呢,立刻道:“你这么解释我会相信吗?这份协议,有你们两个的签名,还有手印,日期在你们结婚之前,这么正式,怎么会是假的?而且,你刚刚的意思我怎么觉得:既然AA制结婚是假的,那离婚就是真的;既然离婚是假的,那AA制就是真的,其实两件事都是真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韩书茗陪笑脸,发现根本无法解释,支支吾吾地道,“那个,协议离婚是假的!”一想起这么说不是间接说明AA制结婚是真的吗?这可是她和程展锋之间的协议,绝不能透露给双方父母,否则,以毁约讲;于是赶紧改口:“不不不,AA制结婚是假的!” 程展锋妈妈哪容她这知吞吞吐吐混淆视听,手里抖着两份合同,急躁地喝道:“到底哪份是真的?” 其实哪份是真的,对她都是一种打击。可这个时候,她宁可知道真相,不想被蒙在鼓里。 韩书茗道:“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说实话!”程妈妈一声吼,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接过程妈妈手中的协议,轻松地说:“好,当然都是假的,这个你也信?”原来是程展锋做完笔录回来了,刚好赶上替韩书茗解围,他说完,不在意在随手一撕,AA制协议也好,离婚协议也好,都化成了纸片。 韩书茗急道:“你……”他撕毁的是两份合同,AA制结婚的协议,已经化成了纸片,协议既然不存在,那他们的约定该怎么办?可这时候没办法跟他计较,她悻悻地收住了话头。 程展锋笑吟吟地接口道:“你别担心,我来跟妈解释!” “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爸,好,姐姐姐夫,我这次接的这个案子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不想他们用我家人来威胁我,所以我和书茗商量好,制定了这两份协议,到时候真遇到什么事,可以让对方以为书茗和我没有关系,不会去伤害她。” 程妈妈当然不会相信,哼道:“我看你不是想骗那些人,你是想骗你爸妈!” 程展锋笑道:“妈,看您说的,我怎么会骗您跟爸呢?你想想,如果我和书茗真有这样的约定,协议书藏起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带回家里来,这不随时可能被你们看到吗?” “可那个什么,夫妻之间不履行义务,不干涉自由,这也太荒唐了。” “妈,我都说了,那都是假的,你看,要是真的,我会撕掉它吗?”程展锋指着地上的碎片,安抚地道,“你想想,是不是?” 程爸爸点头道:“展锋不会这么荒唐的!” 程展芬也道:“是哓,我觉得展锋跟书茗关系很好的,妈,他们两个人的事,您就别管了,展锋是大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夏志军道:“原来是给那帮坏蛋看的,先前我看到,可吓了一跳,我就想不可能是真的嘛!” 程妈妈思前想后,可能觉得程展锋的话比较有说服力,白白他一眼,嗔骂道:“这孩子,既然是这样,早先为什么不跟爸妈透透气?害我们白白担心!” “只怕告诉你了你才更担心呢,现在一切雨过天晴,那帮人也抓到了,你放心了吧?” 程展锋成功消除大家的疑惑,把一场可能的家庭内战扼杀在萌芽之中,处理得相当漂亮。他知道接下来就是怎么跟韩书茗解释了,忙道:“好了爸妈姐姐姐夫,刚海子叫我问书茗一些话,我们上楼去谈!”拉了韩书茗就上楼去了。 一到楼上房间,韩书茗就甩开他的手。 程展锋把门关上,微笑道:“生气了?” “你说撕就撕了,什么意思?毁约吗?” “我不这样,今天怎么对他们解释?你也看到了,是不是?”程展锋走到她面前,摊摊手,很无辜地看她。 “就算是这样吧,那离婚协议书呢?你已经决定解除我们的关系,开始新的生活了?是不是应该先通知我一下?”她觉得心里有一根尖利的刺,原来先前的一切只是假象,他早已似好了离婚协议,连这种假的婚姻关系也不想维持! “不!那只是我临行前一晚临时做出来的,真的是为了让那帮人相信,从而不再伤害你。”程展锋诚恳地解释。 “是吗?” “真的,你相信我!” “可是,似乎没什么用!”她照样被淋成落汤鸡,差点冻死,还差点被窒息死。 “是我天真了,低估了他们的残忍。”程展锋眼里闪过一片怜惜。 “嗯,不说这个了。可AA制结婚的合约已经被你撕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韩书茗有点烦躁,也有点心乱,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这样的不冷静,连平时的从容淡定也不存在,似乎有所期待,却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不由拧起眉。 程展锋看着她,好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去,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道:“书茗,我们现在,还一定要坚持履行这份合约吗?” “如果不履行,我们签来干吗?”韩书茗有点底气不足。 “书茗我知道你做受过感情的伤害,不敢轻易相信男人,也不会轻易把心交付,可是,到了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么?你不相信我是真的?” 他的目光深沉如海,把她的目光直吸进去,她有片刻的失神,两人眼光胶着,纠结缠绕,好一会儿,她终于避开他的目光,侧头喃喃地道:“你……什么意思?” 程展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哑声道:“书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心里……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韩书茗怔忡了一下,一抬眼,就接触到他的目光,那么灼热,那么深情,那么期待。她心跳突然就加速了,有点乱。 怎么可能全无感觉呢?他的体贴,他的细心,他的温暖,他对她的关切,那一幕一幕,哪一点曾经模糊?哪一刻有过忘记? 她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陷进去,他们是AA制结婚,与感情无关。可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陷进去了,任她挣扎,回避,远离,终是挣不开避不去逃不了抛不得…… 那些思绪丝丝纠缠,缕缕环绕,交织往复,纠结纷繁,她心乱如麻,结舌道:“我……我……” 程展锋双手扶住她的双肩,眼睛直望进她的心里去,柔声道:“书茗,不错,虽然我是为了消除爸妈的疑虑,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字,郑重地,认真地道,“我、存、心、毁、约!” “你怎么能……” “因为,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不想欺骗自己,我不想和你继续做一对婚姻掩饰下的路人,即使是朋友,那也是不够的。”他伸出手,轻轻压在她的唇上,阻止她后面的话,深情地凝视她,蛊惑般地低哑着声音道,“书茗,是我毁约,我爱上你,而且,准备继续爱下去,所以,我愿意接受赔偿!” “赔……赔偿?怎么赔偿?”她没有听错吧,他说,他爱上她了?韩书茗怔怔地看他。 他看着她眼中的愕然,唇角上勾,在她耳边轻轻道,“这样吧……我把我赔给你,利息是我一辈子的爱、我的生命、我的全部!你接受吗?” 接受吗?接受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需要考察,你还有一份不确定,没有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重新开始追求你,一直到你爱上我为止。好吗?”程展锋抬起她的下巴,深情注视,言辞恳切。 韩书茗凝望着他,在这样的柔情里,在这样深深的注视中,在这样强烈的爱意里,她有些晕眩的感觉,心不觉融化成了一滩水。 那扇因李子宏的伤害和对爱情的失望而重重关上的心房,早已不不知不觉间被这个人、攻城掠地,牢牢占据…… 在她梦一样的迷离里,他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软化,慢慢地盛满温柔,盛满羞涩,如水一般波光潋滟…… 他轻轻笑了,俯下头,印上她的柔软的红唇,辗转细致,温柔缱绻,情意绵绵。 窗外,寒气凛冽;屋内,春暖花开…… 后记 郭海鸿抓到的四个人在审计中终于交代了幕后指使人是谁,两个市的公安机关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一层层地剥到最后,曹见新杀人案后面的黑手露出水面。 那个一直施加压力,阻挠司法公正,指使恐吓劫持的人,居然是本市一个副市长,那个凶手的舅舅。 年后的那交庭审,杀人者爱到了应有的惩罚。而那个企图以权力和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来阻碍司法公正的人,也将在铁窗里为他的过错忏悔。 程展锋因为不畏强权,不计得失,不顾个人安危,维护司法公义,在律师界声誉日隆,伟锋律师事务所由此更忙了,不得不加聘律师,扩大规模。 不过,程展锋不再把办公室当家,一到下班立刻踩着点离开,被杨铮伟笑为“妻管严”。 他和韩书茗没有重办婚礼,但是,他们补过了一个甜蜜浪漫的蜜月…… 书本网http://www.BOOOKben.com【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